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斑驳，清脆的鸟叫声传入耳中。
墨冥渊睁开眼睛，强烈的日光让他感到不适，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眼睛陷入黑暗，他用手轻轻触碰，手下是细布细腻的触感，那里的伤已被处理好。
“别乱碰。”刚去寻找出口的袭天走了回来，见他一直抚着细布，她连忙制止。
他茫然朝她看去，呆呆放下手，“我的眼睛会不会再也好不起来？”
她蹲在他身前，认真凝视他，向他承诺，“不会，相信我，我是不会让你失去眼睛。”
这话没令墨冥渊高兴起来，他颓废低下头，眼睛那里伤得重不重，他自己清楚得很，根本没法医治，小天这样说，只怕是安慰之意多一些。
他背过身盘腿坐着，五指成爪，双手上下搁在身前，凝神屏息，想要凝聚他体内的灵力，一缕黑雾方成形，“哗”的一声，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接着，胸腔痛得厉害。
“阿冥！”她焦急扶正他身子，“你伤势未愈，暂时不宜再使用灵力。”
“我还以为，我连灵力都失去。”
“没有的事，你的力量一直都在，等你养好伤，灵力自然而然能运用自如。”
“其他人呢？这里是哪里？”他观察四周，记忆中没来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迷雾森林，我们掉下山底，至于其他人，我想，他们都……没了。”想起那名灵护者决然赴死的神情，她猜测，他们都遭遇不测，身亡命殒。
“是吗？都死了？”
墨冥渊眼睛无神，定定看向某处，语气平淡得出奇，袭天知道他在伤心，轻拍他肩头，“早晚有一天，你会夺回殿主之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替他们报仇雪恨。”
他摇摇头，“不，我并不留恋那个位置，那不过是个称呼，我的能力不会因为没了虚名，而受到削弱，哪怕削弱的仅仅是分毫。”
“那你是……？”
“他们很久之前就跟在我身边，突然说没就没，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灵护者一开始不是墨冥渊的属下，他们早在世间混沌初始，以白骨的形体生活在世上，是魔气赋予他们新的生命，千年前，由于他的出现、他的身份，他们臣服于他。
他不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也不欠他什么，不过他们甘愿为他办事，对墨冥渊忠贞不二。
墨冥渊忽而认真看着她，说话间，带有懊恼与愤怒，“小天，你说，长老他们为什么要叛变？其实，一开始我就瞧出苗头，可我念在他们跟随我这么久，我放过他们一马，谁知他们变本加厉，趁我有伤在身，企图置我于死地。”
“他们成人了。他们是灵力所化，你以为他们是虚幻，可是事实上并不是，他们是人，他们会思考，他们有欲望。”
这话说得他不明白，眉头纠在一起，“那我呢？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这么纯洁？”
“你……”袭天给这话噎住，她一度怀疑墨冥渊是夸大他自己，但当她看到，他眼里的真挚与好学的光芒，竟让她找不到反驳的话。
不见她说话，墨冥渊很焦急，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你快说啊。”
“因为……因为你好！你懂事！你乖巧！像路边的小花一样，烂漫纯真！”好吧，这问题她回答不上来，不过，夸就对了。
一波波赞美仿佛是浪潮一般，冲他涌去，墨冥渊眨眨眼睛，害羞一笑。
他单眼，却做出这种神态，袭天有点想要发笑，怕伤他自尊，她自己死死忍住。
“我方才去查看了下周边的情况，找到一条路上去。”袭天指指右手边，“就在那儿。”
墨冥渊开心望着她，“我们不就可以离开这里？”
“不是我们，是我，我一个人，那条路崎岖，只能攀岩而上，你现在不适合做那种危险的动作，再者，这里是峡谷，长老要寻你也没那么容易，你呆在这里比较安全。”
“你的意思是，你要扔下我一个人？！”他委屈。
“我怎么可能扔下你，如果我真有这个念头，就不用等到现在，更不会说出来。”袭天想一掌亲吻他的脸，自己辛辛苦苦照顾他一个晚上，他居然会认为她会抛弃他。
看她气炸的样子，墨冥渊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刚松了一口气，不料，她下一句话直接使得他的心提起来。
袭天满怀期盼，“我要回光明神殿，那里有不少的医书，我肯定能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一听她说要去光明神殿，墨冥渊剧烈反对，“不！你不能回光明神殿，现在不能回，以后更不能回。”
他猛然窜起身，吓了袭天一跳，她十分愕然，“你干什么？”
“你不要走，我怕！我不想你离开我。”墨冥渊有苦难言，他想尽办法挽留她，希望她能够看在他份上，打消这个念头。
“搞得好像要生离死别，我只是回光明神殿一趟，不会有事，再说了，这里适合医治你的草药不多，就算我不回光明神殿，我也要出去给你买药。”
“小天，这只眼睛我不医，你别去，好不好？”墨冥渊拉着她的手，乞求她。
难道历史真的要重演？
小天不是认出他就是巫山少年吗？那她应该还记得，当年她也是要求回去，走之前，千万个保证她绝对回来，可是，日子一日复一日，始终不见她。
那一别，便是一千年，整整一千年！他受了一千年的煎熬。
