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a 故将军:指李广。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
b 语出《史记·李将军列传》:“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
c 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
d 桑麻杜曲:此句化用杜甫《曲江三章》其三:“自断此生休问天,杜曲幸有桑麻田,故将移住南山边。短衣匹马随李广,看射猛虎终残年。”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南宋·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a。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b。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c,封狼居胥d,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e,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f。可堪回首,佛狸祠下g,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题解】
这首词作于宋宁宗开禧元年(1205),当时辛弃疾六十六岁,受命担任镇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今江苏镇江)。辛弃疾到任后,一方面积极布置军事;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识到政治斗争的险恶以及自身处境的孤危,深感壮志难酬,于是登京口北固亭,怀古伤今,写下了这篇千古传诵的咏史杰作。词中上阕借景抒情,表达了对历史英雄孙权、刘裕的神往;下阕则借用刘义隆的失败教训讽刺当朝用事者韩侂胄草率北伐,令人忧虑,继而感叹自己老之将至,终为朝廷所弃。全词豪气干云,壮怀激烈,体现了词人的爱国情操。
【注释】
a 孙仲谋:三国时期吴主孙权,字仲谋,曾建都京口。
b 寄奴:南朝宋武帝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祖籍彭城,后迁居到京口。
c 元嘉:刘裕之子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草草:草率。刘义隆好大喜功,仓促北伐,反而让北魏主拓跋焘抓住机会,挥军南下,兵抵长江北岸。
d 封狼居胥: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霍去病远征匈奴,歼敌七万余,封狼居胥山而还。此处喻指刘义隆欲效法霍去病建功立业却适得其反,并影射南宋隆兴北伐。
e 四十三年:辛弃疾自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1162)南归,到创作此词时正好是四十三年。
f 烽火扬州路:指当年南归时,扬州路上,到处是金兵南侵的战火烽烟。
g 佛狸祠: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佛狸。公元450年,他曾反击刘宋,两个月时间里,兵锋南下,从黄河北岸一路穿插到长江北岸。在长江北岸瓜步山建立行宫,即后来的佛狸祠。
【名句】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南宋·辛弃疾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a,坐断东南战未休b。天下英雄谁敌手c?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d。
【题解】
这首词与上一首《永遇乐》创作背景相仿,词人伫立于长江之滨的北固楼上,翘首遥望江北被金兵占领的区域,不禁感叹中原已非我有。对现世的伤怀激发了词人对往事的追想,他想到历史上活跃于京口地区的英雄人物——孙权,十九岁继父兄之业统治江东,西征黄祖,北拒曹操,二十七岁破曹军于赤壁,年少有为,令人神往。词中歌颂孙权,乃是词人盼望当今南宋朝廷里也能够出现像孙权一样的人物,为国雪耻,一扫颓废苟安之风气!
【注释】
a 兜鍪:原指古代作战时兵士所带的头盔,这里代指士兵。
b 坐断:坐镇、割据。
c 语出《三国志·蜀书·先主传》:曹操曾对刘备说:“今天下英雄,惟使君(刘备)与操耳。”
d 语出《三国志·吴书·吴主传》注引《吴历》:曹操与孙权对垒,见吴军军容整肃,孙权仪表堂堂,乃喟然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刘表)儿子若豚犬耳!”
【名句】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念奴娇登多景楼
南宋·陈亮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a,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b。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c。小儿破贼d,势成宁问强对e!
