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脊背发凉,闪电般抽出剑指向来者,那人速度也不慢,头一侧,两指稳稳夹住剑身,他抬眸,“是我,神女。”
“玹可?你怎么会在这里?”袭天挽了个剑花,将剑背于身后,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我也算是你的侍卫,你在哪里,我当然跟到哪里。”玹可对她的疏远,不甚在意,他看了看被翻乱的书,“这些书没有用,里面不会写有关于对墨冥渊的治疗方法。”
“你是如何知晓我来这里的目的?”握剑柄的手紧了紧,这个玹可行踪诡秘,心思更是难猜,他对她的行迹仿佛了如指掌,对黑暗神殿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玹可不答,朝她扔去一个包袱,袭天接过,隐约听到清脆的瓷器声,他示意她打开。
她怀着不解,随意翻开包袱,手碰到凉凉的瓶子,当即拿出来。
这不就是药瓶吗?瓶身还用红纸写有创伤药三字。
袭天也不怕玹可害她,拔开布塞,就凑到鼻子闻,的确是创伤药!
现在的她确实十分需要这些药物,它们的到来无疑是一场及时雨,她神色缓了缓,“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没有治疗方法吗?”
“是没有关于他的治疗方法,可医谁不是医?这些还不够吗?”这轮到玹可疑惑,内伤有药丸,外伤有药粉,流血有干净的细布,他自认他思虑较为周全。
袭天无话可说,敢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了没几句话就提到墨冥渊,害她还以为他对一切都清清楚楚,没想到是一场虚。
玹可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接着问,“他伤到哪里?”
“眼睛,没了一只眼睛。”神殿的造体术不能对墨冥渊施展,炽光会灼伤他,要他的命,她在想,她在找着,有没有不需要法术就能使眼睛再生。
书阁让她很失望。
她靠在书架上,烦躁地将剑收回剑鞘中,玹可有灵力,她没灵力,单凭一把剑能耐他何。
两人沉默不语,正当袭天以为他也没法子的时候,他神秘地说道:“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够医墨冥渊?”
“谁?”
“你。”
袭天不明所以,“我?”
玹可话说到一半,忽然,他敛容屏气,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有人来了,我先走一步。”
说完,白光一闪,没了踪影。
“哎,你!”不应该是带我一起走的吗?
白色衣摆率先出现在门口,面料光滑,微微有柔光显现,云鹤走进来,“小天。”
见是他,袭天一点都不意外,“你早就知道是我,为何你还放我进来?”当值的人被调走,不是巧合。
“因为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我今天阻拦你,你明天还是会想尽办法进来。”他苦笑。
他说得不错,自己就是奔着禁书而来,要是她什么都没看到,她誓不罢休。不过现在她发现禁书无用,她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袭天低头不语,拿起包袱就要走。
她对自己的哥哥就像对陌生人一样冷淡,云鹤忍不住唤袭天一声,看着她衣衫褴褛,想到这也有自己的责任,云鹤喉咙酸涩发紧,“遇到麻烦就回来找我。”
“嗯。”
“要不要吃一顿饭再走?你衣服也脏了,该换下来。”
“不必,他还在等着我。”阿冥,她的阿冥不见她在身边,他会害怕。
尽管话里没有明说那个“他”是谁,云鹤也知道是墨冥渊。墨冥渊是不错,他对小天如何,哥哥看在眼里,如果墨冥渊不属意于她,他怎敢在成亲那晚只身前往。
可是,墨冥渊是魔!他会害死小天,哥哥唯一的妹妹。
云鹤语气里藏有无可奈何,“你真的要走吗?就算魂飞魄散,也坚决和他在一起?”
“不错。”
袭天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他只觉得气愤,尤其是她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真以为他们是互不相干的人!?
云鹤冲她背影喊,“神袭天!你要记得你还有一个哥哥,姓神,名云鹤!”
