晓丽哭喊着向那坟奔去，扑到坟上大哭起来。湘竹站在后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默默地开始清理杂草，没有劝阻晓丽，任由她哭着述说自己对母亲的思念。
湘竹清理好祭台，摆上供品。一抬头才惊奇的发现墓碑上写着：人民教师王小娟之墓，落款是镇政府。按乡俗，小娟应该埋进刘家坟地才对。很显然，这里只有这一座坟。
晓丽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也开始抽泣着清理坟上的杂草。
“晓丽，为什么把你妈妈埋在这里？”
“爸爸说让她的学生种的树陪伴着她，让她每天听着学生们的读书声，妈妈才不会寂寞孤独。”
湘竹不言语了，默默地清理着。这时山下传来苍老的哭喊声：“娟儿啊！爹来看你了，可爹还能来看你几次啊！娟儿啊！只有爹知道你的心里有多苦，只有爹知道你死得冤啊！那个该杀的白眼狼啊！他不得好死啊！娟儿啊……”
晓丽蹦起来就朝山下跑去，“姥爷，姥爷……”。湘竹紧随其后。
山下走来一位颤巍巍的老人，拄着拐棍儿，跨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些烧纸什么的，正艰难地走来。晓丽跑过去，拿过老人手中的篮子放下，搂住了老人的脖子。老人扔掉拐棍，抱住了晓丽。最后支撑不住，两个人慢慢跌坐在路旁。
“晓丽，是俺的晓丽啊！晓丽……”
“是我，是我，姥爷……”祖孙二人搂抱着，哭着，说着，笑着。冷不丁老人发现了站在旁边的湘竹，便住了声，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充满了仇恨。湘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着打招呼：“老人家好！”又对晓丽说：“晓丽，让姥爷歇会儿，你去摆上供品。”晓丽答应一声，拎着篮子上山了。湘竹还没有开口，老人就厉声质问：“你是俺晓丽的后娘吧？”
“不是，我是她的班主任老师。他爸爸工作忙，晓丽和我一起过春节。”
“我就知道他不会对这个丫头好的，大过年的把孩子塞给别人！”
“你怎么这么说呢？”
“他家很多代了都是单传。自俺晓丽出生后他就没看几眼。若是个小子，俺小娟也不会这么惨！俺小娟为这个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就是一座冰山也能融化了，可就是焐不热这个白眼狼的心！”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花白的胡子直抖，上面还沾着眼泪鼻涕结成的小冰晶。
湘竹扶老人上山。晓丽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却搞得灰头土脸的，身上头上粘着些枯草叶。看见晓丽，老人的眼泪又来了，说：“俺就知道俺晓丽是好孩子，不会像那个白眼狼一样没良心！她还记着她娘呢！”
“老人家，您别太伤心了，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可我过不去啊！当初是我觉得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才把小娟许给他的。是我为了自己这张老脸才害了小娟一辈子的，是我的错啊！”
“您别这么自责，小娟也一定是愿意的。她是大人了，有自己的主见，又不是您逼迫她的，您说是吧？”
“俺小娟心眼儿太实，她以为只要她对人家好，人家就会对她好呢！”
“我们觉得小娟苦，可小娟还可能觉得很知足很幸福呢！”
“是啊，她还很知足，不让我们说一句他的坏话呢！要不说她是个傻妮子呢！”
“老人家，我们不能和您聊了，我们得回去了，还有一百多里路呢！你看，天也不好，要下雪了！”
“我真是老糊涂了，光听我叨叨了，正事都忘了！”在晓丽的搀扶下，老人坐在了坟边，用手抚摸着墓碑，说：“你是老师，你能从这碑文捉摸出点儿什么不？”
“老人家，我们得为活着的人着想，是不是？”
老人点点头，对正在烧纸的晓丽说：“晓丽，你爸爸对你好不？”
“我爸爸对我可好了。姥爷，你就放心吧！”
“现在对你不好也不行啊，这有关他的形象呢！不过，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姥爷，您回去告诉姥姥，我可想她了！叫她想着吃药，要不又要咳嗽了！”
“你姥姥已经去陪你妈妈了！你舅舅把你送走后，她就病倒了，槐树开花的时候就死了！”
“姥姥，姥姥……”。晓丽扑在姥爷的怀里大哭起来。老人抚摸着晓丽的头，又摸摸墓碑，说：“小娟啊！你也别怪你那死鬼兄弟。他是心疼你的，他憋了一肚子火没出发！这样也好，晓丽毕竟是刘家的人，对不？时候不早了，我们收拾收拾回去了。”
熄灭了火星，晓丽磕了头，三个人站在了坟前。老人说：“小娟啊，爹用不了多久就去陪你。你要好好地等着爹。”
晓丽说：“妈妈，您放心，爸爸对我很好，我会照顾好自己和爸爸，您就放心吧。”
湘竹没有说话，心里想：如果小娟真的地下有知，她一定会微笑着望着我们。可也一定会眼巴巴地望着上山的小路，盼望着另一个人的到来。痴情女子怎么会偏偏遇到负心汉呢？
三人互相搀扶着下了山，一句话也没有说。老人看着她俩上车，嘴角抽搐了几下。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冲她们摆摆手，双手拄着拐杖目送她们离去。他的腰更弯了，背更驼了。
已经下午两点了，路上的行人很少，车在飞驰。天阴沉沉的，不时有几片雪花在窗外飘荡，鞭炮声此起彼伏。
赶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湘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开手机。打开手机，里边的未接电话快把手机撑爆了！
家里人看到晓丽红红的眼睛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就没有多问。收拾点东西让她俩垫垫肚子，一会儿就吃年夜饭了。
丰盛的年夜饭，精彩的春节晚会，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这些都使人兴奋不已。可疲累的晓丽还是靠在湘竹的肩头睡着了。娘给她盖上被子，轻声问：“是不是给他妈妈上坟去了？”
湘竹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你们上床去睡吧。”
湘竹也觉得累了，就抱着晓丽上床去睡。一开门，外面已经是银白的世界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得正起劲。望着酣睡的晓丽，湘竹久久不能入睡：她的父亲真是个谜啊！这时候他就不想他的女儿？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它在干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