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夏侯澄如往常般苏醒,身上并无任何不适之感,想必是溟谕发挥了作用。
“哔——”
一声鹰鸣响彻耳畔,夏侯澄觉得这叫声有点熟悉。
在他还未推门而出一查究竟时,那只叫唤的鹰就已平稳地落在了他房间的窗台沿处。
“这不是…”
夏侯澄有些惊异地发现,这只鹰可不就是世奚先前时常用来与仲俞仲观主来往通信的猎鹰么?
他迎面走过去,猎鹰并未因他的靠近而露出警示,只是等着他上前。
待走近了,夏侯澄心中方才了然这猎鹰的来由。
他温柔小心地取下猎鹰爪边竹筒内的信纸,而后打开默阅。
…
一会儿后。
“噗嗤——哈哈哈哈!”
夏侯澄边大笑着边收起信纸,信里的内容让他实在忍不住想笑。
接着他寻来笔墨与纸,坐在方桌前开始为其回信:
“平安到了就好。想不到世奚你也有这么婉转的一面啊,居然会问的出这种问题。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难,只要你不紧张,把这个动作当作平常小事,根本没必要考虑太多,我相信阿芦妹妹对你也一样是能自然接受的。”
写到此处,夏侯澄觉得还差了一句,便接着补充道:
“对了世奚,这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你最开窍的一次。”
信末夏侯澄还随笔画了个坏笑的小表情,之后他便满意地将信纸卷起,塞入鹰爪旁的空筒里,摸了摸那只传信的猎鹰,将其放飞了。
事毕,夏侯澄又莫名地笑了起来,想到世奚会问自己“你是如何那般自然抚摸阿芦姑娘的头”时,他都能想象到世奚在下笔之时,他两颊上的红晕,毕竟他可一直是个正人君子,先前从未做过如此“出格”之事。
夏侯澄心里其实清楚的很,对于阿芦他一向只是将她当作妹妹宠爱着,而世奚则不同,那是另一种世人熟知的情感。
今日夏侯澄的心情还算不错,他决定独自到璧山上走走。
出了村子,往村路旁的山路向上,只需三刻钟,夏侯澄便到了那个令他熟悉无比的位置。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两步做三步,他越上了那尊碧石,接而他慢慢的躺下,两手枕在脑后。
如今躺卧在这碧石上的心境与数月前是截然不同的,要说何处不同…或许是夏侯澄的心中某处生了根,又发了芽。
…
“你是不是有点不仗义了!我好心帮你你却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浮霜。”
…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什么,那只猫要跑远了,我们得赶快了。”
“…跟着我。”
…
在这个熟悉的地方,脑海里还是会有片段闪过,避无可避。
只是夏侯澄渐渐的发现,对于浮霜他虽仍存想念,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自己原先心中的那份深刻也一点点地被磨灭,也不知何日会殆尽。
果然,时间是冲淡记忆的强隨,任何没齿难忘的誓言与仇恨,都极易在时间的流逝下被砸得粉碎。
“希望我们都会越来越好吧…”
夏侯澄口中喃喃,眯着眼对着顶上不算火烈的阳光,瞬间懒散了下来。
“……”
就这般安静地待了一阵子,夏侯澄觉得心里似乎有些空落落的,果然人一旦没有了目标和要完成的事时,就会陷入浑噩。
“还是练剑吧!”
一记弹跳起身,夏侯澄离开了碧石上方,拔出了有段时日未曾出鞘的耀光剑。
简单的挑刺、横扫并过,俯身犀利地抹剑,夏侯澄五步一回,十步一转,转眼便扰起尘烟。
右手紧握着剑柄,左手指尖轻压剑尖,夏侯澄的脑中忽而浮现出一座空旷岛屿,除却砂石与杨木,别无他物。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湖水,又似大河隐蕴波涛。
他闭上了双眼,随着肆意舞动的剑身,静静感受流风拂过空屿。
一刻钟后,他发觉那些原是波澜不惊的水流出现了混沌,借着烈阳之光华,席卷起障目风沙,让人似看不清,又存朦胧之意。
一记格挡,似是春风化雨,驱散了内心空洞处的虚弱,将其化作锐不可当的障壁,剑身嗡鸣震颤,手腕处传来了些许麻痹,夏侯澄奋力将耀光握得更紧。
不知何故,夏侯澄神念之中出现一道长音,似是人剑共鸣,神识顺势乘风而起,直入云霄!