袭天翻墙出去,便见玹可骑着马,身边还跟着一匹,看样子是在等她。她毫不犹豫飞身而上,两人策马离开。
策马来到迷雾森林,马蹄踏在草地上,玹可减缓速度,缓缓说道:“你曾经怀过墨冥渊的孩子,墨冥渊代表黑暗,他的孩子自然也就继承那股力量。”
“然后呢?”袭天不明白。
“你是神殿的人,你怀着墨冥渊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出事,从这一点上,我可以大胆推断,你那拥有治愈能力的血液不会伤害到墨冥渊,或许还能为他疗伤。”末了,玹可回头注视她,“你可以试一试。”
“那个暗里为阿冥办事的人是你吧?”袭天突然问。以前他出现好几次,不过她都没认出,随着后来愈来愈多的疑点出现,她有一定的把握认定那人是玹可。
“是我。”玹可大方承认,他不怕她知道,他们双方都需要信任。
“我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为他办事?你们应该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因为他救过我,还有我的弟弟。”
那一年,他们还年幼,跟随运粮的车队去往灾区,途中经过虎踞龙盘之地,玹以一时不慎跌下悬崖,玹可吓坏了,他赶紧抓住弟弟的手。
车队的人瞧见下面是万丈深渊,没一个敢帮忙,任凭他怎么哭喊,他们还是越走越远。
他力气小,手死死不敢松开,很快,连他整个人都给拽下去。弟弟的哭声响彻耳边,那吓人的坠落感使他头脑发眩。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是一个黑袍人救了他们。
那人很是奇怪,突然出现,又一声不吭地离开。脚一接触地面,玹以哭着鼻子便躲在他身后,玹可盯着黑袍人的背影,没有一个挽留对方的理由。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是世人所说的魔。
玹可勒马停下,袭天向远处眺望,距离墨冥渊所在的山底还有一段路程,“你不和我一起去?”
“不了,我过不了黑雾那一关。”
“黑雾?”袭天疑惑,她上山时,并没有发现有黑雾的存在,蓦地,一个念头闪过,她瞬间瞪大眼睛,黑雾!阿冥!肯定是阿冥出事了!
她狠狠挥下几鞭,骏马迅速冲出百米开外。
袭天顺着绳索爬下山底,在山腰处,她目光触及浓浓的雾气,它们聚集一起,她看不清下面究竟是怎样情况。没被黑雾覆盖的地方,青天白日,她看清周边的植物都死去。
她憋着气,直接滑下谷底。
她找到墨冥渊的时候,他已经意识模糊,奄奄一息,脸上的细布全给他胡乱扯走,散落地面,他那只空洞的眼睛裸露出来,周围还有不少的抓痕,诉说他当时的痛苦。
袭天仔细一瞧,终于发现问题所在,由于先前条件恶劣,没办法给他眼部清洗干净,导致他如今伤口发炎。
所幸时间短,发炎程度不深,才刚起苗头。她轻手轻脚替他清洗伤口,挑出异物,再进行敷药。
除此之外,她把他身上的伤口通通检查一遍,重新处理。
此刻的他痛苦舒缓不少,松开紧皱已久的眉头,只是他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袭天坐在墨冥渊身边,手上锋利的刀子反射火焰的亮光,她在手臂上割下一个小口,鲜血立马涌出来。
她扶起墨冥渊,鲜血递到他嘴边,起初,他毫无反应,鲜红的血液直直划过他嘴边,流下来,到了后面,他应该有些渴,嘴动了动,懂得吮吸她的伤口。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的血管不管用,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的血确实对他没伤害。
袭天包扎好手臂,然后喂他喝下些许清水。
翌日,墨冥渊醒了过来,没有一睁开眼就被日光刺激双眼的感觉,他舒服很多。
黑亮的眼珠子无神地转了几下,他刚要开口唤小天,嘴里的腥味使他觉得怪异,他有气无力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袭天听见有动静,快步走上去,“没事,多喝点水就没事,你感觉好多了吗?”
“嗯。”墨冥渊轻微点下头,握起她的手放到胸膛上,她清楚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微凉的指尖,在他手中开始有了温度。
“阿冥,以后我老了,丑了,或者少了一只眼睛,你还会爱我吗?”袭天摸摸眼睛,不知想什么,心情有些沉重。
墨冥渊抬起手抚过她的脸,细腻光滑的触感传上掌心,“我爱你,我不在乎你老了,丑了,少了眼睛,因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最怕是天渊之别……”
“我叫墨冥地!”
