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妃木然地摇头,道:“这也只是猜测,他曾受我之托,暗中查探小妹之事,上个月曾说略有眉目,不想却又出了事。又或因我之故,无端受到牵连,才蒙冤入狱,也是大有可能的。只是眼下我处境尴尬,不能保他一命,心中无限愧疚。”朱墨羽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慌忙松开了双手,胡妃却携住朱墨羽的手,道:“你我虽身处朝野,却一见如故,朱公子与我家渊源颇深,今番蒙你涉险探望,余愿足矣。只是宫中不比别处,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临别之际,有几事相托。”朱墨羽道:“蒙贵人不嫌在下草莽无知,但有吩咐,必然尽力而为。”
胡妃苍白的面容露出久违的笑容,道:“我如今生死难料,前途未卜,小妹之事还要继续麻烦你们。”朱墨羽点头道:“不劳贵人费心,在下义不容辞。”胡妃又道:“入宫这几年,皇后待我情同姐妹,情谊深厚。如若我……她虽母仪天下,地位尊崇,倘或有天危及性命,还望公子施以援手。”朱墨羽道:“贵人放心,定不负所托。”胡妃凄凉一笑:“家父年事已高……算了,你不能久留,还是速速离去吧。”朱墨羽见胡妃精神略有好转,心里稍安,起身道:“贵人凤体微恙,安心养着才是。就此别过,墨羽改日再来探望。”
胡妃忍不住轻声笑道:“你以为这是你家后院,想来便来?”说着略招手道:“路上小心。”朱墨羽戴上黑巾,抱拳告辞,退出后轻关上房门。
月斜西天,凉风拂面,朱墨羽飘身于宫殿之间,俯看这座死气沉沉的紫禁城,心中颇多感触。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眉目之间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转身向乾清宫而去。
且说胡妃自朱墨羽离去,又胡思乱想了一阵,耳听外面寂静如旧,猜想朱墨羽已经安然离去。红烛燃尽,值班宫女进来查看烛火,事毕,服侍着喝了盏安神茶。胡妃神思倦怠,朦胧睡去。睡梦之中听外面乱糟糟一阵,睁眼看到窗上微明,晨曦乍现,暗自思量该是陛下早朝,翻身又沉沉睡去。
卯时初刻,胡妃净面漱口毕,吃了几口红枣莲子粥,便饱了。门外太监高呼皇后驾到,胡妃正吩咐宫女快搀扶起自己,皇后已经快步进来,太监宫女连忙跪迎,齐声参拜。胡妃正欲行礼,皇后亲扶胡妃躺好,早有宫女床前安座。皇后坐下,仔细查看了胡妃的面容气色,握着胡妃的双手,温声道:“妹妹尚在病中,安心调理才是,一应礼节暂且免了。”胡妃忙道:“臣妾尚未去给姐姐请安,已然罪该万死,怎敢劳烦姐姐凤驾亲临?”皇后笑道:“咱们姐妹,不说这些。”回首道:“贵人可曾用膳?”胡妃忙道:“多谢姐姐,用过了。”皇后问话,下人怎敢欺瞒?太监宫女跪倒一片,领头宫女道:“回禀皇后娘娘千岁,只是吃了几口红枣莲子粥。”皇后又问胡妃:“太医可有按时问脉?”胡妃道:“未有一刻误过。”
胡妃道:“皇后娘娘来时神色不安,可是遇到烦心之事?”皇后叹道:“昨夜宫中潜入刺客,本宫怕你病中受惊……”胡妃握着皇后的手莫名一颤,胡妃更是心中一惊,担心朱墨羽安危,手心一把虚汗。胡妃觉察自己行为略有不当,灵光一闪,忙问道:“刺客可曾抓到?陛下可曾受伤?”皇后笑道:“你不必过于担忧,陛下无事。”胡妃此时更担忧“刺客”的安危,见皇后不说,便出言试探道:“天刚亮时,听到外面乱了好一阵子,原来是为了此事。宫中守卫森严,毛头小贼必然插翅难飞。”
皇后冷笑一声,道:“这下你可错了。刺客何时来的?不知道!刺客何时走的?也不知道!堂堂大内护卫,哪怕与刺客恶战一番,被他逃脱,传了出去,好歹还有几分颜面,也不枉拿着朝廷的俸禄。”胡妃也笑道:“臣妾越发糊涂了,既然刺客来去都无人知晓,怎么知道刺客来过呢?”皇后道:“你有所不知,也是苍天庇护,祖宗显灵,那刺客并无伤人之心。他在乾清宫成祖圣训上留了二十个字。”胡妃又是一惊,道:“乾清宫?陛下……”皇后又道:“想想便让人后怕,若那贼子对陛下不轨,那可是天塌地陷之祸。”胡妃道:“成祖圣训挂得那么高,没有五丈也有四丈多,他是如何留字的?”皇后道:“天下奇人异士,又岂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只是悄无声息地来去自如,着实让人不安。更可恨者,居然藐视皇家威严,成祖圣训乃先皇手录,岂能轻易动之?”
胡妃好奇道:“难道留字辱及先皇?”皇后莫名一笑,道:“不然。”说着,挥手示意,身旁伺候之人忙恭身无声退出。
皇后谨慎地凑近,轻声道:“刺客用龙案上陛下的朱砂粗笔,留了十六个大字:魏阉窃柄,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大厦将倾。”胡妃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半晌说不出话,皇后又道:“不仅如此,后面还留有四字:朱墨,御笔。普天之下,能用朱砂为墨者,能有几人?能称御笔者,又有几人?”胡妃何等聪慧之人,自然明白“朱墨、御笔”原是“朱墨羽笔”,不过是朱墨羽玩的文字游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