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身尘土的百姓,摇晃着身子,被带进了总兵府。他见到了总兵大人,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口中的话音很轻微。“叔,我,我是……”
来人是孙泽。他尘垢满面,面目全非。
孙成将他扶到了椅子上,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这么狼狈?伤好了吗?别急,先歇会儿。”他回手拿过刚刚倒的水,送到了孙泽嘴边。
孙泽喝了水,缓过神来,这才讲述了追赶孙家军的过程。
孙泽倒在右玉城下,被守城军兵,抬入城中,清醒后,又不能行动了,只好躺了两天,才勉强能站起来。他听说杀胡口战事已结束了,知道官军回大同了,这才强撑未全愈的伤体,直奔大同追来。
孙进对儿子说:“你大哥来投奔你,先带他好好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孙进有事出去了,孙成带着孙泽也回营休息。
第二天白天,孙成查看军营,看望伤员,又安排了整编新队,训练了一天。到了晚上,孙成带着孙捷来看孙泽,问了伤情。孙泽推说没事,又把孙成家发生的事和孙母的担忧,详细地说了一遍,孙成听了,并没在意,叹道:“我老娘过去不怎么信,到老了的时候,反倒如此地信了。”
孙捷道:“我看也是没边儿的事,信了反倒怕了,怕了反倒自己乱了,这倒容易出事了。”
孙泽说:“我觉得我叔的事,还不是迫在眉睫,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平时我多注意就是了。”
孙泽说完,身子一晃,孙成急忙扶他坐稳了,嗔道:“我看你还是不行,你却逞能,你如此虚弱,需要休养几日。”
孙成让人找来医官,给孙泽用上了药,安排了孙泽休息,便又巡夜去了。
一连三天,孙泽一病不起,恶梦频频,梦话、胡话总有。医官来过几次,看了伤势无碍,脉相稳定,说孙泽无病。
“从脉象和表征看,好像中了邪病,如果你们相信,就请和尚念经驱邪。”
孙泽对医官说的话,觉得挺对。
“这回我也感觉自己有点儿异样,却也说不清,道不明。好像和在家养伤时一样,可能这是累的过了,气力也虚了,哪都疼。这人要是身体虚弱了,病都来欺负人。”
“这话对。”孙成说,“你练功时的体力就好,从来没听说你得过病,这回一个重伤,什么病你都难以抵御了。就连那个胡山王都把你闹的尽说胡话。你在家把身体养好了有多好,这回我看你不是伤,而是病。老话说邪不压正,你现在正气不足,满身都是邪。”
“你说的是胡山王吗?”
孙成被孙泽一问,有犹豫一下,笑道:“他不能算,我虽然不信,但那是咱孙家老祖宗的缘分,他不能给你使坏。”
“我也觉得他闹的不善,听说有人能看这个,不行就找高人看看,要不我这身上也太难受了。”
孙泽留在军营里修养,孙家军随时有军情出征。这一日大同以北的一段长城被瓦剌军破坏,派孙家军前往守卫,并派民工限期五日修复,孙成将人员分昼夜两班值守,孙捷带白班,他自己带班守夜。两班交替,一夜无话,第二天夕阳西下,孙成带人出了军营,去替换孙捷职守城墙。走了半程,迎面见孙捷带着人走来,吓了一跳。
“孙捷,你怎么先回来了,这不是违抗军令吗?”
孙捷急忙解释道:“哥,你别急,今天城墙修好了,我们和敌台楼上的头领说了,他们让我们回来了,晚上也不用去人了。”
“五天的工程,怎么今天就完成了?”
“那几个工匠干活慢,我们伸手帮一把,人多没大活儿,这不,都修好了。也省着咱们天天去了。”
“那敌台上的军兵怎么说?”
“哥你放心吧。”孙捷满有把握地说,“那头领逐段看了,还称赞了一番呢。”
孙成见他说的肯定,只好回营。
夜幕降临,孙成心里惦着孙泽,和孙捷一起守着孙泽。微弱的烛光里,孙泽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立了堂子,我觉着身上好些了,可是心里闹的厉害了。”
“不会吧。”孙捷手示案桌上的仙位说,“胡山王是应该保佑你的,你别急,缓过来也是早晚的事。”
孙泽转向孙成道:“我倒是担心我婶子的托付,我叔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我爹的事,我都和他说了,他该如何,我也不能左右他。倒是家里的事,叫人牵挂。”
孙捷道:“哥,像你这样刚刚有了娃,却一心来报国,这事要是在我身上,我就守在家里了。我看我那侄儿,真好玩儿,可爱。”
孙泽道:“你就知道好玩儿,那娃没有爹在身边,我看是可怜。孩子出世就没见到爹。”孙泽转向孙成道,“我听弟妹说,你回家也没好好看一眼孩子。我婶子对孩子可是太在意了。”
“我娘喜欢孩子,她在意也是应该的。”
“那你也不能不闻不问啊。我还听婶子说,我侄儿生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你知道你儿子的生日为什么提前了?”
