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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神明大陆,十万大山,神之墓地。

十万大山名涉数字,乃是虚指,极言山多路险。外围与坤圻堡、神圣帝国、烈焱阁交界处便有遗龙谷、尧光山、羽山、共谷等地,初到中层又有英鞮山、丰山,进而至崦嵫山、蒙水、虞渊、孰湖、槐江山,再进有大泽、弱水之渊、昆仑山、炎火山,这些算是古书上记载的有代表性的层次分类。

它们当中,有的是现在人们确实找得到、去得了的地方,有的则只是在传说中随时间流逝而蒙上更加神秘的色彩了。

——不止是一代代人口述流传的错误那么简单,天谴的原因是一个,更何况十万大山连最外层人类活动频繁的区域都不能说百分之百探明,更遑论人迹罕至的中层,甚至内层-神之墓地的外围了。

“上神铸剑,亦正亦邪。圣魔为名,光暗有灵。”圣皇喃喃念着,她已经到了大沼泽的尽头,眼前就是传说中埋葬着神的坟茔,也是陨落过不少大人物的地方。

从沼泽看过去,前方的树林枝桠交错却不见花与叶,长在灰色的岩石而非黄色的泥土上,甚至连那边的天空都是阴沉的。太阳一进入到那片天空便会消失,取而代之即是黑暗,直到月光洒遍。

气势的压迫来自灵魂的深处。山风野大,此处却静悄悄的,连哪怕一点窸窣都听不到:水滴的声音,泥土缓缓下陷的声音,藏在阴翳中的小生灵,又或者是岩石空洞的回响。

她如玉琢的手指在剑上摩挲,金气如金镶于玉,黑气反衬玉色纯白。灵力控制得极好,才能不被这锋利的神器划伤。她想起当日终黎在御苑中说过的话:

明悟空间之理,至于通灵。神剑护主,可往神之墓地。神器有灵,剑鸣是感应,亦是不祥:西土不安,结界将破。

“圣魔剑十八剑技,圣剑-天光。”

右手持剑,她左手立起食指和中指在金色铭文的一面划过,引出一道明亮如初生朝阳的光芒,照在面前那仿佛并不存在的“墙”上,这是分开十万大山中层与内层的屏障。

“圣剑-默神。”

此招要比天光高上几个层次,在圣剑九技中位列第八,仅此于“圣剑-东皇”,能驾驭圣魔剑神器中的“神力”,默者,据说能以此消弭同等的神的力量,威力惊人如斯。

果然,在光芒照射的地方波动起来,向内凹陷着,如此便渐渐开出了一个入口。圣魔剑威能进逼一分,神之墓地的“门户”便退让一分。

她双眼看似无神,实际上精神高度集中,将剑翻转,在红色铭文的一侧如画符一般运起灵力,走入神之墓地:

“魔剑-藏摧。”

圣魔剑十八剑技中的魔剑九技第一式,将灵力凝聚在剑尖一点。圣魔剑的金色光芒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的黑色隐隐流露,凝而不发。圣魔剑的灵力好像都消失了,只有血红色的铭文熠熠晃眼,在灰蒙蒙不辨四方的神之墓地中明亮着。

吐故纳新,她深吸一口气,双眼已然变得空洞,左手随意垂下,仅右手将剑立起,铭文正对着她的脸庞。周围狂躁混乱的自然灵力恣意地冲撞着,她的身体却如不存在一般没有受到影响,而靠近圣魔剑的灵力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剑-无心。”魔剑九技第二式。以天光、默神、藏摧、无心四剑技进入神之墓地,论过去都是圣魔剑的往事不得而知,论现在那么圣皇绝对是唯一一人了

此时的帝国圣皇就如同吸纳灵力的漏斗或说是容器,却也合度而不过分,将神之墓地里极为驳杂狂暴的灵力化成自身以及圣魔剑能够吸收的形式。

广阔的神之墓地中,纵是尊贵无双如她,神圣帝国圣皇陛下,看去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而已。罩在衣袍外掩饰身份的臃肿的白袍早已除去,金色明黄的武人行装,象征命令与服从的皇家的色泽,虽不如冕服庄严,也不及裙装华丽,却足以展现王者风范,强者威严。

