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轻舟拖进来的人似乎是被言行拷问过,浑身上下都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儿。
叶萧萧不自觉就想起了那天在客栈里李遐方掐住她咽喉时候的模样,莫名有些胆寒。
这崽子狠着呢,她可见识过。惹不起,惹不起!
“叶姑娘!”李遐方望向叶萧萧轻唤了一声。
正在腹诽李遐方的叶萧萧突然被他点名,吓得猛打了一个哆嗦。
李遐方看她这幅模样倒是有些歉然:
“叶姑娘对不住,吓着你了吧!这人都没收拾就直接带过来了,实在是小王的错……但是事出紧急,还是得请你帮忙看看,你看看他的脸认识么?”
叶萧萧蹙着眉看了那人一眼。
这脸都肿成猪头了,怎么看啊?
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叶萧萧抬头看了李遐方一眼,李遐方点点头,给予了她一个鼓励的目光。
叶萧萧无奈的低下头,围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转了好几圈。
“对不起,这……实在是不好认啊……都成这样子了……”
李遐方想了想,又有了主意。
李遐方踢了踢那人:“你说一句‘巧了,山人也姓李,竟与公子是本家’给叶姑娘听听。”
那人十分委屈,哽咽着复述了一遍。
叶萧萧恍然大悟:
“你是李铁嘴?你不是在城西给人算命的么?怎么被人给打成这样了?”
李铁嘴看了一眼李遐方又闭上了嘴。
问什么问?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看不出来啊?
李遐方又道:“你再说一句‘唐楷误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给叶姑娘听听。”
李铁嘴又复述了一遍。
“那天竟然是你?”叶萧萧十分吃惊。
不过细想想,声音确实也对的上。怪不得那日就觉得那人的声音熟悉,没想到竟然是李铁嘴!
“怪不得你说我最近会有牢狱之灾,原来竟然是你在害我!”
叶萧萧不假思索,立马就告发了他:
“唐大人,这个人就是大公子遇袭那日煽动民心的贼首!他是城西摆摊算命的阿宝子,大家都叫他李铁嘴。”
叶萧萧想了想,突觉不足,又补充道:“就是他!他一个多月之前刚来的幽州,京城口音,到现在都没有学会幽州话。他十分能言善道,平日里京城会坑骗百姓钱财,那日也是他在煽动人心!他还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害我下大狱,差一点被斩首,真是着实可恶!”
也不晓得是谁更能言善道,李铁嘴低下头不说话。
李遐方又道:“这人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宫中出来的黄门。唐大人大可带他去验身。宫中或者是王府中的宦官都是有档案的,他的身份您随便查一查就知道了。”
唐文度低头看了李铁嘴一眼:“你可是宁王殿下的亲信?”
李铁嘴甩筛似的摇头:“回大人,小的何德何能敢做宁王殿下的亲信?小的只不过是宁王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喽喽罢了。小的的师傅是殿下身边总管太监,师傅看小的机灵,所以这次才派奴才出来,谁知竟是送死的活儿……可是唐大人,那日灾民暴乱既然是宁王殿下故意设局,其中又岂止小的一个棋子?小的即便是不做这事,还会有别人补上。小的也是迫于无奈被人指使,还请大人放小的一命!小的家里还有六旬老母和一群弟弟妹妹要养……”
唐文度正在气头上,恼怒不言。反倒是李遐方开了口:
“你若据实以告,小王倒是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李铁嘴点点头。
唐文度拿出那张印有暗戳的纸递给李铁嘴:“你且说来,这诗是什么意思?”
李铁嘴哆哆嗦嗦地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几遍,也略有些懵。
“大人,只有这一封书信么?没有其他信物么?”
“怎么?这封信上原本还有别的信物么?”
“回大人。宁王府内线通信往往会发这样的秘文书信,文章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则内有玄机。但是为防他人破解,信与信之间的破解方式会有所不同。具体的解读方式有一百多种,因此每封信都会有特别的信物相附。”
李遐方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与信一起发现的还有这张银票。”他的笑容略有些尴尬,“我以为是给你们的赏钱。”
叶萧萧撇了撇嘴,没想到财神爷竟也如此贪财。
李铁嘴看见那银票高呼一声:“就是这个!”
李铁嘴细看了下那银票的票面价值、开票钱庄和日期,又拿着那张有暗戳的纸掐指细算数来数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上面圈出了四个字:
“速杀唐柚。”
唐文度勃然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子骂道:“贼竖子!”
李铁嘴又被吓得哆嗦了下。
李遐方又问道:“宁王殿下的人最近在幽州可有据点?”
李铁嘴点点头:“有,就在城东的德盛古董斋中,王爷一查便知。”
唐文度叫来了一个亲信:“城东德盛古董斋,去查,放跑了一个惟你是问!”
亲信离开之后,李铁嘴也被轻舟重新拖走。李遐方这时才道:
“唐大人这一次可以相信小王了吧?宁王兄是父皇的长子,母妃又是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三皇兄太子之位被废,小王这位大皇兄可早就按捺不住了。”
唐文度拳头攥得死死的,隐约可见手背上的青筋。
“前些日三皇兄从幽州离开的时候唐小姐前去相送,那时便一直有人欲图刺杀,虽然没有成功,三皇兄当日却也未能顺利离开。小王五日前为了掩护三皇兄离开,也特地假扮了一次三皇兄引刺客们现身。那次小王还请叶姑娘扮做唐小姐,当晚果然又遇到了刺客。幸而小王埋伏在先,那些刺客被全部狙杀。叶姑娘可以作证的。”
提起那次的事情叶萧萧就想骂人,竟然还想要她作证。叶萧萧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没想到棠棣脸色铁青,反应是异常的大:
“那日你说与蕙纕一同出门去买番薯,原来竟是将她做诱饵引刺客现身?潞城王殿下,不知蕙纕与你有何冤仇,你竟如此害她?”
