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3933200000002

第2章

所长家在村边,三间土坯瓦盖的房,前后宅基地很宽阔,不光所长家,家家都这样,周围用高高的木栅栏围起来,都独门独院的。

从村边的山坡上,一条狗拉的雪橇急速地滑下来,到所长家停下来。拉橇的狗有小牛犊子大,浑身黄里透红,油亮亮的毛,像披着厚厚的黄缎子,雪橇上装满了柴,还坐着一个人,戴着狗皮帽子。看见所长,那人从雪橇上跳下来,清脆脆地叫了一声:“爸,你回来了。”

所长说:“小莲,咋这么晚才回来?”小莲说:“今天整了两趟呢。”

所长心疼说:“看我这姑娘,真能干。”

那大黄狗看见我,叫了一声要扑。所长喝道:“大黄,老实点,不是外人。”进了院,小莲卸了柴,把大黄拴在狗窝旁。又进屋,小莲摘下皮帽子,我才看清,所长的姑娘好漂亮,白白净净,亭亭玉立的,眼睛也亮亮的,大山里竟有这样的俊女子。

所长老伴儿也过来了,她和小莲长得很相似,年轻时也该是很俊的。

所长对老伴儿说:“先把东间的灶点着,把炕烧热了。”又对小莲说:“去仓房把那几条湖鲫缓过来,还有狍子肉。”

老伴儿说:“你不是说留着过年吗?”

所长说:“过年还早呢,留到那时都风干了。”所长拉过我说,“这是所里新来的小李子,大学生,先吃住在咱家,头一次端咱家饭碗,别整的水裆尿裤的,别舍不得,就当给你领回一个姑爷来。”

小莲用拳头就捶所长:“爸,你胡说八道啥啊。”老伴儿也嗔怪地说:“你怎么跟谁都没大没小的。”所长一家为我忙活着。

我没事就在屋里看挂在墙上镜框里的照片。照片多数是小莲的,有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该是所长的。照片上所长很年轻,一身戎装。

所长进来,我指着照片问:“所长,这是你吗?”

“是。”

“哪年照的?”

“1947年,那时我刚入伍,头一次照相,你没看傻呵呵的?”

“什么兵?”

“炮兵,不是炮兵早牺牲了,打锦州,打天津,那人死老鼻子了,我们乡去了二十多,他们都是步兵,就回来两个,一个是陈万和,一个是我,他扔下一条腿,我一直打到海南岛,啥事没有。”

晚饭很丰盛,都是我长这么大没吃过的,清炖湖鲫,狍子肉炖粉条,木须金针菜,还有几样我说不出名。

所长倒了一碗小烧,让我喝,我喝了一口就没敢喝,太冲。

所长说:“慢慢就习惯了,山里人都喝这个,你没去林场,到那里你敢不喝,不喝,生灌。”

所长不住地往我碗里夹鱼,边夹边说;“这是湖鲫,很有名,以前皇帝才能吃,就是两条少了点。”他对老伴说:“你怎么没去张大头那儿拣块豆腐加里呢?”

老伴儿说:“我下午想去了,她菊香舅妈来了,在这儿磨唧老半天,她走我就忘了。”

所长问:“菊香来干啥?”

老伴儿说:“她上老火了,嘴上都起大疱了,去年黄豆值钱,她今年那点承包地就都种黄豆,今年旱,收成不怎么好,一天村里人在一起唠收成,菊香说连二十袋子都打不了,刘山说能打,俩人就打赌。刘山说,打不了二十袋子,我给你补上,多了就是我的,结果前几天打完场,多了七袋子,多的都让刘山拉去了,她能不上火吗?寡妇扯业地伺候一年到头,啥少啊,一千多斤,她来问问,你能不能再给要回来,要回一半也行。”

所长说:“要啥呀,就是吃多大亏,也得说话算话。”我说:“能要,这种打赌行为不合法,性质是赌博。”所长说:“能要,也不归咱派出所管,是民事,得去法院。”

老伴儿就嘟嘟:“别人的事都能管,自己家有点事你就不能管了,这么些年,谁借你啥光了?”

所长喝了一口酒,把酒碗一蹾“你能不能别磨唧?”

我吃饱放下饭碗,就去了东间,东间原来是小莲住的,本来就很洁净,地是水泥地,炕上铺着地板革,靠东墙还有简陋的写字桌,桌上有书架,架上有书,都是小莲初中时的教科书。

我打开行李,铺到热乎乎的火炕上,然后打开书箱,把一些常看的书摆在写字桌上,这时小莲也过来,帮我一本一本地往外拣,她拿起一本《青春》杂志翻了翻,指着里面一篇文章说:“这李树生是你吗?”

