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刚刚吃过中午饭，湘竹就接到了刘县长的电话，说春节是他最忙的时候，不能待在家里。大过年的又不想让晓丽一个人在家。晓丽说她愿意跟李老师一起过年，这不就把她给你送来了，就在村南的路口。
湘竹简直有点儿傻眼了！真是的，提前连个招呼也不打！赶到村南路口，就见晓丽拎着个大包正等在路口。看见湘竹就向她奔来。一辆黑色的轿车也呼啸而去。
湘竹赶紧迎上去。晓丽扔掉手中的包，扑到湘竹的怀里，哭着说：“李老师，你别怪我，我不想一个人在家过年。我觉得只有你会要我。”
“好好好，别哭，老师欢迎你的到来。别哭了，大过年的，笑一笑！”湘竹捧着她的脸逗她。晓丽终于破涕为笑。
家里人见湘竹领来一个女孩都很奇怪。湘竹个赶紧介绍说：“这是晓丽，我的学生。她妈妈不在了，现在爸爸又出差不在家。今年就在我们家过年。”
“好，那就更热闹了！看这闺女，长得多招人疼啊！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娘拉着晓丽的手亲得不得了。晓丽扑到娘的怀里喊奶奶。旁边的小亮不干了，过来就要把晓丽拉开，嘴里还说：“不对，不对，这是我奶奶，又不是你奶奶！”
大家都笑了。湘竹又给晓丽介绍，这是爷爷，这是叔叔，这是婶婶，这是小弟弟。大家亲亲热热地打招呼。
知道这几天要降温，湘竹的屋里没有火炉不够暖和，哥哥就去买了个电暖器回来安上。晚饭桌上，一家人都在呵护着晓丽。嫂子对她特别亲。她早就想再生个女儿了，可哥哥就是不让。她见了小女孩就像见了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她的行为引起了小亮的强烈不满，他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希望引起母亲的注意。可她的妈妈的心思全在晓丽身上，忙着给她夹菜，悄声细语的说话，根本就不在意儿子的反应。
湘竹在小亮的耳边悄声说：“别这么小气！晓丽姐姐住几天就走了，拿出男人的样来。”接着大声说：“你想吃什么，姑姑给你夹？”小亮这才噘着嘴说：“我还是自力更生吧！”
吃完饭，大家即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哥哥一家就回他们家了。湘竹和晓丽也洗洗钻进被窝，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李老师，你们一家人真好！”
“是啊，他们都是纯朴善良的普通人。”
“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家人。”
“你的家人不好吗？”
晓丽沉默了。好久，湘竹都以为她睡着了。谁知晓丽又说：“李老师，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还用得着求？”
“不管你答不答应，你都不要告诉我爸爸。他不让我这么做。”
“什么事，说说看？”
“我想明天到我妈妈的坟上看一看。”
“远吗？你知道路吗？”
“明天还有公共汽车吗？”
“下午就没有了吧。”
晓丽不吱声了，把头藏进了被子里。
“让你爸爸派个车？”
“不，爸爸不让我去。爸爸叫我永远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
“为什么？”
“不知道。他嘱咐我不要和你说家里以前的事，只说现在的学习和生活。”
湘竹没有说话，想了想，说：“你非常想去吗？”
“想，非常想，我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去看妈妈了！”
“那就抓紧睡，明天早起去。”
“真的？”
“真的！”
晓丽不一会儿就含着眼泪睡着了。湘竹却久久不能入睡。一个个谜团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转来转去。
第二天一大早，湘竹对爹娘说要和晓丽到什么地方去玩，就连早饭也没有吃，载着晓丽来到镇上，寄存了车，买了些上坟用的东西，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晓丽所说的地方。
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车来到了邻县的一个村庄。在晓丽的指点下，车停在了村西的小学校门口。这学校在村外，院子挺大，院墙上写着些宣传标语。大铁门锁着，门口有传达室，但没有人。还好，大铁门上的小门没有锁。走进院里，对面是一座二层的教学楼，院西是操场，有篮球架，乒乓球台什么的，西南角是厕所。晓丽说：“我就是在这里上小学的，直到去年春节后舅舅把我送到城里交给我爸爸。”
转向东，晓丽站住了。东面是水泥地面，光滑的连一根草都没有。晓丽的眼泪立刻就滚落下来，哭泣着说：“李老师，原来在东南角有两间房子，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和妈妈生活的地方。妈妈在小院子里开辟了菜园，我们吃的都是自己种的菜。妈妈还在院子里支了锅灶。从我记事起，妈妈每天都早早做好了豆腐去卖。当学生来上课之前，妈妈已经卖完了豆腐回来收拾好准备上课了。我问过妈妈为什么这么辛苦。妈妈说我们欠了债，光凭工资还太慢了。记得我过十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破天荒地给我买了蛋糕，她说：‘晓丽，这些年让你跟着妈妈受苦了，妈妈对不起你，不过，我们的债还完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欠的什么债？”
“妈妈不告诉我，姥爷说是供我爸爸上学欠下的。”
“你爸爸不是工作了吗？”
“实际上，进城以前，我是很少见到爸爸的。我几乎都不认识他。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是我和妈妈一起过。因为供爸爸上学的事，舅舅意见很大。我们也很少到姥爷家去。妈妈说爸爸工作忙，爸爸是有上进心的人，将来会有大出息的，我们要支持他。”
“你妈妈去世后你就去城里了？”
“没有。姥姥陪我住在这里继续读五年级。去年过年的时候，舅舅和姥爷吵架吵得那么凶，然后舅舅就收拾我的东西，把我送到了爸爸工作的地方。我住进了城里的家，在城里读完了五年级的下学期。那时，爸爸就叫我永远都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李老师，你一定给我保密！”
“我保证不会告诉你爸爸。你妈妈的坟在哪儿？”
“跟我走。”
从车上拿出买的东西，然后向学校的西边走去。学校的西边是一个小山岗，种着乱七八糟的树。晓丽说这是每年的植树节同学们种下的。
快到山顶了，就看见一片开阔地上有一座坟。从周围散落的花圈的残骸就可以想当初葬礼的隆重。可现在杂草丛生，分明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