【题解】
多景楼在今江苏镇江市北固山上甘露寺内,北面长江。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词人前往京口考察形势,登多景楼而作此词。词中借东晋统治者偏安江左的历史教训,批评南宋统治者好逸苟安、不思进取,同时抨击文人士大夫空谈误国,表达了词人欲以东晋祖逖为榜样,中流击楫、义无反顾的报国决心。全词议论精辟,笔力挺拔,英雄气概不让辛弃疾词,故刘熙载曾在《艺概》中评论说:“陈同甫与稼轩为友,其人才相若,词亦相似。”
【注释】
a 王谢诸人:事见《晋书·王导传》:“过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饮宴。周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皆相视流涕。惟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众收泪而谢之。”
b 腥膻:指北方民族带到中原来的牛羊腥臊之气。
c 中流誓:事见《晋书·祖逖传》:“逖以社稷倾覆,常怀振复之志。时帝方拓定江南,未遑北伐,逖进说,帝乃以逖为奋威将军,给千人廪,布三千匹,不给铠仗,使自招募。仍将本流徙部曲百余家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
d 小儿破贼:即东晋谢安领导子侄以少胜多、大败前秦之事。
e 强对:强敌。
戏马台
南宋·吕定
据鞍指挥八千兵,昔日中原几战争。
追鹿已无秦社稷,逝骓方叹楚歌声a。
英雄事往人何在?寂寞台空草自生。
回首云山青矗矗,黄流依旧绕彭城。
【题解】
戏马台在今江苏徐州城南,相传当年项羽在此因山筑台,以观戏马,故名“戏马台”。这首诗由戏马台古迹发端,勾勒出项羽生平的主要事迹,并予以积极评价,颠覆了传统文人“成王败寇”的偏见,表现出诗人独立思考的真知灼见。全诗对仗工稳,高调和谐,立意高深,情韵兼胜,不愧为宋代咏史诗中的杰出之作。
【注释】
a 逝骓:事见《史记·项羽本纪》:“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登彭城楼
南宋·吕定
项王台上白云秋,亚父坟前草木稠a。
山色不随人事改,水声长近戍城流。
空余月夜龙神庙b,无复春风燕子楼c。
楚汉兴亡俱土壤,不须怀古重夷犹。
【题解】
彭城,即今江苏徐州,秦汉时为彭城县,西楚霸王项羽曾建都于此。诗人登上彭城楼,触景生情,不禁联想到项羽、范增当年的英雄事迹。然而对于历史成败,诗人并未做过多评价,而是将目光转向永恒的自然,用不变的山水衡量变迁的人事,表达了一种超越功名、成败的旷达境界,蕴藉之致,余味无穷。
【注释】
a 亚父:即范增。
b 龙神庙:据《徐州志》记载,徐州北门外有古祠金龙庙。
c 燕子楼:唐贞元年间武宁节度使张愔宅邸中的一幢楼台。张愔有爱姬名盼盼,张愔死后,她念旧爱而不嫁,独居此楼十余年。其事常为后世文人所吟咏。
石头城
南宋·刘翰
离离芳草满吴宫,绿到台城旧苑东。
一夜空江烟水冷,石头明月雁声中。
【题解】
刘翰的这首《石头城》,既不同于许浑直抒胸臆的《金陵怀古》,也不同于刘禹锡情景交融的同题之作,诗中所囊括的古迹更加丰富,而意境却更为凄冷。诗人用几个典型画面贯穿了金陵城古今的兴衰变化,用“满”、“绿”、“空”、“冷”这些恰到好处的辞藻点缀了六朝衰亡以后的寂寞与冷清,唱叹有情、余音不尽。
姑苏怀古
南宋·姜夔
夜暗归云绕柁牙a,江涵星影鹭眠沙。
行人怅望苏台柳,曾与吴王扫落花。
【题解】
这首诗以春秋末期吴国极盛而衰的历史事件为吟咏对象,但诗人创作的重点并非议论史事,而是描绘风景与营造意境。诗人伫立舟中,只见江水澄澈倒映群星璀璨,沙洲静谧栖息悠然白鹭,远近相形,动静结合,诗情画意,溢于言表。这种清冷、幽婉的审美意境正体现了姜夔作品的基本风格。
【注释】
a柁牙:即舵板。
登谢屐亭赠谢行之
南宋·叶绍翁
君家灵运有山癖,平生费却几两屐。
从人唤渠作山贼a,内史风流定谁识b。
西窗小憩足力疲c,梦赋池塘春草诗。
只今屐朽诗不朽,五字句法谁人追。
天台览遍兴未已d,天竺山前听流水。
秦人称帝鲁连耻,宁向苍苔留屐齿。
乙庵是渠几世孙e,登山认得屐齿痕。
摩挲苔石坐良久,便欲老此岩之根。
吾侬劝渠且归去,请君更学遥遥祖f。
遥遥之祖定阿谁,曾出东山作霖雨。
乙庵未省却问侬,莫是当年折屐翁g?
