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做梦。但,她并不知道她在做梦。朦胧中,她从家里走出来;天很暗,光线也弱,一切东西看得不太分明。她记得这是一条她所熟悉的路,经常走过的,但又不知道通向何方。她也不清楚自己将要到什么地方去。走,走,不停地走……。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她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但她又不能停下来,前后不见人影,她心里很害怕,怕的要命;她又感到很孤单,孤单地发狂!她心里又感到很委屈,委屈得要命!她真想找个地方淋漓尽致地痛哭一场。
恍惚间,她似乎又走到一个桥头上。桥很宽很长,桥头的两边有两个很大很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瞪,非常恐怖。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宽阔的大河,桥下的水汹涌澎湃,波涛滚滚,闪着寒意。她转过头四下里看,两只狮子竟动力一下,又动了一下,她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再看看周围,不见一个人影。正在她焦急的时候,两只石狮子竟然张着大嘴跳了过来。呀,快跑,越想跑,腿越动弹不得;越发着急,腿越是不听使唤!她呼救,她大喊——
“莹儿,莹儿,怎么啦,怎么啦”母亲被她恐怖的喊声惊醒了。她急忙披衣下床,跑到女儿的房间,把她摇醒。
灯下,她脸色苍白,气喘嘘嘘,惊骇万状,脸上全被泪水打湿了。她有气无力躺着,怔怔地看着母亲。她似乎还侵浸在恐怖的睡梦里。
“又做噩梦了,孩子”母亲提了提她床上掉下来的被子,盖了盖,坐在女儿床头。她拉住女儿的一只手,忽然感到女儿的手很烫。
“又感冒了不是?”说着就去了里屋,端了一杯水,拿了几片感冒药出来:“快吃了,明天再打一针。”
李莹望着母亲的动作,心中顿感温暖。她挣扎着坐起来,觉得胸口隐隐约约的疼,口干的也特别厉害。上身的内衣汗津津地贴在脊背上,凉森森的。
“妈”李莹柔声地唤了声。
母亲应了声,便把水和杯子递给她。母亲俞显得老迈了。她脸上密密的皱纹沾满了岁月的沧桑。虽然她们家庭条件比较优越,但,母亲为儿女,为这个家庭,所付出的那份心,是外人无法体会到的。世事沧桑,岁月无情啊!
“莹儿,看你脸色苍白,浑身无力,是不是你的病又犯了?”母亲皱了皱眉头,语气里充满了怜悯,“要不,明天到城里查一查,也好让家里人放心。”
“妈,我没病”说这话的时候,她胸部仍然隐隐约约的痛。她为什么这样说谎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快把药吃了,水一会就凉了”母亲催促道。母亲伺候着女儿把药付下,正要走开,女儿忽然扑倒在她的怀里,痛哭起来。
母亲惊慌失措,她说:“孩子,你怎么啦,心里委屈是吗?不要紧,有啥你就说,别憋在心里,妈给你做主。”不料女儿哭得更凶了。
母亲紧紧地搂着女儿,泪水也扑簌簌地流下来:“孩子,妈是你的顶梁柱,天塌下来有妈顶着,别怕。”。
女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依然哭啼。
夜更深了。院子里沉寂异常,窗外并不显得暗淡。一轮圆月挂在西天,从窗子里望去,月亮苍白凄惨,隐隐地泛着寒光。
“孩子,赶紧和周新盯了吧!都二十好几的人啦,村子里哪有像你这么大的姑娘还不出闺。听你叔说,周新爸对咱家都有意见了,说是把他家的孩子给耽误了。在同一个政府部门上班,你叔见了周新爸都抬不起头来了”母亲搂着女儿,喘了口气又道:“不为别人考虑,总得替自己想想吧。再有本事的女人,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
“妈,您说的话我都明白,也能理解,知道您和我爸都为我好。可我就是对周新产生不了感情。”女儿道。
“感情还不是培养出来的。我和你爸结婚前还没说过几句话呢!这不,我们感情不是很好嘛?孩子,周新那一点不好,要人才有人才,要文化有文化。他父亲又是咱县里的大干部!这些都不说,就说周新现在吧,自你爸把支书让给了他,这两年,他确实为村里干了不少好事、事实!建大棚,搞科研,上企业,定计划,又有国家惠农政策的支持,在他的领导下,村里人的日子,一天一个样,将来,没准比你叔你哥还有出息”
“妈!”,李莹打断母亲的话:“我也知道,他各方面都很优秀,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我就是看不上他”她挣脱母亲,擦了擦眼睛,又半躺半坐在被窝里。
“看不上他,看上谁了你?!”不料,父亲气冲冲地从卧室里冲出来。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女儿:“说,看上谁了!不要脸的东西!”
自被女儿惊醒后,老支书就一直没有睡着觉,一直听她母女俩说话。不曾想,女儿竟说出这么令他失望的话来!这让他难以忍受——女儿和周新断绝关系,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在村子里,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放,让他那个在县委工作的弟弟和周新爸如何相处!更主要的是他唯一儿子的前途。若领导动了怒,儿子纵然再有本事,也难逃出他的手心。更何况女儿和周新结合这是她前生修来的福分,她怎能于自己的幸福而不顾?真是实实的糊涂虫啊!
“爸,我什么时候不要脸啦?我什么地方给你丢人啦?看不上周新就是不要脸是吧?我要看上一个‘叫花子’,是不是更不要脸了!对吧!这一回,我就是看上了‘叫花子’,我就不要脸了,你怎么着吧!”说完这些话,李莹感到心中痛得厉害。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胸口,轻轻咳嗽起来;她豁出去了,准备和父亲争辩几句。
母亲慌忙跑过来,用手替女儿摩擦胸口,眼睛怒视老支书:“你还要不要女儿的命?咹!”
老支书似乎气更大了,嘴气的哆嗦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指着老婆道:“好,你惯吧,惯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老支书气的浑身打颤,一下只蹲在地上。
“爸,你女儿长本事了吧,长得也漂亮吧,可‘叫花子’也看不上你女儿了呀!正是因为我顾及您的脸面,家里人的面子,我才走到这一步,我恨我自己,我恨……”女儿双拳击胸大哭起来。
母亲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泪脸贴着泪脸,两个女人哭作一团。
“孩子,有什么委屈给妈说,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没什么了不起的,妈给你做主了……”母亲说完这些话,又瞪了老支书一眼。
老支书觉得没趣,只得站起来,叹了口气,慢慢的走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