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了,所长还在酣睡。我出门撒尿,尿没撒完,一个人破马张飞往这跑,是关庆成。
他看见我,上气不接下气说:“所、所、所长呢?”我说:“在屋呢。”他又往屋跑,一进屋就喊:“不好了,出大事了。”
所长刚才还酣睡,冷丁坐起,问:“出啥事了。”
“金坑村的治保主任领俩人来报、报案,说他们杀人了。”所长跳下炕,鞋带也没系,领着我俩就往所里跑。
到了所里,治保主任惊恐地站在门口,炉子旁一男一女若无其事地在烤火,男的一脸横肉,络腮胡子,那女的长得不漂亮,可也不丑,浑身上下,哪儿都是鼓溜溜的,眼睛很小,却很凶很亮,还三角。他们旁边放着一堆衣服。
所长问:“咋回事?”
治保主任指着那女的说:“她把老周给捅了,肠子都露出来了。老周你认识,大帮轰时当了十多年队长。”
所长点点头问:“因为啥?”女人搭话了,带有山东味:“他老要日俺,俺不让,就捅了他。”那男人也说话,山东味更浓:“捅得好,奶奶地,村里的老娘们儿让他日遍了,俺这是为民除害呢。”
所长对我说:“还愣着干啥,赶紧做笔录。”
所长威严起来:“怎么回事,你们详细地说?”
男的也想说,女的也想说,所长说:“一个一个说。”他对男的,“你先说。”又对关庆成指指那女的说,“让她先去别的屋。”
男的掏出烟荷包,卷一支又粗又长的旱烟,狠狠抽了一口,喷出来,浓浓的,像烟筒。
“俺叫张世发,俺媳妇叫杨桂莲,老家是山东文登的,俺俩是逃婚过来的。”
所长打断说:“直接说今晚的事。”
张世发看看所长说:“好的,两月前俺就到沟里的采石场打石头,前天回来的。吃完晚饭,俺和老婆早早地钻进被窝,要办那事,谁知老婆却没了往日的热烈劲,只是应付俺。俺知道老婆性劲大,以前在家时,再累、再愁,也没耽误这种事,你不干,她还闹你呢,今天她是怎么了,莫非我不在家,她跟别人搞上了?想到这儿,俺就骂她,打她。没办法她才说了。俺不在家这些天,老周常来勾引她,俺老婆没依他,还好言对他,怎么劝,老周也不听,还天天来磨她。有一次,俺老婆睡了,他偷偷地进来,把俺老婆的裤子扒下来。这都是俺老婆说的,我不信。老周骚的很,当队长时,女人没少让他整,那么多女人都没挺住,自己的女人能挺住?何况老周现在的日子过得好,花钱像流水似的,俺老婆能不动心?俺要考验考验她。就是昨天早饭后,俺对老婆说,去采石场把账算一算,回来就不走了。老婆问俺得几天回来?俺说,怎么也得三天。俺假装走了,趁家里没人,俺又偷偷地转回来,躲到俺家的天棚上。”
所长问:“你这是啥目的?”
“俺不相信她和老周没搞过,他们要是有那事,我一走,他们今晚就得到一块儿,俺从棚上下来好抓个双。谁知中午,俺老婆回来烧火做饭,柴禾湿,灶不好烧,烟冒了一屋子,我在棚上呛得就咳嗽起来。俺老婆吓了一跳,操起案上刀,厉声问,谁,快下来,要不,我喊人了!我藏不住了,就下来了。老婆看是我,不解地问,你这是做啥?俺只好照实说出来。老婆一听,连吵带数落起俺来:没想到,你这么不相信俺,俺对你不真心,能和你从关里逃出来吗?到现在一次娘家也没回,娘家也当没俺这个人,这些年俺跟你遭了多少罪,俺分过心吗?老婆连哭加闹,整得俺哑口无言,无地自容。老婆突然停止了哭泣,把眼泪一抹,狠狠地说:“你不相信俺,好,俺做一件事给你看看,看俺对你贞不贞。我问你要做啥?她说,这你别管,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你还上天棚猫着去,快上去,别让外人看见。我就又上到天棚上。到了十点多钟,听见她在下面喊,你倒快下来啊。我急忙从棚下来,拉亮了灯,看见老婆手里拿着镰刀头,老周光着腚,双手捂着小肚子,血顺着大腿往下淌,看见俺老周就跑了。老婆说,这回你看见了吧,俺要和他好,能忍心捅他吗?俺当时也吓坏了,又一想,老周也太骚了,谁的娘们儿都干,这回他就老实了,虽然俺老婆狠了点,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俺就知道这些,咋捅的,你问俺老婆吧。”
所长让关庆成把张世发带走,把他老婆杨桂莲带过来。她前面的交代和张世发的一模一样。
所长说:“你是咋捅的?”
杨桂莲说:“老张上了天棚,吃过中午饭,俺就借故在老周家门前走来走去。老周就迎出来搭话,听说你家老张回来了?俺说,回来了,又走了,上沟里算账,得三四天才回来呢。俺看看周围没人,小声地说,今晚上俺家,咱俩痛痛快快地玩一回,我也想开了。老周很高兴地点点头。晚上俺铺好被褥,把俩孩子撵到西间去,俺一个人在东间等着,八点多钟时,老周来了,一进门就搂着俺亲起来。我就解老周的腰带。老周说,不脱衣服站着干。俺说都脱了吧,浑身肉贴肉才得劲呢。老周依了俺。俺抱着老周说,来,往炕梢那儿挪一挪。到了炕梢,俺一只手搂着老周,一只手从炕柜底下摸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镰刀头,照着他小肚子下面就一刀,老周疼得嗷嗷叫,跳下地,俺就喊。老张下来,他就跑了。俺穿好衣服,把老周扔下的衣裤捆到一起。这时治保主任也来了,俺说,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报案去,俺们就来了。”
所长问治保主任:“你咋知道的?”
治保主任说:“我家没电视,每晚没事就去老周家看电视,突然老周光着身子,捂着下面跑进来。我们都吓坏了,问咋地了。老周啥也没说,扑通倒地人事不省了,我看肚子,肠子都露出来了。我觉得事关重大,就领他俩来了。”关庆成问:“老周呢?”
治保主任说:“我来时,他家人正张罗车,往县里的医院送呢。”
杨桂莲却说:“该说的,俺都说了。”她指着地上老周的衣服,还有治保主任说,“人证物证都在这儿,也该让俺回家了,两个娃在家还没人看呢。”所长说:“你想回家?你已经构成了伤害罪,庆成拿铐子把她铐起来,赶紧给县局刑警队挂电话。”
关庆成就铐那娘们儿。杨桂莲就喊就挣扎。张世发也喊:“俺咋犯罪了呢?俺们是为民除害啊。”
我在心里说:“愚昧,愚昧啊!”
第二天,县局刑警队来车,把杨桂莲带走了。
张世发就在门口蹦着高地骂:“赵长山,你个王八蛋,俺日你八辈子祖宗,要知道你这样,俺不来报案了。”
张世发一连来闹三天,就认准他老婆没罪,非得让所长把他老婆给要回来,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一次还把派出所的门踢坏了。所长这次急眼了,把他拘留了。他出来还来闹,还带着他的两个娃。
我劝他说:“你老婆有罪没罪,我们说了不算,法院说了算。”我给他解释好半天,他还真听了:“那我回去等法院的信儿。”
他再没来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