听棠棣的口吻,唐文度反倒确认李遐方所言非虚。
叶萧萧抚了抚额,有些神伤。
李遐方嘴角勾了勾,又道:
“大皇兄与我三皇兄素来不睦,平日里是绞尽脑汁要寻我三皇兄的不是,到处挑衅。得知三皇兄与贵府联姻,大皇兄自然要想办法破坏。谁知暗杀唐小姐不成,他们竟然又动了大公子的心思。还请唐大人三思,莫中了奸人挑拨离间的诡计!”
唐文度此时方深信不疑。
唐文度留李遐方与叶萧萧在府中游玩,傍晚才送客。
叶萧萧走的时候棠棣打算送她,不曾想唐文度又临时找棠棣有事,还是李遐方毛遂自荐要送她回去。
其实与李遐方同行,倒不如自己走回菩提庙的舒心。但是未免棠棣担心,叶萧萧也只得勉从。
一路上叶萧萧一言不发,反倒是李遐方想尽办法没话找话。
“棠棣认祖归宗,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叶萧萧翻了个白眼:“是他认祖归宗,又不是我认祖归宗,我高兴个屁啊?”
“唐家长子已逝,棠棣此去便是唐家独子,日后会是世子,甚至是新一任的范阳节度使,前途不可限量。你作为他的旧友,就没能跟着沾点光么?”
叶萧萧撩开马车的窗帘看了看,已经离开唐府甚远。
“我叶萧萧堂堂丐帮帮主,为何要沾别人的光。停车,我自己走回去。您老的光,我也不想沾!”
正说着,叶萧萧拉开车帘叫住了车夫,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位爷是京中来的皇子,那位爷又成了节度使的世子。身份一个赛一个的高贵,而她不过是一个小乞丐,可真是高攀不起!
事情都解决了,生活又突然陷入平静。
云州边境已靖,范阳的的新世子爷下令,滞留幽州的灾民可以领抚恤银回故乡重新开垦土地,云州与胜州二地三年赋税全免。此令一下,幽州的乱民三两天就少了七八成。叶萧萧的菩提庙一下子就宽敞出来了。
叶萧萧在庙里转了几圈,没了棠棣的身影,竟突然觉得这地方空旷的可怕。
棠棣也经常会接叶萧萧到唐府小叙。
自打唐楷去世之后,唐文度的发妻卢氏便出府带发修行,府中再无人挤兑棠棣,棠棣在唐府的日子过的也十分惬意。
唐柚与李禹方的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可是她的母亲已经出府不问世事。唐柚的嫁妆置办诸事竟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正好叶萧萧常来,唐柚就常拉她作陪。
偶有闲暇,棠棣也会陪叶萧萧去街上逛逛。叶萧萧还惦记着饭馆的事情,跑了好几家要出手的店里问了问价格。
前些日子叶萧萧弄了十万斤番薯,那些灾民吃了许久也不过吃了五六万斤,还剩下了四五万斤之多。
灾民已经全部都走了,菩提庙里就几个人,吃到下辈子都吃不完这么多番薯。叶萧萧想想,一转手就卖了大半。
虽说城中百姓见番薯都是灾民们吃的不要钱的东西,略有些嫌弃。但是自从灾民们离开幽州之后,幽州就再无番薯出现在市面上,那些吃过的百姓反倒有些想念。番薯价格便宜,味道特别,这时又颇有些物以稀为贵的感觉,所以市场颇大。叶萧萧靠着这些番薯挣了好一笔银子。
叶萧萧问棠棣:“我要是开个饭馆,就单卖各种番薯制品,比如番薯粥、番薯丸子和番薯饼什么的,你觉得好么?”
棠棣握着叶萧萧的手轻笑:“只要你喜欢,我全都支持。”
叶萧萧满意的点点头。
棠棣又问道:“如今姐姐已经在备嫁了,你日日陪着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
叶萧萧闻言,将眼神从诸铺面偏移到了棠棣身上。
“我当然有想法了。有钱真是好啊!你看看唐姐姐的嫁衣还有其他嫁妆都多漂亮啊!我也要努力挣钱,争取早日也发家致富!”
棠棣有些着急:“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都已经及笄了,就不曾想过何事要嫁人么?”
“我整日忙着发家致富,哪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前方又有一家很好的铺面,叶萧萧的眼神发亮,一下子就奔了过去。
棠棣追上去扯住了叶萧萧的衣袖,将她强拉到自己面前:“蕙纕,你可知道两年前你想要与我结拜我为何不肯么?”
“我知道啊,你瞧不上我呗!”
棠棣摇了摇头:“不是,你这样好,我怎么会瞧不上你呢?结拜之后我便是你的哥哥,而我我不想做你的哥哥。”
“不想做我的哥哥,那难不成你竟想做我的弟弟?这也很不错啊!”
棠棣突然有些恼:“蕙纕,我正与你说正经事呢,你不要闹!”说着又正了正颜色,“我有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不许扯皮!”
“叶萧萧,你喜欢我么?”
叶萧萧看着棠棣气鼓鼓的表情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容:
“喜欢啊,怎么了?”
棠棣的脸色有些发红,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
“那如果我向你求亲,您肯嫁给我么?”
叶萧萧昂起头一脸坏笑:
“这个嘛……还得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