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櫰木里是别样的一番天地,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山水相映,风景秀丽,这里也正是中央高人-终黎氏居住的地方。五人坐在粼粼湖水中央小岛的亭子里讨论着要紧的事情。忽然,不远处的丛林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掌门师尊,神圣帝国的人来了。”
五方高人中唯终黎与北殷开门收徒,终黎只收女子而北殷只收男子,向来便因他们五方高人的身份而流言纷纷,却也着实是神明大陆少有的近乎修行门派的事物了。
“啊唷,师尊,听的我浑身发酥。”北殷笑出声来,似是忘了他自己也是如此。
终黎淡淡道:“告诉他们该知道的事情就好。”
“师尊,他们有信函要呈给……”声音有些犹豫,“东方高人……归海氏,呃,归海……大师?弟子冒犯。”第一次面对五方高人齐聚的场景,一时才发现不知如何称呼,不免有些吞吞吐吐。
这下归海也好奇了,沉稳道:“无妨,不用在意,拿过来吧。”
信函用灵力封了起来,上边还别了一片红色的叶子,却不像秋天凋零的枫叶。这叶子他再熟悉不过了:甘木的落叶,不死之树,虽早已离开树的滋养却可以灵力为根,不腐不朽。除了他自己以外,拥有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整齐,不以特定的方式用灵力产生“共鸣”是不会显现的,此时归海的手指便熟稔地牵动着灵力将字显现出来:“东方高人-归海氏收,漓央亲笔”。
“是她?”
拆开信看,他轻轻点了点头,一副恍然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着四人:“龙龟甲、不烬木、乌枯草、怀梦果,这等奇方,你们怎么看?”
中曲山大櫰木下,蘩公主、易霖、苌伊三人正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她们依约来到这里,终黎便早已安排好事先在等待的女子,也是他门下的弟子,将一张卷轴交给了她们。
她们也正是从中,了解到圣魔剑和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的一些旧事。虽说五方高人寻常难得一见,但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言还是有不少的,而且其准确性也不可谓不高。
比如五方高人有这种说法:
北殷氏,掌‘飞烈刀’居极北之地,名隄山,有隄水发源。
柳下氏,掌‘若榆弓’,居烈焱阁海外千炎屿,黑龙所在,人不得上。
公西氏,掌‘溯光剑’,居远西冥土,阴阳边界,灰天暗地。
归海氏,掌‘翳日斧’,居深海甘木岛,不死之树,飘渺难寻。
终黎氏,掌‘焕戮枪’,居中曲山,巨木生处,大隐于市。
当然,知道所在与能见上一面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譬如公西便常常在外游历,而柳下所居的海岛则有黑龙阻拦,归海所在更是离岸边千万里。唯有北殷和终黎收徒授业,门下弟子却也不过数十人而已。若亲自到隄山或是中曲山拜见,就要看所谓的机缘了。
这次来到中曲山大櫰木,除了先前公西的话,易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隐世医仙”漓央当初在朔昭宫托萝央转交给他两封信和一条丝绢:一封给归海,一封给易霖自己,丝绢则简单写着解“一夕”的方法呈给了圣皇。给易霖的信上这样写道:
小医敬上,易公子启:
隄水龙龟甲可求北殷。冥土乌枯草,公西居处,将信交给归海,或可转圜。怀梦果、不烬木还请公子尽力。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既与殿下有缘便不会轻易撤手。
又及,这些是新制成的压制一夕毒性的药物,发作会变得有些频繁,宽心为上。
“想必这位就是神圣帝国唯一皇女,蘩公主殿下?”北殷浑厚的声音传来,三人看到一男子走来,赭石色的长发飘逸的形状尤令人难忘。苌伊女儿身素负豪爽之名,见到这人不羁如此也暗自有些纳罕。
“漓……呃,没什么,医仙过去对我有恩,这龙龟甲我便依言赠予公子,不日便遣人送至凛空之城皇宫当中。”看向易霖,后者赶忙道谢,并将一块通行令牌拿给他:“多谢高人。”
易霖对小蘩轻声:“殿下,这位是北方高人-北殷氏。”
为了不让她担心,易霖和圣皇并没有告诉小蘩解药的事情。现下她虽不知这是何故,蘩公主亦不失身份的谢过。
北殷笑,伸手虚扶:“在下怎好受殿下礼。”话音刚落,公西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眼神里看不出平时那般对修炼和切磋的热情,闪烁着怀疑的神色,仿佛有些空洞。
“你叫易霖?”
