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阳十年。
“唉你们听说了吗?京城楚家完了。”
“怎么能没听说,楚家可是一个后也未曾留下,当真是大快人心。”
“那可不是,连他们自己的世交好友都看不下去了,亲自动手料理了他们。”
“呸,通敌叛国死了活该。”
“听说抄家抄出不少好东西,当真是富可敌国随便从指甲缝里漏点出来,都够咱们吃喝不愁一辈子了。”
“楚家这些狗东西,每次灾情带头捐赠,怕是大半都落到他们口袋了。”
“就是,活该楚家怎么才死。”
......
夏,蝉虫痴叫烈日高扬。已经八月末了却还是没有一丝转凉的迹象。
“大少爷快些进来日头那么大,当心中了暑气。”穿着碧绿清凉衣裳的小丫鬟从屋里跑出去,急忙用自己手里的扇子给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公子遮太阳。
“这是怎么了?这个时辰不去午睡在这里闹什么?”
屋里坐着个老夫人头上连一根白发都没有,年近五十却有着四十岁人的外貌。穿着今年新式样的宝蓝苏锦夏装。面前摆着块冰釜,一只手倚头看着屋外烈日下的小少年,小少年脸颊通红额头上亮铮铮的汗珠,一件轻薄的褂子已经湿透。
老夫人皱眉瞪了身边的大丫鬟一眼:“你们这是死了不成,还不把人给哄进来。”
从烈日下进到凉爽的屋内,少年打了个冷颤。推开给他擦汗的丫鬟:“今日幼彦说了要来与我一块儿练字的......”
老夫人立刻打断他的话说:“你最好记清楚了,楚家就是叛国贼,要是再提及楚家人别怪我把你关到祠堂里去。”
“祖母,楚家才不是叛国贼。幼彦还说要跟我一起做大将军的他才不是。都是那个奸佞阉狗”
楚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指着尚琰,对丫鬟吩咐:“还不快捂住他的嘴,关到祠堂去,谁都不准放他出来。”
尚琰口中的奸佞便是本朝第一大太监魏不渝,最是人嫉天妒,此人少时救过先帝,便被先皇破例收为义子,沿袭前朝掌管东厂,又将锦衣卫等部掌在手中。人称岐王九千岁九百岁,只比万岁少一岁。
当朝龙椅旁设有一张八龙盘金椅,便是专供这位九千岁。入朝者多不见皇帝,却见九千岁坐在八龙椅上。当真是一人之下。凡有反论他者皆不得好死,手段毒辣之极,若被此人听得一句阉狗,怕是全家覆灭。
楚老夫人哆嗦着喝了口茶:“今日之事便将息在此处,若被外院的人知晓半句,全部打死。”
“二少爷老夫人在休息,您别进去。”另一个小公子,不顾阻拦直接跑进来。跪下便道:“祖母,哥哥知错了。还请祖母莫要将大哥关进祠堂。孙儿帮您抄经书可好。”老夫人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眉头舒展道:“口无遮拦,可知祸从口出,重罚可免,跪足两个时辰。”
尚玦见楚老夫人当真动怒,不敢再劝只得跟着被罚的尚琰,一同前去祠堂。随他一同跪下。尚玦低声道:“兄长,此后莫要再提楚家了。”
尚琰抬起头,强忍着的泪水,悬挂在眼边:“你可知晓,我站在太阳底下都觉得冷,楚家人都死了,除了我和父亲还有谁难过?好歹幼安还叫过你一声尚二哥哥你就不难过?”
“兄长,此事乃是大事,你我小儿可能言论。”
“冷血之人我与你亦无话可说。”说完起身跪得离尚玦远了许多。
今日的尚府当真是门庭若市,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尚家老太爷方应付完宫里出来。看到自己大门口来往人,不由脸色煞白。紧忙唤了自己儿子到书房。
尚老太爷背靠着太师椅冷笑道:“尚留你觉得今日咱们府上迎来送往的光景如何?”
尚留不明白父亲这是什么意思说:“现如今看咱们家可谓是炙手可热,文官脊柱。”
尚老太爷目光越发发冷盯着尚留,尚留自来胆小被父亲这么一盯着只觉得连脚底都冰凉。
尚老太爷叹了口气:“那你说楚家是为何落到这步田地?”尚留当即想说这不是我们一步步算计的吗?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尚老太爷道:“你以为楚家当真是我们算计到这步田地的?若是九千岁没有这个意思我们能做到这一步?你可知道皇帝与九千岁为何要废了楚家?”