神之墓地里灰蒙蒙的,若非脚踏实地,很难分得出天和地的区别。好像是风沙雾霾在尽情肆虐,形同枯死的树木却巍然不动;仿佛是天旋地转上下错乱,脚下灰色的岩石却实实在在坚硬万分、刀枪难入。

走到哪儿好像都是一样,同样的枝桠,分不出“路”的概念,她只能凭圣魔剑的力量来一步一步靠近目的地——

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

对于这个结界的历史,神明大陆所知也只限于神明大陆。阴阳相调,时序恒稳,元素契合的神明大陆对它的理解是不透彻的。一切要从那惊天一战讲起。

在那场旷世大战之前,两块大陆本是一体,只不过中间有“世界屋脊”之称的海特山脉连绵不断,将它们隔开,于是两边人便用不同的大陆名称来区分自己和对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来往。

然而战争终究还是来了——这也很自然,若是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来往,甚至不能知晓彼此的存在,也就不会产生战争,这不过是交集的一种。

万年前圣灵大陆与神明大陆最后一役,之前已饱受战火摧残的海特山脉,因为最后时轮神杖-刹那和天地神剑-重黎的碰撞,这一役的牺牲者便超过之前交战的总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两大高阶神器引发了“神”的威能,海特山脉湮没在了神力中,从地图上彻底抹去,将两块大陆完全切开,形成了无数里长、无数里宽的鸿沟。

那个时候的战争不是久患“天谴”的现在的神明大陆的人们所能理解。最后两大高阶神器碰撞的结果人尽皆知:圣灵大陆和神明大陆被完全割裂,只留下唯一相连的地方——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就如同深渊的沟壑当中的一条独木桥。

惨剧,这场旷日持久的疯狂战争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但它的影响却远远不止形成了结界那么简单。

两块大陆开始完全而彻底的自治与恢复,仇恨从未淡去,神明大陆如是,圣灵大陆亦如是。但结界威力不容小觑。正当他们第一次派出人去侦查七彩之门的情况时,传来的结果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全军覆没。

接下来加派人手的“战报”不必赘述,因为这四个字会重复好几次。既不是指对方的强大,自然也不是己方的弱小,却在两边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圣灵大陆东南部精灵之森,神明大陆西南部十万大山内层,那个时候它还没有那个摄人心魄的名字。

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永恒之彩虹结界已经把两块大陆隔开了,已经没有可能再去到另外一块大陆。

自此之后,也就是大战刚结束的一两百年之内,人们重新着手恢复生产、治愈创伤。当然,对每个大陆而言,共同的敌人消失了,自然还有内部利益的争夺,战争之神从来都站在幕后带着微笑——或说狞笑。于是又是杀伐不断,人们修炼灵力并投入争斗之中,轰轰烈烈地用血与火书写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

且慢,在神明大陆和圣灵大陆之中,又有了些差异和不同。这便是提到了很多次的“天谴”。在神明大陆中起初也有人不断在修炼,或投靠军事集团投身战争,或只是解决自己的私人恩怨,人们却发现修炼魔法的人往往死于诡异的雷击。

雷元素阴阳两面,阴为流电,阳为奔雷,却也象征天罚惩戒,颜色多为紫。

而他们所受到的雷击一招毙命,以其中某些人的修为断不至此。更甚至雷击的颜色或白或黑,在天幕背景之下纯湛无比。黑白两色,这是暗与光的颜色,也是阴与阳的颜色,乃是天地间至根至本,从来没有记载过这种颜色的雷电。