墨冥渊吃了药,昏昏沉沉睡过去,山间黑雾不散,说明他伤势还未痊愈,对外界存有很深的防备。
袭天唤他几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冥,你要相信,我也很爱你。”袭天轻轻触碰他的眼角,解开包扎眼睛的细布,看见他的皮肤沾有药汁,呈现一点点的深褐色,“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失去眼睛,就一定不会。”
“眼睛嘛,不就是一只眼睛,填上不就没事了吗?你只是需要一只眼睛,我早该想到这个法子,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会想不到。”她笑着,泪水却自她眼眶溢出,滑落他的脸庞,墨冥渊毫无感觉。
“你的眼睛黑如夜空,也亮若星辰,如果换成银眸,寒冰一般的银眸,你会喜欢吗?”
“你说过,你不会嫌弃我,你会永远爱我,那么,请你,也别嫌弃我的眼睛……”
手慢慢覆上她自己的眼睛,阿冥右眼没了,她就取她的右眼下来。
“啊!”炽光顿现,彻心彻骨的痛,袭天撕心裂肺地痛喊,一道道鲜血汩汩流出,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手不停摸索着,把眼睛嵌入墨冥渊的眼。
炽光再一次迸发,很快又消失,消失在他体内。
她知道她成功了!
她喜极而泣,阿冥,我不怕丑,我只怕你受到伤害。
袭天转身,欲寻找止血的药物,倏地,头顶传来山崩地裂的响声,她抬头一看,黑雾不知被什么击散,刺眼的太阳光线直接照射下来,刺伤她的眼睛。
她用手挡住日光,此时此刻的她眼睛剧痛,但更多的是震惊。
袭天那只完好的眼睛透过指间的细缝,猛然看见天空一闪一闪,劈下一道闪电,其速度之快超出她想象,她避无可避,正正击中她身上,“啊!”
扒皮拆骨的痛楚迅速蔓延她全身,剧痛只在一瞬间,尽管如此,她也难以承受。
她朝墨冥渊踉跄奔去,“救救我,阿冥。”
袭天伸手想要触碰墨冥渊的身体,闪电比她更快,狠狠劈下,击在他们之间,它在阻止她前进!
她不信邪,往他方向踏出一步,一道无情的闪电再一次击中她,“阿冥……啊!!”
倒地的袭天终于发现,那些闪电是专门来攻击她,疼痛稍纵即逝,可每当她无恙后,闪电仿佛长了眼睛,一道接一道精准劈在她身上。
她不舍地看了眼墨冥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上了山,路边还有她那匹马。
雷击穷追不舍,她刚骑上马,跑出几百米远,骏马就被闪电击倒,自己也跌飞出去,她摔下草地之后,不敢做片刻停留,拔腿就跑。
雷电的巨响在她身后爆出,时不时击中她,每多一道闪电,她就多一分虚弱,渐渐地,连站起来都需要耗费更多时间,她感受得到自己的生命在急速流逝。
袭天无力地趴在地上,鲜血粘稠糊满脸颊,就在她以为下一道雷击准备到来时,雷声骤然远去。
袭天顾不得多想,胡乱抹拭血迹,脚足轻点,提气飞身远离。
神山,前一刻还阳光明媚,后一秒却乌云密布,金色的厉光犹如一把利剑,划破长空,狂风伴随雷鸣,在树林中肆意啸叫,数不胜数的叶子脱离枝干,在空中极速旋转飞舞。
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阵法,阵中央是一个三角形,正东、正北、正西、正南方向各有火焰一般的图案,东北、东南、西南皆画有符号,独独缺了西北方向。
显然,这阵法尚未完成。
一男子站于阵中三角形内,他金色的长袍在烈风的呼啸下,疯狂往一侧飞扬,如同千斤重,然而男子未动寸步,身姿挺拔地迎风而立。
见雷电迟迟未有劈下,景玉轩捻诀念咒,头顶的乌云开始集聚,旋风似的朝下,道道闪电有所牵引,顺着乌云盘旋。
轰隆一声巨响,闪电清晰的纹路顿时显出,以撕裂大地之势劈中景玉轩。
他闷哼一声,手指不由自主颤抖着,他手势一变,加强施法的威力。他维持这个姿势,没有任何防御地接下雷电一下又一下的杀伤。
闪电攻势逐渐加大,景玉轩口吐鲜血,一下子跪在地上,他明白自己抵挡不了多久,可他依然苦苦支撑。
他是神体,不会这么容易死去,但是明儿不同,她和他不一样,加之,她无法施展灵力,抵抗雷劫,当雷击击中她,并达到一定程度,她就会形神俱灭。
又是一声雷响,景玉轩做好硬挺的准备,然则,他猝然发觉周围树静风止。
景玉轩头顶出现红色的光波,保护他不被雷电所伤,他施展的法术亦不能越过光壁,向天发出,因法术被光壁隔断,乌云散去,闪电慢慢转移别处。
它不会漫无目的,要不是景玉轩使手段,雷劫只会紧追她而去,所以说,那是她所在的方向!