【题解】
谢屐亭在今浙江天竺山,是为纪念晋宋诗人谢灵运而建。谢灵运出身东晋士族,是古代山水诗写作的奠基人,他平生好营园林,游山水,制作了一种“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的木屐,后人称之为“谢公屐”。这首诗通过对谢灵运事迹的描写,发表对“仕”与“隐”两种价值观念的看法,传达出诗人身在江湖、心存魏阙,既流连山林又不甘寂寞的矛盾心理。
【注释】
a 事见《宋书·谢灵运传》:“(谢灵运)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人。临海太守王琇惊骇,谓为山贼,徐知是灵运乃安。”渠:方言,他。
b 内史:指谢灵运,其曾为临川内史。
c 西窗小憩:事见钟嵘《诗品》引《谢氏家录》:“康乐(谢灵运袭爵康乐公)每对惠连(谢惠连,灵运之从弟),辄得佳语。后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尝云:此语有神助,非我语也。”
d 天台:天台山,位于浙江东部。诗人以天台、天竺概括永嘉、会稽两郡佳山胜水。
e 乙庵:诗人友人谢行之的别号。
f 遥遥祖:指东晋谢安。
g 折屐翁:即谢安。《晋书·谢安传》:“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
越王勾践墓
南宋·柴望
秦望山头自夕阳a,伤心谁复赋凄凉?
今人不见亡吴事,故墓犹传霸越乡。
雨打乱花迷复道,鸟翻黄叶下宫墙。
登临莫向高台望,烟树中原正渺茫。
【题解】
越王勾践墓,在今浙江绍兴,诗人途经凭吊之,遂成此怀古伤今之作。诗中以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灭吴雪耻的故事,对比如今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思光复中原的现实,表达了对南宋统治者的深切失望以及对国仇家恨不能消泯的极度伤心。
【注释】
a 秦望山:在今浙江绍兴东南,相传秦始皇曾登山以望南海。
沁园春题潮阳张许二公庙
南宋·文天祥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取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
人生翕歘云亡a。好烈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流芳。古庙幽沉,仪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邮亭下b,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题解】
唐代“双忠”张巡、许远在“安史之乱”中孤军扼守睢阳城(今河南商丘),坚持数月之久,最终粮尽援绝,以身殉国。后人为纪念他们,在江淮以南地区建有许多“双忠庙”。这首词便是文天祥在广东潮阳凭吊张巡、许远双忠庙有感而发之作,词中热情地歌颂了张、许二公忠君爱国的节操,并表达了词人自己愿效前贤为国捐躯的抱负和决心。
【注释】
a 翕歘:瞬间,倏忽。
b 邮亭:驿馆,递送文书者投止之处。
鸿门宴
南宋·谢翱
天云属地汗流宇a,杯影龙蛇分汉楚。
楚人起舞本为楚b,中有楚人为汉舞c。
鹈淬光雌不语d,楚国孤臣泣俘虏e。
他年疽背怒发此f,芒砀云归作风雨g。
君看楚舞如楚何,楚舞未终闻楚歌。
【题解】
谢翱这首诗写于南宋灭亡之后,诗人以鸿门宴为咏史题材,却既不赞颂张良之智,亦不惋惜项羽之仁,而是将咏史的核心放在项伯身上,揭示了楚营内奸项伯对项羽最终失败造成的恶劣影响,立意新颖,发人深省。诗人批判项伯,实际上是借古喻今,讽刺南宋朝廷的投降派们,正是由于他们苟且偷安、自私自利,南宋王朝才最终沦亡于异族之手,这一惨痛的教训令诗人刻骨铭心,于是创作此诗,以寄悲愤。
【注释】
a 属:连接。
b 指鸿门宴上项庄舞剑。事见《史记·项羽本纪》:“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c 指项伯为保护刘邦,与项庄对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