“是。敢问前辈可是西方高人?”
公西轻轻颔首,算是默认:“易霖、易霖……”意识到自己反常的失态,他重新开口:“跟我去一趟冥土吧,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小蘩举棋不定:“霖哥哥……”易霖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深深施下礼去:“殿下,我会带着需要的东西回来的,这段时间就拜托赵将军了。”
她的眼神里还是有些不舍和迷惑,大概是因为感觉到他们有事情瞒着她。易霖开解般的笑了,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抚上她的肩膀算是安慰:“既是为公主殿下,也是为了我的青梅竹马。”
遗龙幽径中,中年男子温和的笑让悠悠醒来的众人的担心少了一些,却也弄不明白周围漆黑一片、火光明灭的环境是怎么回事。
逸怡拱手:“前辈如何称呼?”男子不在意地抬了抬手:“不必多问。我等已是上古遗族,在漂泊中早被世界忘却,不属于这个时代。我们的相遇只是上天的旨意。
他顿了顿:“当然,这要在你们被检验合格之后,才有机会到达它的所在。天选者们,不要让我等失望。”语涉“等”即是两人以上,显然他还包括了珑玉猫妖。
话音一落,也不给众人什么反应的时间,两人的脚下突然出现一个暗金色的传送法阵,倏地便消失不见。
弥音细细咀嚼着男子之前的话,虽然说好像有很重要的信息,却也天马行空,让人莫名其妙。好在他们在异界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只要想想“当初不过是去山洞里避雨都能被送到这里”,好像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变得情有可原了。
嗜羽玩弄着手中的笛子,一声笑叹:“这样不好好说话的风格,和某人倒是相似。”
逸怡愣了一下,旁边的谋举随即会意,哪怕这有些黑暗的环境里他们对视一眼也能有些默契,露出玩味的笑。
“元素使者,洞察世界真理的男人,吾之名……”
“噗。啊哈哈哈!”叶惕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经此一句和秦狩的提醒,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逸怡慢慢转头,故作镇定道:“希云我们去找神器吧。”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一句歌词:“妈妈笑弯了腰呀”……
“你们这些人……”
一阵笑闹。原本开始还以为是中了什么陷阱,现在从男子话里的“检验合格”、“它”、“天选者”之类的字眼来揣测,基本上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至少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气氛也轻松了一些。
“试炼?”秦狩心直口快。
希云微微点了点头:“关键是,什么内容。”
南霂凝神感受灵力:“感受不到有什么异样的气息,这里与外界也完全断绝了联系,走走看啦!”