景玉轩往后看去,目光一接触红色的身影,他当即怒喝,由于受了伤,嗓音沙哑,“你以为你是谁!这里谁需要你逞威风!”
言毕,看都不看一下,金光一挥,极为暴戾击破红色光壁。
来者正是麒麟。
他从远处望见此地有异常,立即赶过来,见景玉轩不停遭受雷击,麒麟担心他安危,果断出手,不曾想,得到的是一声暴喝。
景玉轩没空理会他,重新捻诀念咒,天空再次乌云压顶,引来霹雳闪电,他丝毫不敢松懈。
他本以为有他的指引,雷劫会全部过到他这边,谁知,接下来的一幕令一向沉稳的他也慌了神。
乌云被分至两半,一部分虽在他这边,但是,另一部分还是追击袭天而去,他始料未及。
云内时不时冒出雷电,景玉轩极度心慌。
他手势不断变换,结果还是一样。
“你过来!”景玉轩眼睛看着天空,话却是命令麒麟,“拿金粉将阵法填补完整,快点!”
他神色凝重,可知事情刻不容缓,麒麟二话不说拿起地上那瓶金色的液体,仔细观看景玉轩脚下的阵法,看出缺的是什么,麒麟立马用毛笔一挑浓稠的金粉,有序地画在地上。
此时,闪电迫不及待击中景玉轩的身体,他浑身一震,差一点就要倒地不起,他一早预料到雷劫会到来,可阵法还是没有提前画完。
那阵法是为破除雷劫而设,他引雷期间,很难再分心使用灵力击毁雷电,唯有借助阵法。
此阵法威力甚强,论攻击,可以说是与他本身的力量势均力敌,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直接叫麒麟破除雷劫,反而让麒麟涂上金粉,使得阵法完整。
景玉轩再一次催促道:“快一点!快!”
阵法缺的不是一笔两笔,哪能眨眼间就画完,西北方的符号,麒麟才画上,还未来得及添上圆圈。
眼瞧那部分乌云伴随闪烁的闪电,步步远去,景玉轩心知来不及,此时此刻说不定明儿正遭劫难。
他马上吩咐,“你现在就去找明儿,顺着那边的闪电去找,找到她后,务必保她周全!”
这怎么牵扯到袭天身上?难不成这就是景玉轩之前所说的雷劫?那岂不是冲着袭天来!麒麟当即放下毛笔,应了声“是”,便没了踪影。
闪电接二连三劈下,身上的剧痛使得景玉轩俊美的脸庞狰狞起来,嘴唇被他咬住,越发殷红似血。
如果再多几道雷电,他怕是……他怕是承受不了。
手不停颤动,景玉轩很想出手攻击,可是,他一想到,明儿要自己一个人承受这巨大的折磨,他的心就更痛!有他分担,明儿或许还有条活路。
麒麟已经去找她,相信她很快就没事……会没事……
景玉轩倒在地上,睁开沉重的眼睑,仰望着天空,露出笑意,值了值了,他死也值,他为明儿而死,明儿会记他一辈子的好,待他重生归来,明儿就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闭上眼睛,等待下一道闪电降临,哪知,雷电未来,等到的却是乌云的消散,神山重见光明。
乌云没理由会散去,难道是……明儿她……
“不!”
他喷出鲜血,猩红的血散落地面,到处血迹斑斑,抬起的手无力跌落,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