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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宗师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馀、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按,从“知”到“真知”大约就可以概括了庄学总的思路。首先“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于“人之所为”之外看见“天而生”的“天之所为”,把“天”与“人”分开,使不以“人”为唯一,不拘束在“人”的范围内;而且,把“人之所为”认识成“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除了“知之所知”还有“知之所不知”,也就是不局限于“知之所知”。这样两点,一说是“至矣”,一说是“知之盛也”;但是对于庄学来说,不过是个起始点而已。因为这些都还是在“知”的层面,或者说“人”的层面说话,还需有所超越。所以才提有个“天”“人”之分,接着就又表示怀疑,怀疑的目的在于根本就离开“人”,否则就还是“人”而不是“天”。“人”“知”有“天”,须得进而连这“人”与“知”都否定了,才是“天”的。“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还要归结到《齐物论》中所说的“知止其所不知”才行。“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知”“所待者”是物,物不具有终极意义(“特未定”),“知”也就不具有终极意义(“当”)。对于庄学来说,“知”的全部价值就在于认识到“知之所知”的有限,认识到“知之所不知”的存在,以及它对有限的“知之所知”的无限超越。“知”最终指向对“知”的否定。这里有知与悟的区别,物与道的区别,人与天的区别。以物与道来说,只有道是终极的;以人与天来说,只有天是终极的。下文说“真人”、“真知”,这个“真”字即针对“特未定”和“有所待而后当”而言。说到“真人”、“真知”,其实已经不在“人”与“知”的层面。“真人”是人的“天”,“真知”是“知之所不知”,是悟;“真人”是体道的人,“真知”则是体道,—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才讲“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宣颖:“世俗之知,谓天人二者也;真人之真知,谓天人一者也。”人与天,物与道,从根本上说不能是二元的,不是人外有个天,物外有个道,而是人要体现天,物要不离道。天人合一、道物一体也不是对等的合并,是人合于天,物归于道。人合于天,是说人去除了“人”,即经过了《齐物论》之“吾丧我”。“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人”与“天”相对立,“人”是与自然相对立的人为,是与道相对立的物,犹如“吾丧我”的“我”;“吾丧我”剩下的就是“真人”。所谓“真人四解”乃是一篇悟性文章,更多地应该从精神而不是从存在的层面去体会,其要旨在于对于“人”的超越,即不“与人为徒”而“与天为徒”。其中“故圣人之用兵也……不自适其适者也”与“以刑为体……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两段文字如闻一多和张默生《庄子新释》所说与庄学多有不合。“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因为已由“知”说到“真知”,所以不能再讲“知”那般道理,好比一声断喝,叫你悟到无限。林希逸:“一,自然也,造化也。好与弗好,即好恶也。其一,同也;其不一,异也,好恶之有异同,皆不出造化之外,故曰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人能以好恶为同,则知天者也,故曰其一与天为徒;若以好恶为异,则知人而不知天者,故曰其不一与人为徒。”“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回视“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自然不是一个层次。庄学是无限的哲学,上升一个层次,就回手儿把前一层次否定了,不在那儿停留。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按,且先择了“死生”这样一个话题说话,—较之善恶荣辱全残美丑等等,生死问题可以说是有限的最后一道关口,那些是“形骸之外”,这是“形骸”本身。“死生”,“其有夜旦之常”,把这种变化视之为“命”:一方面,是“天也”;另一方面,“人之有所不得与”,它是人所际遇的而一己又不能左右的自然。“彼特以天为父(陶鸿庆:“疑天、父二字传写互易。”),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对于这个作为“天”在人身上的体现的“命”,只能用最高的顺应态度来接受,从某种意义上说,顺应“命”就是人合于天,就是“与天为徒”。但是对待“命”(比如说“死生”),如果仅仅局限于“接受”二字,也还不是庄学。最重要还是怎么去看它。庄学所谓超越生死,是超越生死的观念,只是意识层次上的事情。“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成玄英:“夫形生老死,皆我也。是以善吾生为善者,吾死亦可以为善矣。”形生老死作为整个自然流程,“生”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而已。挑出死生来作比较,当然有所分别;但是死生都是我的“命”,从这一点看则是一样的。把“命”当成一个整体来接受,对待它的任何一部分就应该是相同的态度。善生所以善死,这也是“以明”,也是“以道观之”,—“以道观之”也就是不以“之一”而以“一”观之。道是无限的视点。“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林希逸:“遁,失也。”