如今的她依然要离开，他不想，不允许重蹈覆辙。
墨冥渊有机会治好眼睛，他为何选择不，袭天没想明白里头的缘故，“你说什么傻话，你这么任性，说不治就不治，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没有任性，我说不治就不治，你要是敢走，我立马把另一只眼睛弄瞎。”他一只手放在完好的眼睛上，作势要挖出来。
她扳下他的手，气恼喝道：“你疯了吗！你眼睛没有了，是不是连脑子也一并带走！”
墨冥渊一把抱住她，埋首她平坦的腹部，“你不要走！我就不想你走，眼睛没了是小事，至少我还有你，鲜活的你，如果失去你，我一无所有。”
“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
“你保证你走了之后，不会不回来？”他声音闷闷的。
“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这你有什么不放心？”
小天又保证了！她又保证了！！
像极从前，老天一点都不怜悯他，墨冥渊忍不住抱怨，“你以前也说陪我一辈子，可你一去不返。”
一听这话，袭天立马想起以前的事，她知道他在害怕，“傻瓜，那我不是出现在你面前吗？过去的事情，我是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真的？”他眨眨眼睛。
“真的。”
墨冥渊目不转睛注视着她，袭天不明所以，摸摸脸，没发现不妥，正要问，他唇轻抿，“每次亲吻前都要许下诺言，承诺后，就可以亲，这是小天以前说的。”
袭天不好意思笑出声，“这都什么年代了？”
遭到他怒视，她收起笑意，“亲，这就亲。”
碰了碰他嘴角，墨冥渊似乎不满意，他数数手指，一本正经对她说：“你应该亲我三次。”
“……”
房间窗门紧闭，几支明亮的蜡烛照亮昏暗的空间，两个人坐在桌旁，在光线的照射下，投下影子。
“哥，你怎么会被族长通缉，你犯什么事？”玹以苦瓜干的脸色，五官差不多全挤在一起，甚是担忧玹可，当初，他得知自己的老哥被通缉，他有多震惊。
自己的老哥不是被族长派去办事吗？好好的，怎么就被通缉？
他想问清楚原因，可那通缉令是直接由族长发出来的，没人知晓其中缘由，他又不敢问云鹤，怕自己也被抓去，到时候就无人为老哥洗去冤屈。
自从通缉令一发下来，玹以天天躲在房间，不敢出去，他知道，若是他老哥有难，铁定要找他，尽管他一无是处，说不定还会帮倒忙，但是血浓于水，他们俩毕竟是亲生，还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老哥不找他，找谁去。
果不其然，老哥真的来找他。
听着窗边传来有规律的敲打声，玹以就知道，这是他老哥发出来的暗号，以前经常玩来着，用来相互传递消息的信号。
不过，老哥的动作也太慢了吧？自己等了这么多天，他才出现。
听见玹以的问话，玹可敷衍道：“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上次我交代让你买的东西，你今天带来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他得意拍拍胸膛，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递给玹可，“喏，你自己瞧瞧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玹可打开包袱，瞧了一眼就眉头紧皱，“金银珠宝？地契？房契？”
“拿错，这是我的。”那些他先前就收拾好，打算逃难用。
玹以笑嘻嘻拿回来，换了另一个包袱给玹可，递给他之前，玹以还特意看了看，确认无错才交到玹可手中。
玹可拿起几个药瓶，仔细检查里面的药是否是他需要的那种，逐个看了个遍，他方满意点头，“不错，是这些，你弄得很齐全。”
“我就说嘛，我办事，你放心。”
“你是出外面买，还是问神殿药房拿？”玹可神色凝重。
“当然是在外面买，拿神殿的，你以为我傻啊？”玹以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指指外面，继续说。
“要是他们知道我拿这么多药，肯定会怀疑我，怀疑我，不就知道你找过我，他们下一步行动就是，找人专门埋伏在我房间附近，或者是尾随我，从而得到你的行踪，然后你就落网。”
“没见几个月，你聪明不少。”
玹可笑得古怪，玹以心大没看出，骄傲得能上天，“那是！”
“不过，现在看来，我发觉你的头有点大。”想多了，把脑袋给想大。
“是吗？”玹以照照镜子，没发现有任何的不妥，猜到玹可可能是骗他，他不爽地翻白眼，“你要这么多药干嘛？受伤了？受伤了也不用这么多药吧？又是药粉，又是药丸，就差几剂草药熬碗汤。”
“这不是给我用。”
他一句话点醒玹以，“对哦，就算我们受伤，我们也不需要用药，我们有灵力，可以立马医治，那么问题来了，这药不是你用，又不是我用，你准备给谁用？”
玹可边绑好包袱，边道：“我一个朋友受了伤，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重伤，这些是我给他准备。”
袭天在巫山，他不方便露脸，因此在她来巫山那个晚上，玹可留下药瓶就离开，混迹普通百姓之中。昨天，他悄然回到巫山，却让他意外得知，那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见长老掌权，他隐约猜到墨冥渊的状况。