“那我哪里知道。”
孙泽道:“冲你这话,你真不知道。我也是孩子办满月那天才知道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这往下如何了,你接着讲。”
孙泽一笑,没有应话。孙捷还要再说,被孙成拦住道:“行啦,已经来了,也不能回去了。别人来当兵打仗,他来当兵养伤,不把伤养好了,让他回去也还是得倒在半道上。”
“行。”孙捷道,“他在这也给咱们做个好伴儿。”
孙泽道:“要不是看孙家军的份儿上,我才不来呢,我婶子有话,所以我才来的。如此能让你们解脱些。”孙泽转向孙成道,“可是我可没本事让你脱身回家,谁家孩子刚出世,爹都守在身边,我看我侄儿太可怜。如此说来,我来这还真有些后悔了。这要是在家,我还能随时帮一帮婶子和弟妹。我要是在家,也能把村里的孩子们教出来,咱小侄儿也让他十八般武艺全行。”
孙捷道:“我婶子说的对,你都三十了还没有娃呢。干脆你就回去吧。”
“你不也是一样吗?我来了就是为了孙成,这也是为了娃,为了咱小侄儿。”
孙成听了一笑,“你们左一个小侄儿右一个小侄儿的,说的挺热闹。我的小侄儿在何处?”
孙捷微微一笑,伸出手指着孙泽道:“哥呀,说你呢,咱俩有小侄儿,你得给我孙成哥弄个小侄儿。”
“别以为你没事了。”孙泽反驳道,“我赶紧,你也不能闲着。”
孙成道:“咱们得有个约定,你们如何谋划,也要让我见到我的侄儿,等你们的娃都有了,咱们来个大团圆。”
孙捷认真地说:“媳妇还没谱呢,将来的事谁也不好说。”
孙泽道:“你怎么这般地笨,孙成这是和咱们约定呢。别的以后再说。”
孙成把二人的手抱住道:“你们有了儿子,这是今天必须约定的。将来他们一起长大成人。便又是一茬能人,能为国效力,也做好汉。”
孙捷道:“你这约定好,后代还没有呢,先给他们结义了。”
孙泽道:“咱们为后代结义,有什么不好,这也是为他们的将来约个义盟。咱们不仅看眼前,还要看将来。要是在家,咱们都是农夫,各自种地,结义也无用。现在咱们出门在外,才知孤独,也才知道结义的重要。”
孙捷道:“二位哥,咱们已经这样了,什么都好说,将来把咱们的娃带大,带好,今天之举,就算三结义了。”
孙泽拍案而起。“自家兄弟,再行结义,这才是锦上添花呢。”
孙成拍手道:“既然如此,我的这个约定,首先要你们有娃才是,要不我自己一个娃,要此约定何用?”
孙捷道:“哥,我现在才明白,闹了半天你是把我俩绕进来了,不就是先娶媳妇嘛,孙泽哥,你先来。完了就是我的。为此,咱自家兄弟也歃血为盟一回。”
“等等。”
孙捷要歃血为盟,孙泽手示案桌仙位道:“咱们有仙灵作证,这屋里没有别的,咱仨可各执香火。”孙泽说完,拿了三只香。
三人各执一香,点灰于唇上,然后面了向仙位。孙泽道:“胡山王作证,我们三人举香齐眉,歃灰为誓,为的是兄弟结义,共闯天下。”
孙成说:“我们同是本家兄弟,今日再结兄弟情,上有大哥,下有三弟,不求同生同死,也不求个人福禄,但求造福众人造福后人。”
孙捷道:“两位哥哥在上,桃园结义也是异姓兄弟,我等同族同宗,更有同心同志,我孙捷若有二心……”
“停。”孙成急忙拦住道:“不能说那话。”
孙泽道:“三弟,咱们之间如何有二心的?再说咱们结义,是约给后人的,”
“我来说吧。”孙成又把香擎在额前,说道:“胡山王在上,咱们三人在家都是哥一个,现在以义结盟,请胡山王保我大哥,保我三弟,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早生贵子,早生我侄儿。”
孙捷腼腆地说道:“大哥,你说这有何用,这意中人要自己找,如何叫神灵保来?”
“怎么没用,看你们二人,一个三十,一个二十。要说为了后人的幸福,有意中人才最实际。要不哪儿来的娃?没有娃哪来的结义?”
孙泽说:“你的娃就是我们的娃,这才是结义的意义所在嘛。”
“得。”孙成拦住道,“你们把咱的盟约又说回原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