有限无论如何也是有限的,当“一”中的“之一”转化为另一“之一”就意味着丧失,执着于任何“之一”都有这种危险;只有“一”才不会丧失,因为它是一切即无限,一切都在一切之中转化,而一切本身并不转化。有力者可以负舟出壑,负山出泽,因为壑、泽之外还有天下别的地方,只有天下不能负出天下。以这种眼光去看世界,一切都有所不同,“物之情”就变成了“恒物之大情”。把精神不投注于“之一”而投注于“一”,不投注于有限而投注于无限,这个区别就是“知”与“真知”、“人”与“真人”的区别。精神只有以无限为对象,精神才能无限。“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从作为“之一”的“犯人之形”的我超越到统系形生老死自然流程的我,进而又从作为“之一”的我超越到“万物”皆归“一化”的“一”,从“人”到“天”,从“物”到“道”,这也就是“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物之所不得遁”就是道,就是无限。至于“夫道,有情有信……”一席话只是说无限是超越一切有限的,无可限制,没有终极,否则它就不是无限。如果以为这是拿道当个物来实在描述,甚至以为牵涉世界本原之类的问题,那么还是严复《庄子评点》的批评有道理:“自夫道有情有信以下,至而比于列星止,数百言皆颂叹之言,然是《庄》文无内心处,不必深加研究。”“泉涸……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几句疑为错简。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于讴,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按,“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犹如《逍遥游》姑射之山上神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亦如前文真人“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都是形容得道的寓言式描写,不是写实的。“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才”即材料,对于道来说,就是人。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是可能闻道的人,而“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的女偊本身就是道,并没有当真的人来写。“外天下”—“外物”—“外生”,这是做的理性功夫,由远而近,放弃了不同层面上的社会意识和社会价值观念。这三个“外”,就从社会进到自己,从存在进到精神,把所有的“形骸之外”(连同“形骸”在内)都放弃了。从《人间世》和《应帝王》到《养生主》,再到《德充符》和本篇前节,所讲的都可以归结到这三层意思里去。由这个过程也可以看出庄学所下功夫的方向,是直指个人,直指内心,直指悟性的。虽然开始于理性,但理性终究要被破除,—也正因为如此,开头女偊才以“恶,恶可”回答南伯子葵“道可得学邪”的提问。“而后能朝彻”,“朝”对应着前面“三日”、“七日”、“九日”,是个顿悟。先做多少功夫,就像《知北游》说的“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到得一朝忽然都明白了。“外”就是“损”。“朝彻”、“见独”都是说悟,“彻”《说文》训“通”,《广韵》训“达”,即打通了;“独”是“一”,但不是“之一”的一,不是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那里,而是一切,无限,因为只有这“一”,所以说“独”,也可以说是“无”。“见独”是得道,也就是体会到了无限。下面“无古今”、“不死不生”是得了道再看这世界,再看自己,已经达到无限,当然没有古今生死之分的意识了。这就好比前文所说“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和“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庄学的道不在人之外,不离人的意识;世界本来就有,无始无终,而人生是有限的,所谓得道就是超越有限去体会无限。“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意同于“死生,命也”,生命不是你要减损就会减损,也不是你要延续就会延续,“入于不死不生”故而有此认识,是这个悟道的人的认识。“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则好比《应帝王》的“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卜梁倚这时也如女偊成了道的化身,面对世界的态度就是道的态度。“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说的是上述得道的全过程,“撄”即从“外天下”到“外生”,“宁”即“朝彻”、“见独”及其附属的种种认识和态度,正是“撄而后成”。从“副墨”到“疑始”,是由人为越来越接近于自然的过程,是由“有待”到“无待”的过程,也是由理性进为悟性的过程。“副墨”、“洛诵”明显是有心学习,“瞻明”、“聂许”则去了这份心了;“需役”、“于讴”是不觉而如何,理性已变为悟性,但着眼点还是外在表现,或还是从外面说的;“玄冥”、“参寥”却是从内里讲了,纯是感觉;“疑始”就是体会无限,就是得道,这是形容其无终极无尽藏之意,不是理性思辨意义上的认识。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沴,其心闲而无事,跰足鱼羊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祀曰:“女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子犁往问之,曰:“叱,避,无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

