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去了一趟县局,菊香也跟去了,很晚才回来,给我带回一套崭新的警服,还有一把五四式手枪。我穿戴上,照着镜子看。所长啧啧称赞说:“真精神,这才像个警察呢。”
我把手枪挎在腰间说:“真正的警察得有这个。”
所长说:“也没啥用,我带这玩艺多少年了,一次也没用过,你没事别乱摆弄。”
我说:“没事,在学校有枪械实践课,实弹射击课,每次实弹射击我都是第一名。”
所长说:“你有骆驼不吹牛,哪天我和你比试比试。”所长又说,“我去看老周了,取了个笔录,这小子命挺大,现在没事了。”
我说:“菊香不是也跟去了吗?是去法院立案吧?”
所长说:“是,案子立上了。”他又不放心地问,“你说,她那案子能赢?”我说:“百分之百赢,你怎么老怀疑呢?”
所长说:“现在案子一进门,双方都托人。”我说:“再托人,也得依法办事啊。”
我跟所长回到家,小莲看见我,眼睛瞪得圆圆的,拍着手说:“哇,树生哥,我差点认不出来你。”
所长对老伴儿讨好说:“她菊香舅妈的案子也立了,我给找的人,很快就开庭。”
老伴儿说:“我知道你会上心的。”那话语里有点醋味。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山里人很拿当回事。关庆成坐地就没上班,所长来后就被乡长叫走了。我没事在所里值班,突然电话响了,一接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清脆。
“是镜泊派出所吗?”
我说:“是。”
对方盛气凌人地:“找你们所长接电话。”
“所长不在,你有啥事?”
对方口气越来越大:“你还是给我找你们所长吧!”
我很反感说:“找不了。”
对方火了,尖辣辣地说:“你倒是找不找?”
“不找。”我“啪”地放下电话。
这时所长和一个人走进来:“跟谁啊,发这么大的火?”
我说:“不知道,问她啥事还不说,非得要找你,口气大得很。”
所长指指跟来的人说:“这是林场的马场长,他们林场五百米木材让皮包公司给骗了,眼看要过年了,全场老老少少等着钱过年呢!乡长让咱们帮助整回来。来,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马场长说:“骗子是吉林图门的,我们签了合同,木材到了就付款。一个月前,我们就把木材发过去了,可他们迟迟不付款,后来连人也找不到了,这才知道上当受骗了。”
所长说:“关键是得找到那个诈骗犯,而且越快越好。晚了,他们把诈骗款挥霍完,你们可就惨了。”
马场长也急了说:“谁说不是呢,造成的损失不说,弄不好我也得栽进去。”
所长问:“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马场长说:“骗子的家我们都找到了,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沟里。那骗子是村上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混子,家里还住着茅草房,一贫如洗,就剩下媳妇领着女儿,吃上顿没下顿的。”
所长听了,嘲笑说:“你们这帮窝囊废,都聪明过火了。”马场长双手作揖说:“啥也别说了,你看咋整吧?”所长深思半天说:“还得去他家挖线索。”马场长一脸不情愿地说:“他家就别去了,我们都去五次了。”所长说:“你们去和警察去能一样吗?”
马场长只好同意。
经过三个小时的颠簸,下午三点多钟到了骗子的家,真像马场长说的那样,两间要塌了的茅草房还坐落在村外边,屋前屋后除了一个茅房啥也没有。所长下车就直奔房后的茅房去,我也跟去,车上就憋着尿。所长撒完尿,没走,老往茅房里看,等我撒完,我们一起离开的。
我们进了屋,那娘儿俩还都在,看见来了这么多的人,吓得互相搂着直哆嗦。
所长温和地说:“你别害怕,我们不能把你们娘儿俩怎样,我们来找你男人的,你把你知道的要如实告诉我们。”
女人白了所长一眼说:“我们啥也不知道。”所长依然和颜悦色地问:“你家男人一次也没回来过吗?”女人摇摇头说:“没有,好几年都没回来了。”
所长又问:“你家也没来过别人吗?”
女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你看我家这个样,谁敢来呀。”接着所长不管问什么,女人就是一问三不知。
所长叹了一口气说:“看来真是白跑了。”
马场长接着抱怨说:“我说不来,你偏要来,这来回的油钱,再加上今晚的吃住,千把块钱又没了。”
所长也火了,大声和马场长吵起来:“你心疼这几个破钱了?心疼就别找我,要不是看乡长的面子,你以为我愿意来吗?”
我见他俩吵起来,就劝解说:“来都来了,还吵啥呀。”
要上车,所长当着那娘们儿对马场长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嫌费钱吗,豁出遭罪了,咱今晚不住下,连夜就回去。”
一路上,所长一言不发,看来他和马场长还憋着气。车行出大约二十多里,路过一个小镇,有饭店旅店,所长喊停车,说在这里吃饭,然后就在这里住下。大家怕惹所长再生气,就都听他的。吃过饭,天就黑下来了,所长招呼大家上车说:“返回去,今晚到他家蹲坑去。”
车开到离村二里路的地方,所长让停车,让马场长和司机在这儿等着,以电筒光亮为号,晃动三下就马上开车过来接应我们俩。我俩偷偷摸摸到了那家屋后。所长把羊皮大衣裹了裹,趴在雪地上,小声说:“你能挺住吗?”我说:“没事。”
刚一个小时,我就有点挺不住了,脚冻得像猫咬。在学校就听老师讲,干警察最遭罪的就是蹲坑,这次我可尝到了。看看所长像没事儿似的,我咬牙坚持着。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突然一个人影从屋里溜出来,直奔房后的茅房,我和所长一拥而上把那人按在地。我急忙晃动了三下手电,马场长很快就赶来,一看正是那骗子。所长一个箭步冲进屋,发现厨房的墙角有个地窖口,骗子就藏在这里头,诈骗去的木材款也从里面搜出来了。
骗子疑惑地看着我们说:“你们抓的真是时候,不然,明天我们全家就都跑到外地去了。”
所长笑着说:“全国都解放了,你往哪儿跑啊?”
我们临时做了审讯,骗子说,木材款一到手,知道林场肯定追得紧,他就回家躲风头。他家穷这样,没人会想到他会躲在家。
回去路上,我问所长是怎么知道骗子可能在家藏着的。
所长卖个关子说:“幸亏下车我去厕所撒泡尿,不然还真就让这小子跑了。”
我和马场长越发疑惑起来,就紧追不舍地问。
所长说:“我撒尿时发现,厕所里堆积的大便形状,一共有三种,一种是又细又短的,一种是略粗略长的;一种是又粗又硬便秘造成的那种,只有着急上火、寝食不安的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就猜测她家还有别的人。我回来就和女人唠家常,女人却说她家谁也没来过,这更加增强了我的猜测,那时我就打算杀他个回马枪,为了不引起他们的警觉,我特意和你们吵架,声称当晚就回去。”那骗子也服了说:“姜还是老的辣。”
我不解地问:“既然你怀疑他可能在家藏着,你当时怎么不下令搜查呢?要是搜,咱们几个也能搜出来他。”
所长说:“你还是大学生呢!我们没有签发搜查令,万一搜查不出来,不是违法吗?”
马场长感叹地说:“警察来和我们来就是不一样啊!”所长说:“你当着乡长面应承的还算数吗?”
马场长说:“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