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吃过晚饭我和老李趁着宝璐在洗碗悄悄溜到后面的阁楼找付以昭。
到了门口,老李却不敢进去,我笑他:“你真是怂。”
我让老李在门口望风,然后自己敲门进去。当付以昭的“请进”传出门外时我竟然忍不住吞起了口水,开始紧张起来。然后轮到老李笑话,“安小姐跟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朝他胳膊打了两巴掌,恶狠狠的说:“你等着。”
我鼓起勇气进去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付以昭,虽然上一次我也同这次一样只是隔着一个屏风望见一个影子,并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住的习惯吗?”
“嗯,挺好的,多谢付先生费心。”
他问得漫不经心,我答的小心翼翼。
“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他坐在椅子上拿起剪刀在屏风后面给一盆大花修剪枝叶。
大晚上对着饱满圆硕的花束下剪子,我怎么想都觉得瘆得慌,此行的目的要说的话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安小姐?”他停下手中的剪子朝我这边转了一下头。
“啊,”我顿时反应过来,“是有一件事。”
“请说。”
我理了理思绪,清了清嗓子,十分温和地说:“下午老李和我讲沈总想邀请付先生去参加三十岁的生日酒会。”
对不起了老李,罚不责众,只能把你也带上。
说完这句话,不知怎么我的心跳的特别快,就像烧了一锅的开水开始沸腾冒泡一样,不知不觉耳根子都红了。
他放下剪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水送到嘴边忽然冒出一句:“你想去吗?”
从他拿起剪子到放下再到擦手端茶,全程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能从他的动作言语中分析他问这句话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管他呢,我如实回答就是,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他又不能把我吃了。
心里这样想着胆子也大了起来,我对他说:“想去!整日呆在这园子里真是太无聊了,付先生不知道,我同老李每天光打扑克都快打腻了。听说这个酒会上有好看的节目,还有美味佳肴,出去热闹热闹也挺好的,不然时间久了人都要发霉了!”
我一口气说完眼睛不敢望向他那边,屋子里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他说:“叫钟叔来,你也回房间准备一下,我们迟些过去。”
他轻轻飘飘的声音说完,我简直不可置信,本来听了老李的话以为这件事十分难办,没想到他这么轻松就应允了,坐在椅子上好一半天才反应过来,答应道:“啊,好的。”
我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带上门便往楼下跑,老李一见我就抓着我的胳膊急匆匆的问:“怎么怎么?”
我本来想直接告诉他好消息,但看见他这两眼放光十分期待的样子忍不住卖起关子来:“想知道结果啊?你自己上去问付先生啊?”
“告诉我吧。”他摇着我的胳膊哀求起来,“看在我经常给安小姐您当车夫的份儿上!”
我一听,心道:“是哦,待会儿还要劳烦他开车呢!”
“行吧,你赶紧去通知钟叔说付先生找他,然后你去把车子洗一洗准备出发吧!”
我一边说一边朝他胸口拍了两下,他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反应过来高兴的大叫起来,我已经走到池塘边的石板路上还能听见他在后面老远的说:“知道了,安小姐。”
我回了房间,寻思着要穿什么衣服,虽然我跟寿星公不认识,但好歹是人家生日总不能穿的太寡淡。从我来明园第二日,钟叔就去惠子家把我的衣物都搬了过来,虽然这边一开始就给我准备了很多衣物,但是除了日用品,我每日的衣服都是穿的我自己的,而钟叔和宝璐见我都是穿自己的衣服也就没有再送新衣服过来了。
倒不是说我穿人家衣服会觉得不好意思,我的脸皮还没有那么薄,而是我所有的衣服大半都是锦源同我一起去买的,整日浑浑噩噩,只有穿着锦源挑选的衣服我可能才会感受到一点生气,就好像我穿给他看一样。
他就算不在了,我也不要我有任何改变。这间屋子没有变,锦源的东西都在这里,我没有变,关于锦源的记忆一直在我脑海里。
谁都不能把他忘记,尤其是我。
我的衣服以日常居多,好像这种正式场合的特别少,我把衣柜子翻过来翻过去,也只找到两件比较正式的裙子。
一件是去年过生日锦源送我的黑色缎面小礼服,背后有一个俏皮的蝴蝶结。就是不知道是这件裙子原本就是这样设计还是去年那时我长高不少,总之我穿起来觉得有点短。倒是锦源对这个长度很满意,说我只要同他在一起时穿就好,不必穿出去。
另一件裙子时间就比较久远还是我上大学第一次参加元旦晚会的时候同惠子一起买的,为了买这件裙子当时还啃了一个月的馒头,结果就只穿了一次。这件裙子哪都好就是颜色过于鲜艳,上台作表演倒不觉得,如今往身上一套倒有点像cosplay,不伦不类。
啧啧,看来在遇到锦源之前我的眼光着实“猎奇”了点。