按,“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首”、“脊”和“尻”合为一体,即“死生存亡之一体”,“一体”即“我”,与第二节“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意思相近。整个这节都可以看作是对那一节的发挥。值得注意的是对“生”的清醒认识。“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庄学只谈生前,不谈死后;否定社会,肯定个人,可以说是以“生”与个人为出发点了,但决不以此为终极,其指向与一味张扬个人的“生”正相反,是要超越于个人的“生”,由这个“之一”达到“一”。“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无非是抑制过于重生的想法;“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要说的也还是“善吾死”,因为人本来已经“善吾生”了。庄学旨在强调精神对于存在的超越,存在是有限的,超越的精神是无限的,“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物”指“犯人之形”,是“生”的“我”这个存在,是相对于“天”或道的“一”的“之一”,如果固执于“死生存亡之一体”变化过程的这一环节,不能顺应作为“天”即自然的体现的整个变化,也就谈不上超越了。“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顺应变化就是超越存在,“命”的观念并不仅仅限于被动接受而已。“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持这样一种态度,所以才一再说:“予何恶。”“无怛化。”“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这里的子舆、子来诸位,“哀乐不能入”,“成然寐,蘧然觉”,犹如“其寝不梦,其觉无忧”的“真人”,正是得道的境界。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癘溃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复终始,不知端倪;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子贡曰:“敢问畸人。”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按,“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王念孙《读庄子杂志》引王引之语:“为人,犹为偶也。”),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癘溃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复终始,不知端倪;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即是对“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的解释,其中齐生死和“逍遥”的意思已如前面几节所述,而这种“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的超越态度在社会层面上与社会意识自然有所冲突。“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子贡说:“敢问临尸而歌,礼乎。”孔子说的“方”就是“礼”等一切社会意识,以及在此基础上构筑的社会秩序。孟子反、子琴张说:“是恶知礼意。”不是讲“礼”还有什么真意,即使他们接受“礼”这名字也把内容改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可以说就是“礼”了,从根本上说,他们不承认社会意识和社会秩序有存在的必要。庄学是社会意识范畴之外的哲学,孔学是社会意识范畴之内的哲学,“外内不相及”,出发点及方向根本相反,不可能有共通之处。“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可以说是庄学对社会总的看法;而“方”建立在人与人之间,既是社会就离不开“相与”、“相为”。下文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无事”对人而言,“生定”对己而言,也就是“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人相造乎道”实质是“人相忘乎道术”,“相忘”则社会无以成立,也就成了“方之外”,这就是“道”,没有“方”才有“道”。庄学不是要塑造一个理想社会,庄学的理想是没有社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拒绝的既是“世俗之礼”,也是“众人”,而社会意识正是以社会人群为基础,同时也体现于社会人群,在庄学看来,我与我以外的这一切都无关。“丘,天之戮民也”,正是为社会意识和社会意识的“方”所“戮”。与“戮民”相对比的是“畸人”,郭象:“谓方外而不耦于俗者。”《庄子音义》引司马彪语:“不耦也。不耦于人,谓阙于礼教也。”“畸人”是“方外”无“礼”之人,是摆脱社会意识和社会秩序束缚的人。“畸于人而侔于天”,“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王先谦:“疑覆语无义,当作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又把“天”“人”对立,由此也可以看出庄学说的这个“人”的真正含义其实是社会。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无是三者,以善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壹怪之。”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