十数个来回已过,夏侯澄的脸颊浮现汗珠,原本他自以为会就此停下,可下一瞬,他的双眼猛地暴睁!
一股厚重的生命之力瞬而集聚,齐齐灌入了剑身上下,此时的耀光已不是凡剑,其势若山海,固如山,渺如海!
“啊——!!!”
他一声暴喝,长剑直刺而出,凌锐之声如雷贯耳,一道如虚若实的寒光剑凌激射而前,周遭如冰窑之冷,凛冽刺骨!
“呲啦——!!”
夏侯澄终于停下了身形,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可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极为心惊!
那块距离自己足有三丈远的庞大而敦实的碧石,在他的这一记剑刺之下竟从中直直碎裂开来,要可知那块碧石足有八尺之厚,五尺之高,长年累月的卧于这璧山沿道,早已不知有多坚硬了。
“这…这是我使出的剑招?!”
夏侯澄瞪大了眼,他开始怀疑先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由他本人所为。
他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去,谨慎地查看着碧石的碎裂情况,而结果正如他难以置信的那般,它真真切切的一分为二了!
夏侯澄抬起手中耀光,来回看了两眼,没有任何异常。
“我已经…变得有这么厉害了么…”
惊喜之意溢于言表,夏侯澄的眼里闪着光芒,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自己已进步了如此之多。当然他也心知,这一切的收获离不开来自凌云仙人的帮助。
酣畅过后,夏侯澄在下山前顺势去洗了个澡,想当年因为体内封印着溟谕的缘故,他可悉听教诲从来没去那山后的幽潭里泡过澡,今日也算是有所如愿了。
……
舒服的戏游过后,天色渐晚,夏侯澄知道该回去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安逸,直至…他进入了村内。
夏侯澄的双手突然止不住的颤抖,眼角不断地抽搐,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他不顾一切地丢开手中的剑鞘,奋力跑向前,满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伯!李伯!你怎么了!快醒一醒啊!!”
跪倒在一具干尸之前,夏侯澄的眼里布满了惊恐的血丝。
那是一副中年男子的尸体,是堰都村人无疑,此时的尸体已是干枯如木,瘦若嶙柴,眼窝空陷得渗人,全身上下似是不剩下一滴水分,就如同放置百年的陈尸只余骨架,只是眼前的尸体还余存褶皱的干皮,死相极其恐怖。
“这……怎么会这样……”
夏侯澄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眼前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遍地的干尸横七竖八地躺倒,每一具尸体都直撞着他脆弱不堪的心房。
“王婶……张大娘……小贵子……就连风婆婆也……”
看着那一副副熟悉的面孔纷纷干瘪得不成样子,一股失神的绝望袭上心头,夏侯澄站不稳脚步,落魄地坐到了地上。
“不……不可能会这样……这一定不是真的……”
夏侯澄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皮,满脸的惊慌,似乎下一刻他便会因为受惊过度而休克。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想爬起身来,却一遍又一遍地摔倒在地,两腿间仿佛已没有能够支撑他站起的力量。
“老爹…娘亲…”
他变的像个疯子,口里含糊不清,一阵子后他终于爬起身来,踉跄地想要往前奔跑,却险些再次摔倒。
夏侯澄顾不上许多,在众多尸体中找寻着自己害怕见到的面容,殊不知他的泪水早如断了线的珠串,混合着鼻涕与口水,接连滴落而下。
两刻钟后。
看遍了所有干尸,夏侯澄没有发现夏侯陌屠与傅芷柔以及夏侯师尘的尸体,并且还有一部分村人的尸体也不在其中,这让他逐渐恢复了一点理智。
如果那些未见到的面孔安然无恙,那么此时必定是在一处安全的地方,而村内正巧有一处是由夏侯师尘令村人挖设的地室,不出意外的话,大家应该是聚在该处。
夏侯澄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并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与涕水往地室的方向走去,虽说已清醒了不少,但心中仍旧是十分忐忑不安。
他不知在他离村的这几个时辰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场惨剧,而一切的缘由也只能等他寻到尚还存活的族人才可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