就这情况来看也顾不得是谁的衣服了,毕竟不同于平常。我又打开另一个衣柜翻了翻,这个衣柜还是我第一天来付以昭令人给我准备的衣服。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衣服也是寻常服饰,而且可供选择也很少,毕竟后来他们没有再给我送衣服过来。
再三思量之后我换上了那条黑色缎面小礼服。
裙长及大腿,确实短了点;这段日子确实瘦了不少,腰间也空了。
我从衣柜翻出一件黑色的长外套套在外面,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还好还好,看着还不错,我站在镜子前打量。就是未施粉黛脸色太白了一点,因为太瘦,眼睛显得又大又空洞。
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后,我把头发简单在耳后挽了一个髻,露出脖子和耳朵显得干净清爽,再照照镜子脸色果然好了不少。但又想是别人寿辰,总要喜庆点好,于是又从珠宝匣子里找出一对和胭脂色口红一样颜色的红宝石耳环戴到耳朵上,这下看着好多了。
我十分满意的准备出门,这时宝璐过来了。
她的脸色很不好,也不跟我打招呼,不过我也能理解,之前老李就和我说过她不喜欢付先生去人多的地方。
“有什么事吗?”我笑着问。
她走到床边把一个酒红色的礼盒放到床上然后对我说:“先生让我来送衣服。”
我走过去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条黑色齐肩的修身长裙,缎面的黑色布料做底,外面还笼着一层黑白灰渐变水墨色锦纱,裙子的两侧的下摆微微分叉用中国盘扣设计连接起来。
我脱去外面的长外套,拿着这件裙子对着镜子在身上比了比,忍不住心叹真是太漂亮了。
看见漂亮的事物就移不开眼睛果然是女人的天性。
“谢谢付先生!”
我转过头道谢,发现她正盯着我看,我问,“怎么了?”
谁知她的眼睛就像一个扫描仪把我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裙子的裙边处冷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果然人不可貌相!”然后就摔门而去了。
我低头望了望,裙边是光洁的大腿,方才不觉得,现在黑色作比更显的白皙。我顿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心中既好气又好笑,“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算了,我一向都是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况且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不待见我我避开她就是,给了脸色浪费表情,发生口角浪费力气,心中介怀自寻烦恼,也罢也罢!心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赶紧换了衣服下楼去。
下楼后,发现老李正在大厅等我,我一瞧他倒是跟平时打扮不一样,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套黑色格子西装,里面还有马甲背心,脖子上系了一个黑色的领结,金链子的怀表挂在胸前的口袋里,个子虽不高倒是身姿挺拔。
不仅如此,头发上抹了油梳得油光可鉴,点睛之笔是他鼻子上架了一副方形金丝框眼镜,他的眼睛因为眼尾耷拉本来就是他五官中拖后腿的,也是他长得“着急”的根源,如今被这幅金丝框眼镜一盖倒显得他年轻不少,气质也好了很多。
我走到他面前转了两圈,赞叹道:“啧啧,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瞧瞧哪里来的玉面郎?”
他被我夸的不好意思,刷一下脸红了,“安小姐不要取笑我了。”
我指着他的脸故意笑道:”看不出啊,你还会害羞呢?”
他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说:“哪有安小姐好看?”
“彼此彼此,人靠衣装。”
“我们这算不算商业互吹?”
说完我俩哈哈对笑起来。
这时我的眼睛扫到老李身后的钟,已经八点多了,我努着嘴示意他往后看,“我们会不会太迟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转过来对我说:“不迟,本来赵总那边要等我们吃饭,但是二爷说我们吃过了就是简单过去拜会一下,所以那边就不等我们吃饭,我们过去迟点也没关系,简单热闹一下就回来。”
我问:“付先生呢?”
刚问完,大厅的门开了,一阵风趁势卷入屋里,随之而来的是钟叔和付以昭。
初见第一眼,我没有想到他是付以昭。
他五官分明,整个人和他的声音一样干净清冷,但是唯独那一双眸子仿佛永远结满了阴翳,令人印象深刻。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喜静,不与人来往;为什么宝璐不喜欢他去人多的地方;为什么整天窝在那个小小的阁楼里;为什么每次总是坐在屏风后以一个清冷的身影对着我。
因为他双腿瘫痪,行动不便,整日坐在一个冰冷的轮椅上!
懊恼和愧疚使我大脑发麻,双腿不听使唤在原地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