尚留恍然大悟说:“楚家是个大家族了,北秦之前便一直屹立不倒。想必是皇上觉得不能让楚家继续做大。”
尚老太爷听了尚留这话算是比较满意,他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指望的上。家里三个孙子,也就只有一个入他眼的。
尚老太爷说:“自古以来第一任开国君主帝强臣弱,往后皇帝手里的权就会丢失被动去做一些决定,当今皇帝的皇位是如何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服的人也有但是这样的人皇帝能被容下?就好比楚家。楚家屡次出言针对九千岁,饶是皇帝心中没有疙瘩,九千岁也断不能留了他们,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咱们出手对付楚家,不过是将剑递给上头。”
尚留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尚老太爷只觉得失望,尚留手够狠心思却跟不上手段的狠辣,这样迟早要被人算计。
尚老太爷:“你觉得我们家踩着楚家这块踏板往上走皇帝能容忍我们到几时?更别说圣旨都没下,你却堂而皇之的收人钱礼我当真是没见过像你这般蠢蠢笨之人。”
尚留慌了神平日了他是不管这些事的,只是见到有人上门送礼照收了就是,根本没想这么多。
尚老太爷又问道:“你大哥呢?一直没见着他。”
尚留看尚老太爷转移了注意力连忙说道:“大哥说自己身上罪孽重去了南禅寺。”
尚老太爷一掌拍在书桌上骂道:“都是些不中用的孽障,只知胡闹,你赶紧去把门给我关了收的礼全部退回去。你往后给我长点心。你当尚国公这个名头是白送的?”
尚留如蒙大赦赶忙退下了。尚留素来只爱文墨之乐,此等政局于他不过是谜案一般。
楚家抄家问斩半年后,京中又出大事,明王府上也出了事,大越只两位异姓王。七十三年前有军叛乱,明家一家舍命保明圣帝,族人尽数丧生于叛军刀下。
唯有嫁到皇家的一个女儿生下子嗣,还流有明家血脉。皇帝便将自己的儿子封为明王,改为明姓入明家族谱以此延续明家。后诸王夺嫡也仅此皇子安生乐命。如今已是第五代,只是明家子嗣向来单薄。每代仅有一子,如今出的大事便是小明王丢了。
原是明王明重臻携子前往雁北寻友,原是件快活事不料却成了大悲事。如今已六十八高龄的老明王气的吐血大病。宫里宫外前前后后汇集数百名医。就连当今皇帝也亲临明王府。
最后人活着却痴傻了,整日的叫谁都是笑儿。老明王英勇无比征战沙场无数,教出的两个儿子也是个悍将,只可惜早早的命丧沙场。只留下一子便是明重臻,明重臻也仅明笑一子如今连唯一的孙儿都丢了。老明王威风了一辈子如何也未曾想落了如此个结局。
因此事整个京城都不敢言喜事,这一日才下了朝,尚国公尚未走出宣政门便被一红袍太监拦下,此人面上敷着一层白粉,嘴上却殷红一片,煞是吓人,太监拂尘一挥拦下尚国公,此举乃是大不敬,尚国公忍住盛怒看着这个太监:“刘公公,可是千岁爷有事。”
刘公公呵笑一声:“千岁爷惦记您,知您府上有位嫡孙女,唤尚鹰,可这鹰字冲了咱们千岁,这不前思后想给您孙女想了个名儿,古语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正巧尚善二字。还望这两字令国公时刻警醒多行善之道。对了千岁爷还赠了块老玉。”
尚国公脸色变了又变,却不敢将上头那个阉人如何。刘公公将手中红木金纹匣子打开,匣内平躺一枚,红翡水头极好,迎着光如水凌光,边上盘掐丝赤金纹,发丝粗细的金丝镂空刻盘飞凤凰,此等工艺乃为罕见。只是这玉身乃是一块,用甲骨之文所雕的厌字。对于尚国公的羞辱明晃晃摆在面前。
刘公公看着尚国公的羞怒的模样,呵呵笑了声:“还说了,您要是有意,千岁爷膝下无所依附,倒是想收一个义女。”
尚国公面色彻底大变,冷生道:“谢督公。”
太监细着嗓子尖笑一声,将匣子塞给尚国公,转身便回去复命。
尚国公抓着手中匣子,恨不能连同它的主子摔个粉身碎骨。只能在心中大骂,阉狗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