有趣的是,如此的限制却只是针对魔法,修炼武技者安然无事。一直以来魔法的地位仿佛一直都隐隐高于武技,从那时候开始便渐显颓势。这大概在距今天八千年到七千年前。

又过了一千多年,魔法修炼而不敢起争斗已成定局,畏惧它的人们称其为天谴。此时更大的限制开始出现,以元素法术为例,千年一遇的五系全精的天才离奇消失。顺带一提,下一位五系全精的大能便是先前提过的陨落在神之墓地的那一位,这算是用惨重的代价证实了神之墓地的威名。

不止是这样稀少的天才,甚至渐渐连一系快修炼到巅峰,就能感受到自然灵力强烈的抗拒,仿佛是天地间至高规则的限制。自此之后,“天谴”之名更加坐实,修魔法者愈加少,而修武技者不受影响,一直平稳地延续下去,二者的地位几乎已完全颠倒。

当然,这些都是在神明大陆所发生的事情,如此历史便依旧平淡无波地继续向前。在曜夜所称的“异界”,这个存在灵力的世界里,武技延续不断地传承发展着,普通的士兵资质平平自然位阶不高,而能成为将军、统帅或是闻名遐迩的大人物的自然是在其上有所建树。

魔法也并未完全销声匿迹,只不过相比武技而言它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因为“天谴”的缘故,已经成为了一种古老、禁忌、神秘的灵力的运用方式,全然没有曾经的盛势。当然,尽管稀少罕见,在今天看来尚有宫廷御用法师、五方高人等存在,可见其仍然低调地存活了下来。

神明大陆在七彩之门天成后的历史大概如此,人们似乎认为多出来的结界只不过是一堵墙,功能不外乎阻挡他们过去复仇以及将圣灵大陆从他们的记忆中渐渐消去而已。天地间灵力的运转和丰沛与生俱来,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结界会改变这一切。少修炼魔法,不要去神之墓地,如是而已。

恐怕圣灵大陆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或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算是某种幸运。

和神明大陆不同,他们并没有遭受“天谴”,魔法和武技一直都自然而然地发展着。当然,大陆内部自然为了利益争夺也是有些战事。

两千年前,圣灵大陆突然爆发了干旱,波及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久、破坏能力之强世所罕见,史称六十六年大旱灾。当时的莱斯特尔王国还只是统治着圣灵大陆最南方的柽柳、瑶池之源到中南部落月瑶池一带,落月瑶池周围日后便成为莱斯特尔大帝国三大公爵:镜月、盐月和泷月三个显赫家族的府邸所在,也与此有关。

要知道圣灵大陆与神明大陆地理上最大的不同,在于神明大陆的东边有着广阔无际的大海,而圣灵大陆充其量只有河流湖泊,可想而知长达六十六年的干旱会带来什么。当然,天不灭圣灵大陆,或说上天将要成就莱斯特尔家族的伟业,整片大陆只有莱斯特尔王国不受影响。

干旱伊始,王国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采取作壁上观的姿态。随着时间的推移,灾难愈演愈烈,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大陆南部,而是渐渐向北推进。难民流离失所,死者不计其数。

自然,太平无事的莱斯特尔王国受到了周边他国的觊觎。当时的国王和教廷都相信这是天意,决定先发制人,最大限度利用己方的优势。

就在他们打算用兵之前,捷报又至。在落月瑶池的源头,圣灵大陆最南边,那里生长着一棵柽柳,这是水源周围唯一的一株植物,因而被人们奉为有灵性的存在。平民们在试图开挖寻找新的水源时在该地发现了一口非凡的井,其与教廷传说记载中的永生者看护之井——誓约井几乎一模一样,这里即是后来莱斯特尔大帝国四大神降之地中的誓约井。

誓约井,也叫七约井或是七羊井,其水无穷无尽,不仅蕴含神力,更据说有永生之人看护此井。

果然,王国上下都相信这是神所赋予他们的使命。教宗亲自前往拜祭,不日便挥师北上,莱斯特尔国王御驾亲征,不费吹灰之力轻取几国之地,就此成就圣灵大陆大一统的不朽功勋,称莱斯特尔大帝国,身为开国君主的他居功至伟,荣耀无匹。