按,“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郭象:“尽死生之理,应内外之宜者,动而以天行,非知之匹也。”“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林云铭:“就字疑孰字之误。”)”,他的“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都是由这个“进于知”即“不知”来的。“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郭象:“简择生死而不得其异,若春秋冬夏四时行耳。”接连几个“不知”是为“简之而不得”的含义,这个“不知”“进于知”,好比前文所说的“真知”,所以说是“夫已有所简矣”,—“简之而不得”也正是一种“简”。钟泰:“进于知者,知而进于不知也。知者人也,不知者天也。”孟孙氏与他人(如这里的颜回)的区别,就是“天”与“人”的区别。知以分别生死,一切感情变化都是由此而发生的,“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林希逸:“顺造化而为万物,故曰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言听其自然也。……既听其自然,则安知将化、已化与不化哉。”既然顺应造化,就要把这个知去除,包括对“化”的知在内,—如果对“化”有知,去分别“将化”、“已化”与“不化”,那么就是置身于“化”之外,就不是顺应造化了。顺应造化,也就是“吾丧我”,即去除与自然相对立的“我”,进入自然状态,达道。而知产生于“我”,又反过来坐实“我”的存在,所以要去除知,—在这里,去除知就是去除“我”。“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奚侗:“旦宅当作怛化;情当作精,应与死字倒置。……死有离散之义,上言有可骇之形而无损于其心,下言有可怛之化而无离于其精,两句正相耦也。”)”,把“形”与“心”分开,其着眼点在“心”而不在“形”,“形”只是“人哭亦哭”,精神则超越于“哀乐”以及“死生”:“中心不戚,居丧不哀”、“无损心”、“无情死”。“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进而把“不知”推之于“不知”的主体,若“孟孙氏特觉”亦是旁人说法,“不知”如此,又怎么有“觉者”、“梦者”之分呢。去除了知,去除了“我”,去除了因“我”知而发生的种种情感变化,一切顺乎自然,归之于道,也就是“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奚来为轵,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锤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

按,“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绝对不相容于“仁义”、“是非”等社会意识,乃是庄学的一个前提。社会意识与道根本对立,但是对于人来说,性质却完全不同:前者是外加的损害,后者是人本来的自然状态。“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途乎”,人接受社会意识才离开了道。所以庄学所做功夫,不是到什么地方去寻觅一个道来,人是找回他自己。此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所说意思。“息我黥而补我劓”也就是“乘成”,郭庆藩:“黥劓则形体不备,息之补之,复完成矣。”可以说是去“人”得“天”,损损而为本原。“吾师乎”一番话是说道的无限超越,与前文“夫道,有情有信……”相仿佛。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按,“忘仁义”、“忘礼乐”、“坐忘”,差不多就是前文女偊所说“外天下”、“外物”、“外生”,而更针对于社会意识而言。“坐忘”也就是“无己”。可以说“忘仁义”、“忘礼乐”是一层次,“坐忘”是另一层次,而“坐忘”又包括“离形”即“堕肢体”和“去知”即“黜聪明”两方面。“去知”除了“忘仁义”、“忘礼乐”之外,还指把能够知的那个知(即“聪明”)也一并去除。到这里则社会意识与理性思维都摒弃了。“同于大通”就是得道,亦即“朝彻”、“见独”。“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成玄英:“即同于大道,则无是非好恶;冥于变化,故不执滞守常也。”也有“无古今”、“不死不生”的意思在内,但偏重讲的还是面对社会的态度。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按,“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意思同于《德充符》的“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和《达生》的“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命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命”是“我”所际遇的自然,但它并没有一个针对“我”的指向,不以我为归结,我因这种际遇而被纳入自然的整体,成为自然的一分子。王夫之:“弗获已而谓之命,而非有命也。”没有一个专门等着我的“命”,—“命”作为自然,其本义即是如此。这样对“命”的体会也就成为对自我的超越。庄学以自我为出发点,最终是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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