逸怡幽幽地看着她,似要从刚才的群嘲中找回点面子:“不改逗之本性,果然刚才‘灵障界’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吓坏我了。”
南霂拿腔作调:“吾之名小逸子,世界的守护者,元素……”
“行行行我错了……”
再想下去也没什么头绪,倒不如往前走走看吧。叶惕心细,拿出它的机械人,环视周围,一边比划着好像在估计大小:“别急,小心有陷阱,用它开路吧。”
“没想到人小智力还不小,口头表扬一次。”逸怡看来是要坚持找回一点面子,可惜再次失败了。叶惕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
“本狼觉得你在自取其辱。”
灵巧地操控着傀儡变形,让它处在和普通人差不多大小的模式下,而非先前遗龙谷大战时颇有些巨大的形态。
他完全无视了后面那个白衣少年“一厘米!喂喂喂听我说!我比你高一厘米!”的咆哮,大概是在想着给自己做一套更加轻便易携、最好能当衣服穿什么的机械之类的吧。
火焰偶尔被走过的众人带起的风摇动,红光照在脸上,稍微有点可怖。叶惕和他的傀儡人在前,然后是逸怡、希云和嗜羽,最后边高个儿的秦狩和谋举,南霂和弥音则在中间。通道很窄,几乎仅容一人通过,而且平静得有些可怕,有种阴森的感觉。
他们不知道,若非是男子对天选者特意的优待,这上古龙族最后的领地,无数怨气和生命形成的结界之内,机关陷阱又岂是易相与的?天选者的身份,曜夜中有神杖可能的主人,男子才让怨气收敛,陷阱机关也限制了很多。否则上古至今未曾被发现、被破坏的遗龙幽径,自然不是众人此时的能力所能走过的,也就不会只是略有阴森而已了。
不过要说这路似乎太长了些。虽然走得不快,但是足足走上那么三四个小时,而且周围是毫无变化和趣味的“景物”:火把和墙壁,还是挺折腾人的。要不是之间还可以闲聊打发时间,当真是无聊之极。
不过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也相当于特殊的修行:对意志力和精神力的锻炼,也正是现在初窥门径的众人迫切需要提升的。遗龙幽径中灵力比寻常天地间还要丰沛,更有龙族精魂蕴于其中,不可不谓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
到底要走到哪里啊,腿都酸得休息好几次了。渐渐有些心浮气躁,本来还打算在岔路口做好标记甚至于画个地图、防止迷路什么的,结果现在反倒是省功夫了,径直往这无底洞里走就行,没有任何转弯也不用回头。
时间不停在流逝,众人脚步亦是不停,似乎和这较上劲了。灵力时时刻刻在改造他们的身体,不止是秦狩的生命灵力如此。相比现世里的肉体凡胎,曜夜的少年少女们现在的身体情况已远不可同日而语。
而就在众人在遗龙幽径中不断前进的时候,在遗龙谷里,之前曜夜掉下来的地方,龙怨天和妹妹顗菱很是闲适地躺在地上,就在遗龙幽径结界外。
“恢复好了?”
对龙怨天突然地发问并不觉惊讶,她看上去有些傻傻地笑着:“嘻嘻。”点了点头。
如果把小蘩、顗菱和珑玉猫妖三者的可爱拿来对比,蘩公主还显出高贵的皇族气质以及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顗菱则是作为“刀口舔血”的修炼者的高傲冰冷,颇有些漠然的感觉;珑玉猫妖则是天真和纯挚,自然灵物而不沾凡俗之气。
他站起身来抬手,巨大的镰刀竟直接从背上消失。猛力一划,还和结界有一段距离,却已经碰撞发出了如同利刃相交的牙酸的声音。要知道外表看起来那结界就如同薄膜一般,可见其强度之骇人。
顗菱暗自想:镰刀-暝鸦,不愧是当世两大超禁咒级结界,居然能让哥哥拿出他的武器。
镰刀通体都隐隐有黑色雾气,刀柄黑白花纹,如同枯骨,十分骇人。顶端柄与刃连接的地方有一朵暗红色的蔷薇花,乃是红宝石雕成,却带着金属的冰冷和煞气。柄底近地的末端则分明是骷髅头骨的模样。
刀刃有两片,成月牙般的弧形,上大下小,泛着森冷的光。镰刀全长竖直放置要比龙怨天还高一些,双手握持之下,原本英俊的少年平添了几分邪气,不愧是传说中能与死神的神器——死神镰刀有所渊源的宝物。暝鸦为名,人以乌鸦不祥,主报丧,以此为名也暗示了其属性。
当然,能与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所并称的遗龙幽径,历无数年岁月蹉跎,自然也不可能就这样被打破。随着他的攻击,结界的反击随之而至,骇人的灵力流动未至而威势已压迫下来。
龙怨天微微一笑,往后一退,双手握着镰刀反转一周,体内灵力汹涌丝毫不逊色于结界。黑色光芒如盾如网在他身前张开,一道道流光仿佛箭矢一般朝那金黄色飞挑,将之导向了天空之中。
但反击的能量并没有那么简单便化解消散。金黄色的灵力,不如说是一条金色的巨龙,仿佛凭空从那结界中冒出,直冲云霄,隐隐有生长的态势。甚至乌云雷鸣,龙吟震天,那灵力结成的眼睛怒视着七星的兄妹二人。
“顗菱,切断它!”
