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玦笑道:“婶娘便说她们年纪轻,心思不沉便罢。”
此言林氏明白:“你们回院子收拾东西,领了银钱便走。”待人离开林氏不由的生气,她才二十三岁正是年轻貌美,一双眼睛恰似芙蓉秋水,只不是个暖和人的性子,待人向来冷漠连丈夫尚留也不曾放入眼中。
纵使貌美却只觉冷艳非常。好在她出身名门,虽多年才得此女也并无人敢说闲话,府中琐事又有大房担着。凡事种种皆是顺利。
如今有了女儿自是一门心思在她身上。林氏把璎珞扔进匣子里,眉色飞转看着方六岁大的尚玦:“我知你好意,可男子总不该管内宅琐事。”
林氏又替他理好衣裳解了披风笑道:“去外头看会儿书,快开饭了便在婶娘这里用饭。你妹妹的名字得先问过你祖父。”
尚玦忽觉心头一暖:“谢谢婶娘。”
林氏唤了大丫鬟云锦进来:“你替我去回了老夫人,如今我身子好了,姐儿我要自己养在身边。再有便告诉老夫人那两个乳娘,心思不简单一门儿的盯着二爷。左右林家也安排了乳娘来叫老夫人安心。”
听了这话的楚老夫人直直的翻了个白眼:“白翠,你去告诉陈氏把华姐儿送我这儿来。”林氏实在是不识抬举,如此便不怪自己抬举二房的姨娘了。
林氏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正在用饭。尚留险些打翻了酒杯。林氏却眉头也未曾抬一下,用完饭后尚玦便先退下。尚留从奶娘手中接过女儿,女儿长得白嫩温软实在是惹人喜爱:“华儿养在母亲身边也好,本照看咱们女儿你就煞费心神,若是再多一个岂不是头疼。”
林氏穿着身银红洒金冬裙,靠在椅子上正拔了支簪子拨弄着,手里双层镂空的手炉:“我本就不上心,你多此一举解释什么?对了尚玦说善字好,你问声老太爷的意思。”
看着怀里香软的女儿:“善字?说来是好,却不够......”
林氏像是失去了耐心起身抱过女儿:“该午睡了,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林姮我知你嫌我无用,厌我纳妾可这是母亲安排。”前一句高声喊起,随后对上林姮的眼睛却温柔下来。尚留相貌生的不错眉目间露着潇洒恣意,却浑浊于朝堂之中。
林氏不言不语与他擦身而过。林氏自己清楚尚留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可自己总是莫名恼了却说不清为何。
最终这个女儿的名字决定了,便是尚善。也无法毕竟尚家此前便靠着这位九千岁扶持,不得不尊着千岁爷的意思,否则不知落下何等祸事,因此事被那等奸佞阉狗拿捏,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孙女。
尚老太爷爷想了句好听的话说,富贵易求,善心难得。随后又将那厌字珮玉给了林二夫人。
二老爷尚留还是不乐意,便唤尚善宝儿。也不理林氏笑他俗气。
五年后盛夏
“宝儿姐,宝儿姐您慢着点。”
“慢不得,晚了祖父上衙便把书院锁了。”
一声轻笑后,少年公子伸手抵住尚善的额头,一额头的汗珠直往下流。长得雪白可爱的小姑娘睁着双大眼睛:“二哥做什么?”
少年烟青纱袍在阳光中微微闪光,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黑发用玉带束着。微风下衣玦翩翩。年纪尚小便生的俊雅。尚玦:“祖父说了,在书院旁给你另选一座小院,你尚且识字不多,读书又识得什么道理?便给你请了位女先生,三日后上门。”
“小姑娘家,学的那些歪道理作甚?咱们宝儿就该无忧无虑的。识得东西多了头疼。”说这话的是大房长子尚琰,长尚玦一岁。二人相貌相差甚远,尚琰小小年纪便英气勃发,手上一层茧子便是从小习武而来。
“大哥说这话便是不对,如何做得无忧无虑?凡事不懂天真而为便可无忧无虑?若是说识得多了头疼,我倒觉着是应为识得不够多,凡事看不个明白才头疼。若如祖父这般看透了大道理人生便也顺畅了。”小小的丫头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
“谁告诉你的这些?”尚老太爷从书院出来便听见谈论,不想驻足停下竟听得此番话。尚老太爷一路走来见过无数风雨,威严自不必说无论是几个儿子,还是几个儿孙皆惧怕自己。唯这个小孙女,是个不知惧怕的常常来此。
尚善行了万福道:“无需人教的,这般道理瞧着世人便懂了。”
尚老太爷呵笑一声:“你父亲是个木头,生的女儿却玲珑通透。还不快回你母亲院里去。”
二房内院里正摆了早饭,两个姨娘坐在黑漆木椅上,身子侧着不敢做实。陈氏是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就是为尚家几位爷养着的。识文断字都懂些风花雪月也会。又生的娇美自然比一旁的刘氏得宠。刘氏是个落魄官家出来的小姐,做事得体却也木衲有个儿子才三岁。
林氏早已梳洗好了,穿身淡青色纱裙支着头,像是在听两个姨娘说话,思绪却早已飞远了。
直到身旁的尚华叫了三回她才回过神来:“想起一事失了神,华儿说什么?”
