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昼夜的更替仿佛只在眨眼之间,三人站在堰都村村口,脸上无一不含难舍之意。
“小橙子,我好舍不得你…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阿芦微垂着眼帘,低落着道。
夏侯澄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步向前,之后伸出了右手,温柔地在阿芦头上轻抚。
“你舍不得的应该不是我,而是昨晚的烤肉吧?”夏侯澄露出了浅笑。
“你!阿芦是认真的!不理你了!”阿芦看似气鼓鼓的模样,叉着手背过身去了。
夏侯澄与世奚对视了一眼,两人纷纷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唉…我也舍不得你们,这段日子来的相处…真的让我懂得了友情的珍贵,你们也知道的,我从小就在这村子里长大,没有什么朋友,而你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夏侯澄轻叹了口气。
“与夏侯兄弟交心的这段时日,亦是我最畅意的时候。”世奚开口道。
此时阿芦又转回身来,毕竟先前她只是假势生气。
她略显沮丧地戳了戳指尖,“阿芦好想跟浮霜姐姐道个别…可是…”
提到浮霜,夏侯澄与世奚也稍显憾然,两人亦是沉默不语。
“好了,你们俩路上小心点,虽说江陵离这儿不算太远,但路上还是有些麻烦的小妖怪,世奚这点应该比较清楚。”夏侯澄叮咛道。
世奚点点头,“夏侯兄弟大可放心,江陵一带我早已熟知于心,不会有差池的。”
“那就好。”
阿芦十指交叉紧握,随后轻轻闭上了双眼,做祈祷状。
(浮霜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等你回来。)
“哦对了,阿芦不是马上要回到她师父那儿去了么?我想着世奚你还是送送她比较好,省得这个笨蛋被拿着糖葫芦的坏人骗走。”夏侯澄又不放心地道。
闻言,阿芦双手叉腰,一副质问的模样。
“小橙子你再说一遍?我有你说的那么笨吗?”
两位青年再次对视,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得到了答案。
“喂!你们两个在笑什么?!”
看着身边两个青年脸上突然默契般的浮现笑意,阿芦简直想要动手“修理修理”他们了。
一会后世奚开口向夏侯澄应承道:
“嗯,届时我定将阿芦姑娘‘完璧归赵’。”
阿芦用指尖挠了挠秀发,“完璧…归赵?什么意思呀?”
夏侯澄与世奚终是忍不住了,二人放声地开怀大笑,笑声回荡在村口的小路间,似乎挥抹了不少分别的离愁。
……
男人的脸上如往常般布满阴沉,迈着稳健的步伐向一户族居走去。
这是他最后一日能够安稳地待在族内,明日午时一到,便是他所统领的奋武扬威的狼骑团,向东征讨的时刻。
心中思虑忡忡,不知该做何言,只是脚步却未曾渐缓。
最后一个拐角前,一个倏忽,赤隅的右脚撞到了从拐角后方极速窜出的一物。
赤隅定睛望去,待看清时,心中一惊。
“喵呜!!”
一身棕褐色体毛的猫兽似乎有些吃痛,爬起身后努力地甩了甩头,又自然地伸出充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唇角。
“小家伙,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赤隅蹲下身去,以一种十分温柔的力度抚顺小猛的背毛,为他方才的失意感到抱歉。
令他想不到的是,小猛自行退后了两步离开了他的抚摸,而后极为激动地左蹦又跳,嘴里“喵呜喵呜”个不停,模样很是着急。
“…只有她能听得懂你讲的话,对我你是高看了。”赤隅摇了摇头。
原以为听得懂人话的小猛会就此作罢,谁知听赤隅这么一说,小猛的模样变得更加异常,它不再发出喵叫,而是不断地来回的踩步,并从鼻口间发出“吭哧吭哧”的怪声,显然是焦虑到了极点。
赤隅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当即道,“先去屋子里。”
一人一猫进到屋内,除去摆放整齐的家具物事,其中不见浮霜的人影。
赤隅的眉头一皱,能令一向紧随其身的小猛如此心急,想必浮霜此刻是不知所踪了。
“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昨日?”赤隅望着小猛。
闻言,小猛竟微微低头,然后又将头抬起,做出了明显的点头动作。
赤隅仔细思索了一番,又问,“她昨日去山神殿,带上你了么?”
小猛开始摇晃脑袋,但是没有“点头”动作那么自然,带着些别扭,不过不影响赤隅的解读。
“跟我走,去山神殿。”赤隅当机立断,原本之前见到小猛时脸上的缓和神情,此时又恢复了阴沉,甚至比平日更甚。
他们的速度很快,一转眼的功夫便到了大殿门前的空地处,眼中直取那扇紧闭着的寿山石门。
没有犹豫,赤隅带着不悦的气息走到门前,伸手一推,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显然是锁死了的。
他的怒意正起,此时侧方由族内向大殿前来的另一条通路处,出现了一位老者。
“这不是赤将军么?上殿来是为何事?”