“正有此意!晦冥-魔御黑渊!”五元素为水、火、风、雷、土,而光与暗一个纯阳一个纯阴,则不免被赋予了一些的宗教意义,或是和生死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因此修炼者被称为祭司,而且也在神明大陆因少见而更显神秘。
顺带一提,圣灵大陆莱斯特尔大帝国的圆桌十二骑士中,圣裁与晦冥两位既是象征光与暗这两个属性,与五元素骑士乘水、引火、御风、召雷、破土也合称七大元素骑士。
晦冥-魔御黑渊,强大的传说级暗属性魔法。随着顗菱的吟唱,黑暗灵力从她抱着的、厚重而破旧的书中喷薄而出,书页像被狂风吹动一样疯狂地翻着。暗元素朝着空域扑去,,如同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一纯黑一金黄,与金龙搅在了一起。
暗元素常让人感到恐惧,因为将其与一些不见光的、光明的对立面的黑暗事物自然而然地联系起来。魔御黑渊,便恰如人性贪婪,用高度凝实的暗元素制造出一个能吞噬灵力能量的深渊,又如同贪得无厌的恶魔。
深邃诡谲的黑色漩涡不停吞噬着结界发出的残余灵力,但也不可能无限制的吸收吞噬,最终自然是在空中爆炸开来。不同于有火光的那种,只不过是结界的灵力与暗元素相互消耗殆尽之后变成了天地间循环不灭的自然灵力,最终化作气浪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卷起了两人的衣角。
如此一试,不过是对结界威力的初探,他们很清楚要强行进入遗龙幽径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天谴,袭击,神器,遗龙幽径,热闹得很啊,龙怨天心下想着。
“菱,你害怕吗?”
“什么?”
“哥哥所渴望的东西。”
“只要是他要的,”她开心地笑了:“我一定会帮他。”
他牵过妹妹的手,感受着掌间与心中的温暖。两人一步步走远,离开了遗龙谷。
——菱,渴望战争,是不是一种罪恶?
神明大陆,神圣帝国,帝都-凛空之城。
近日暮时分,这段时间圣皇陛下和公主殿下都不在宫中,国事都交给内阁处理。因边境大规模的练兵,内阁次辅、兵部尚书、左都督、太傅李楠遂亲自巡视四境,先后到达南境流火城,西境翼望城,北境温源谷,东境和山堡,在各境督师的陪同下慰问士兵。既陈说了陛下抱恙未能亲临的遗憾,又表达其对他们的关心。
如此兴师动众,虽之前已昭告天下,周围除烈焱阁之外还是不免有些人心惶惶。坤圻堡蔽空之城城主、灵漪池舒后皆遣人到凛空之城拜访,一时间帝国鸿胪寺也颇为热闹。令人奇怪的是,绮空之城却稳如泰山,幽冥领玄冥子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有的人说这是因为前不久幽冥领和神圣帝国的访问才因圣皇陛下的急病而中止,双方的友好关系毋庸置疑。却也有人将圣皇抱恙和随之进行的练兵结合起来,推测了一番神圣帝国和幽冥领的阴谋图景云云。
帝国鸿胪寺卿崔仪正才笑着送走了一批批办事的官员,他的外事处理能力向来得到圣皇陛下青眼。他关上了们,笑容徒然如冰封般止住,快步走到官衙内一个屏风后,随即便听到一个冰冷而有些沙哑的声音:
“哼,我们十分怀疑你的忠诚。”
崔仪正笑得阴险,和他平时和气谦卑的形象极为不符:“杀李楠遂?我劝你们还是不要那么自信。”
“自信?我原谅你的无知。先不说这个,徐云蔚,当年的‘玄纁双才’若去其一,对我们有何坏处?”
“这倒不错,只不过相比断其臂膀,擒贼先擒王才更有必要。”
“……你胃口倒大,她提拔你到如此高位,你还不感恩戴德?不忠啊,啧啧。”神秘人明显是在嘲讽,崔仪正却为更深的原因而切齿:
“忠?为了这个仇,我已经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