尚华长得与陈姨娘相似,梳着双丫髻,髻发上系着丝带垂下两颗大东珠。身上是天水碧纱裙,用孔雀丝线绣满了花蝶,裙边用细珠缀了一圈。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正适合这样热闹的打扮。尚华仅在老夫人哪里养了一年便被抱回林氏身边,林氏也不曾苛待她,反嫡女有的她便不少分毫。
尚华附在林氏膝盖上:“陈姨娘教了女儿绣花,女儿想给娘亲绣一条手绢。”
林氏摸着她的头看着陈姨娘:“你有心了,娘亲很高兴。”这两个姨娘从未让林氏烦心过,陈氏也曾有给自己找过不痛快。从那以后尚留就冷落着她。随后便也乖了。至于刘氏除了尚家无处可去更无底气。
刘氏颔首笑道:“宝儿怎还未回来。”
林氏低眉看了眼尚华:“是个不安生的,若是像华儿这般,我也就不烦心了。”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声音,小小的姑娘走在人前,穿着身鹅黄色纱裙,只有袖口上绣了两条小金鱼。也梳着双丫髻盘着两串极小的赤金小铃铛。
“娘亲万福。”说着便坐到椅子上喝了口丫鬟递来的茶:“祖父说为我们请女先生,二姐姐定要去。”
林氏飞快的白了眼尚善身旁的丫鬟:“还不先去清洗,瞧瞧你额头上的汗珠。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学的谁。”尚善自然听话跟着乳娘去清洗。
林氏对着陈氏说:“是该好好教管了,老夫人也知会过我。这位女先生是位大学识。收徒还得考校一番,华儿也该准备着。咱们家是书香世家可别让人轻看了。”
尚华也不过刚满七岁只是识得几个字,一心都在林氏身上,如今听得却慌了。尚华:“女儿会尽力的。”
几人都知道尚华的底,就算没通过考校陈氏也不能说什么,正巧尚善回来了。林氏轻轻拂开尚华起身:“开饭吧。”
林氏不来立威那套只规定了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只让丫鬟们布菜,两个姨娘也坐一桌吃饭。
用完饭日头也更热了,命人开了冰釜放在内室。两个姨娘见林氏半搭不理的也不讨嫌行了礼告退。尚华赖在林氏身边翻弄绣花样子。尚善看起了桌上随手放的道德经。
两个孩子的作为落入林氏眼中极为满意,尚华作为庶女就要有庶女的样子,自己当然不会薄待了她只要听话就好。而尚善作为嫡女便要有嫡女的派头与担当。
屋里三人都各做各的事静悄悄的。穿杏黄衣裳的丫鬟卷了珠帘进来笑道:“二夫人,宫里娘娘差人送了时兴的珠花来。老夫人让姑娘们过去取呢。”
尚华立即放下花样子叫了声:“三妹妹。”
尚善慢慢抬起头眼神迷茫:“我书中有几处不明,二姐姐去吧,你挑剩下的给我便好。”
赐下的珠花自然是早就分好的,哪有任人挑的理,尚华还是说:“自然先选了妹妹喜欢的给你。”
林氏颇为满意笑道:“去吧,支把伞别晒着了。”经年之后林氏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不管真情实意也会做面子功夫了。
“你怎不去。”林氏挑眉看着白净乖巧的尚善,眼中已没了方才的温和,她待自己孩子总是严厉许多。
“长姐还能少了我不成?这么热的天何必跑一趟。反累得身边的人一顿忙活”尚善不想去的原因还有:“二姐姐向来爱孝敬长辈,便让她去做吧。”
林氏轻轻摇着扇子,扇骨用的青玉握在手里生凉正舒服:“宸妃娘娘心里头念着你,你却不跟人亲热。没人了我才念叨你,上月娘娘生辰你便推脱不去。你两个兄长是外男也就罢了。”
尚善摇头故作高深道:“娘亲可别忘了明王府的事儿。”
明王府短短几年从盛极一时到如今无人问津,皆是由六年前小明王丢失而起。老明王因痴呆被皇帝接回宫中颐养天年,明王妃因丈夫丢了儿子大病一场,如今只能在床上苟延喘息。明王至今未曾回京在各地寻了六年。尚善说起这事便是提醒林氏盛极而衰。
林氏伸手示意她过来,抬手轻轻摸着她的发髻道:“慧极必伤,娘亲只想你识理罢了。对了给你做的夏装怎不见你穿,姑娘家就该穿的热闹些才好看。”
“无人注意才好。娘亲我还有书要看便先回去了。”
“与你二哥一个样。娘娘也来了信,言谈之中甚是想你,便捡着明儿清闲,接你入宫去见见。”
尚善稍稍愣了下回道:“那便对外说是,祖母入宫。”
林氏摇摇头,这般幼女却有这般防备。
方回了自己院子,老夫人身边的点翠白柳便送了东西来,捧着两大檀盒进来。点翠是个热闹性格进来便笑道:“老夫人说了因姑娘您懒散,特意扣了您一支发钗。”
白柳放下盒子示好道:“二姑娘得了一匣,是些时兴的堆花珠翠。姑娘您这儿是两匣除了珠翠外,另有几枚精巧的玉簪。姑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