赤隅循声望去,他与来人相识,后者是族内的长老之一。
“见过齐逸长老。敢问族长大人此时不在殿内是为何故?”赤隅问道。
老者捋了捋白须,“族长昨日未时便已离族而去,又要事相办。”
“那他可带着一名身着黑裙的族内女子?”赤隅单刀直入,不愿多费口舌。
昨日齐逸长老是为空焕送行族民中的一人,他自然了然空焕的状况,并且他也明白这其中的一切,毕竟当初入殿向空焕觐言的那位长老,便是他齐逸。
老者明白此事关乎族内的兴旺甚至以命脉,非同小可之事,他自然不会与赤隅这“闲杂人等”透露。
“这…老身昨日并未看见有何女子与族长一道。”齐逸试图隐瞒过去,虽不知赤隅的目的,但为计划的保险起见,他只得这么做。
终日于杀场之中谋生,并与外商常有言谈的赤隅怎能发现不了齐逸的言辞闪烁,他二话不言便将腰间刀鞘里的长刀拔出,直指齐逸面门。
“我劝你实话实说,否则我不管你是长老还是天王老子,照杀不误。”
赤隅眼神里透露着凛冽杀意,那股如狼王般的血性威压展露无遗,令人不禁只觉得胸中一闷,好似有些喘不过气来。
齐逸先是心中一惧,而后暂定心神,他能够掂量清楚其中的利害,身为族中重臣,他明白孰轻孰重,绝不能让赤隅破坏了计划。
“若是赤将军觉得杀了老身便能改变任何事端的话,那便尽管来吧。”齐逸很是无畏地张开双臂,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赤隅虽是愤怒非常,却还是保持了理性,他明白杀了齐逸亦是于事无补,故此他放下了长刀,嘴里一声低沉的怒喝又吓了齐逸一跳。
而后赤隅携着小猛离开了殿前,头也不回地向族外去了。
……
酉时,堰都村内。
夏侯澄随着夏侯陌屠祭拜完了厅前的神农神像,到厨厅内与傅芷柔一同进餐。
“来,今日你我父子二人好好饮它几碗。”
自从了解到夏侯澄曾差点丧命后,夏侯陌屠的手中便不再持有平日里的那支扇子,或许是他发现,那支扇子除了用来敲击夏侯澄的头部,无其余多大的效用。
死而复生这般“难能可贵”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的身上,他唯有庆幸二字,他想抛却一切束缚,与自己的儿子好好交心言谈,不仅是弥补多年来对他的隐瞒,亦是他长久以来在他自认为该有的“严父”模样下,想做却没做的事。
“老爹,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啊,我可是喝不醉的!”夏侯澄极为自信地道。
夏侯陌屠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是吗?你爹我喝酒还未怕过谁!这样,公平起见,你我先将身上之物取出放到一边,避免有人使诈。”
“取就取!谁怕谁!”夏侯澄不假思索便将身上的东西纷纷取出,放在了一边。
傅芷柔将刚炒好的扁豆端上桌,轻笑着道,“你们父子二人怎么还同小孩一般呢?”
“这你就不懂了娘,我们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战斗!”夏侯澄回应道。
闻言,傅芷柔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好好,那你们就喝个痛快,我再去炒盘菜。”
……
小半个时辰后。
“等等…为什么…不对啊…我不是喝酒没感觉的么……”
夏侯澄看似有些难受,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撑着木桌不让自己的身体往下垂。
“老爹…你是不是在酒里动了手脚…?”夏侯澄忍不住质疑道。
反观夏侯陌屠,除了脸颊泛红,其余根本就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哈哈哈哈——臭小子,对付你我用得着如此么?你还真以为自己有何特殊体质呢?”
夏侯澄只觉得一头雾水,先前与世奚阿芦饮酒之时,分明就是千杯不醉,为何一到家里形成了这么大的反差?
夏侯澄还没再问,夏侯陌屠便笑着出声,“要不你将溟谕放回怀里试试?”
闻言,夏侯澄将信将疑地伸手抓住蓝色莲子,塞回了怀中。
仅过了几息,夏侯澄立即察觉到了身体之中的变化,他的头不再晕眩,脸上的红潮逐渐褪去直至消散不见,而后再无不适之感。
对于这样的场面,夏侯澄忍不住出声,“原来是溟谕啊…但不是说没了「光华」溟谕就没用了吗?”
夏侯陌屠轻松写意地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呵呵,你未免也太小看它了,若连这点功效都没有,它还能冠以神器之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