之后又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即距今五百年前左右,之前一直传为有去无回的死亡之地的圣灵大陆东南方,大名鼎鼎的七彩之门,忽然没有了一如既往强横的攻击性。从万年前持续到今的禁地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

据说一群探险者在帝国东南的精灵之森中莫名迷路,误打误撞之下进入七彩之门的领域,以他们的能力竟然能够毫发无伤。闻知此事,帝国随即派出人马前去侦查,随后更是教宗亲自携一众法师与光属性祭司前往查探,惊讶地发现是永恒之彩虹结界的力量正在减弱。

更加惊人的是,他们还发现千余年前的六十六年大旱灾,正是结界力量的减弱、天地阴阳失调、时序紊乱所带来的灾难性的后果,但又不知为何独独当时的王国未受影响,只能将之与誓约井的出现联系起来,认为是“神”的旨意。

最为可怕的是,原本在神明大陆和圣灵大陆间通行无阻的天地灵力,因为七彩之门的原因,完全把两个大陆屏蔽了起来,使得灵力的交汇融通被妨碍。这也导致了在两个大陆截然不同的结果:

神明大陆因为有广阔的大海,元素自然,相对而言减缓了结界的衰弱,因此神之墓地至今仍是禁区,而且还多了“天谴”。

但圣灵大陆只有河流湖泊,五元素原本便缺失不稳。起初结界封隔时原本的灵力还能勉强平衡世界秩序,可近万年的岁月,加上人们修炼之风未曾受阻,显然已经不能再维持下去了。

有人又想,既然如此,那结界削弱难道不应该让两边天地灵力畅通无阻吗?其实不然,因为这种原因被减弱的结界只不过是圣灵大陆这一边的而已。换言之,对于这持续万年的神级结界,其在圣灵大陆与神明大陆的两部分即彼此联系又相对独立,一者不溃则结界不灭。而神明大陆因为天道正序,一切循着自然之道,自然没有圣灵大陆这一边的异象。

而若任由如此下去,圣灵大陆这一边的永恒之彩虹结界完全毁灭的那一天,便意味着天地灵力的彻底失控。那么整片圣灵大陆就将消亡,没有人能在那样无序的环境中存活。

知晓了这些,当时莱斯特尔大帝国的教宗在自己生命力衰弱之时,为了获得延续下去的希望,不惜以牺牲性命为代价发动名为“大预言术”的禁术,以人的能力窥探天意,得到了三十二个字。这是圣灵大陆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

神剑消弱,神杖寥默。誓约胜利,国之不国。命冶命也,血染圆桌。七彩之门,一炽焚火。

寻找时轮神杖,用禁术-灵宴魂炼、命神之冶来铸冶传说中的圣剑-誓约胜利之剑,逼近当初天地神剑的威力,辅以十二星刻阵的增幅,可破七彩之门。

既有如此渊源,五百年间莱斯特尔大帝国便倾力寻找曾经的圣灵大陆第一神器:时轮神杖-刹那;以及早已破败不堪、威名扫地的曾经的圣剑-誓约胜利之剑。

将此事公诸于众之后,帝国上下齐心,目标一致:攻破结界,重构平衡。为的不仅是生存,更是重拾了血脉中万年来或许并未淡去的仇恨。

七彩之门毁灭之时,即是重启两大陆战火之日!

战争,是资源的掠夺,是对心中道义的诉求,亦是踏碎平静生活的铁蹄。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帝国万岁!”

如浪潮般此起彼伏地呐喊,帝国皇帝泽卡赖亚-克里斯蒂安-莱斯特尔,教宗卡洛德-墨兹菲尔,圆桌十二骑士:炎日、泷月、翠星、司命、幻湮、圣裁、晦冥、乘水、御风、引火、召雷、破土,以及一批精锐部队整装待发。

目标,圣灵大陆,精灵之森,永恒彩虹之结界-七彩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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