玹以围着他转一圈，出声嘲笑，“瞧瞧你一本正经的模样，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啧啧，你有哪些朋友，我会不知道？他们要么是神殿的人，要么就没受伤，哪个需要这些药？”
“你不该知道这么多。”此刻的玹可拉下脸，不想解释这么多，可他越不说，玹以越好奇，开始得寸进尺。
“呐呐，被我拆穿了吧？”他故作沉思，一步步分析，“我想想看，你那个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你就是因为他，所以遭到了族长的通缉，是不是？是不是？”
“你傻了吗！既然猜到，还说这么大声，不想活了。”玹可瞪了一眼玹以，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四处无人，他才放心下来。
玹以惊讶地看着他警惕的样子，“我说对了？！”
“对，没错，从这一刻起，你马上将这些话烂到肚子里，不要告诉任何人，谁问都好，你皆说不知道，不然，你连你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他语气很重，说得玹以害怕起来。
玹以连退三步，哭丧着脸，“不会吧？族长不会这么残忍，好歹我也是她亲妹妹的发小，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擦出爱情的火花，但是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他抓你杀你，情有可原，可杀我，天理不容啊。”
说着说着，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气愤。
老哥最不讨人喜欢，他得罪人，玹以并不感到奇怪，可是他自己，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杀就杀。
玹可早就知道他的弟弟口无遮拦，和他这样说话就罢了，出去外头，如果玹以还是这样，那他也没办法，除了等死，没别的办法。
作为哥哥，他有必要做最后一次提醒，他严肃警告玹以，“这种话，你也最好别让第三个人听见，他最讨厌就是和神女走得近的人，若是你方才的话传到他耳中，可能我还没有死，你就自己亡了。”
玹以诧异，“他是谁？不是族长要通缉你吗？怎么我会比你死得更快？”
闻言，玹可扶额，他的弟弟缺点在于哪个方面呢？就是出生的时候，忘记带脑子出来。
他压下怒火，冷声说道：“你是多久没出过门？光明神现在正式接管光明神殿，掌权的是他，任何人见到他都要退避三舍，你居然不知道？”
“光明神？那个石像活了？！”神山那座石像不是好端端置放在石台上吗？
玹可表示对自己弟弟的智力无能为力，“不说了，总之，你要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你要是做不好其中一点，我保证你比我先去。”
“闭上你的嘴，没一句好话，反弹！反弹！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他黑着脸推搡玹可。
赶走了玹可，玹以依然想不明白，光明神是个石像，他怎么就活了？还有，最让他糊涂的是，云鹤都从迷雾森林里回来了，这袭天还没回来，办事怎的变得拖泥带水？
哎呀！刚刚怎么不懂得问呢？
他挠着头，走来走去，不对啊，云鹤干嘛去迷雾森林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
一大早，袭天马不停蹄赶往光明神殿。
袭天小心躲开人群，来到书房，她从窗外探头望进去，她的哥哥毫无意外坐在案桌前，处理公务，他愁眉不展，看得出他有烦心事。
云鹤似有所察觉，抬头往她看来，袭天快速一缩，心里暗骂自己大意。
云鹤看着空空的窗边，摇了摇头，以为自己过于警觉，出现了幻觉，他闭上眼睛欲养神片刻，外面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瞬间睁开眼睛。
书房当值的族人纳闷，“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么大声？”
袭天躲在窗下，心思全在注意里面的动静，等她回过神，她发觉有个人在盯着她。
是自己的族人，他远远看见是她，就走过来，想问问她在做什么，未料，他话还未问出口，就被袭天击晕，重重倒在地上。
袭天误以为他要开口叫人，先下手为强。
她正要把人藏起来，听到屋内的说话声，她学着猫叫，细细地叫了几声。
云鹤怔愣过后，隐藏不住笑意，做哥哥的，哪有不了解自己妹妹，他淡淡一笑，“不过是只野猫。”
“野猫？”小小的猫咪能搞出多大动静？那猫叫声着实可疑，族人心里嘀咕，没敢反驳云鹤的话。
想到袭天来这里的目的，云鹤没了笑意，放下手中的活儿，“晌午了，下去吃饭吧。”
“是。”
袭天动作敏捷，快速躲到屋子的另一边，待屋里的人走光，她翻窗而入，落地无声。
因为一楼的书，她之前都看过，没提及医治墨冥渊这种情况的法子，要是有，她早就医好他的眼睛，所以她选择直奔阁楼，那里藏有禁书，记载许多不为人知的禁术，或许有转机。
她往书面吹了一口气，扬起一堆尘埃，可想而知，这些书有多少年没被人碰过。
袭天一本本书翻看，却没有一本是有用的。
“以命换命？阿冥都还没死，这法术毫无用处，活该禁了你！”她随地一扔，诡异般没有传来跌落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