我点点头。小莲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说:“树生哥,你真棒,你学法律的,还这么喜欢文学。”

杂志里掉出一张照片,小莲看了看说:“这女孩真漂亮,是你的女朋友?”我脸有点热,说:“不是,是我的同学,毕业时我们互留照片做纪念。”小莲问:“她分哪儿去了,离你很远吗?”

我说:“她学刑侦技术的,留在省里了。”

“我说管不了就管不了,她想往回要,去法院打官司。”所长的吼声传过来。吼声刚落,扑通一声,好像有人倒在了地上。

小莲说了句:“完了,我妈又犯病了。”就急忙跑过去。

我也跟过去,只见所长老伴儿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牙齿咬得“咯咯”响,两手不停地抽搐着。

小莲把妈抱在怀里,用手指使劲地掐人中,然后杏眼圆睁对着所长喊:“你知道我妈有这毛病,你还气她干啥啊?”

所长嗫嚅说:“啥事嘟嘟起就没完没了的。”

小莲依然厉声说:“我妈爱嘟嘟的毛病,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就装没听见不行啊!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眼,想把我妈早气死。”

所长再没吱声。半天,小莲妈缓过来,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看着妈的样,泪水从小莲的眼角挤出来。

所长看看老伴儿,半天说:“我管还不行吗?”

静静的夜,有淡淡的月光。我久久难以入睡,就悄悄地起来从那本杂志里拿出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俊俏、潇洒、眉目含情。她叫邱云,是我的同学也是女友。我们不是一个系,大二前,我们还不熟,到大三,她是学生会主席,我在她手下当部长,搞宣传。后来就好得不得了,一天不见都想。

我们分手的前一天,她来到我的宿舍。宿舍就我们俩,她抱着我流泪说:“怎么把你分得那么远啊,我舍不得你走。”我推开她,我知道大学里的爱情有时是虚无缥缈的。我却没有推动她。她把我搂得死死的,哽咽着说:“亲爱的,我是真心的,不信吗?”然后她又狠狠地扔下一句,“三年之内,不把你调到我身边,我们就分手。”赌气似的冲出去了……

所长家的鸡叫了,偶尔有几声犬吠,她还不知道我分到这儿,我想写信告诉她。我下地坐到桌前,铺开稿纸写了句:“今夜有风雪,雪花片片漫天飞舞,但愿片片载了我的相思,飘向你的梦河……”

我又停下了,把那稿纸撕了。我重新躺到炕上,这次真的睡着了。

“嘭—嘭”的响声把我惊醒,看看窗户,玻璃上布满霜花,白白的,上边有各种各样的图案,什么也看不出去。我起来穿上衣服走出屋。东方露出了鱼白肚,启明星还在亮着。“嘭—嘭”的响声就在猪圈旁,我看见所长挥镐在刨粪,他只穿着一件秋衣,团团的雾气从他身上升起来。我走过去,所长停下来,指指前后院的空地说:“来年,我把这儿全种上菜,现在菜比粮食值钱,多预备点农家肥。”

我说:“是自己吃吗?”

所长说:“不是,我们老两口能吃多少,多数都是卖。小莲在城里念书,花销大,靠我这两个工资好干啥?”

我说:“买两袋化肥足够了。”

所长说:“化肥上菜虽长得大有分量,不受吃。”

我很疑惑:“不是卖吗?”

“是呀。”

所长说着又挥起镐“嘭—嘭”的响声又响起来。我拿起旁边的锹,也跟着忙起来。

太阳露出来,小莲在门前喊:“吃饭了。”

同类推荐
  • 傻外太太

    傻外太太

    无为,原名赵亮。甘肃平凉人,定居广西北海。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周家情事》。广西作家协会会员!
  • 棉检组长

    棉检组长

    “你看,我的理想就是当上棉检组长,可是跌了一堆跟头也没闹成。一点希望没有了,谁知我们的上级——县供销社这些年不景气,大中专生纷纷跳槽走了,为了挽留这些有生力量,就下了一条规定,凡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大中专生一律原地提拔,瞧,连考察都不用就一下子把我提拔成了分管棉检的副站长!”宋子秋说完,见小王老师目光如水深情地望着自己,就问:“你的理想呢?”“找个有理想的人。”小王老师的目光更深情了,并且尺水波澜起来,“现在,我的理想也实现了。”小王老师说完,身子就有些发软发颤,娇弱不堪的样子。望着宋子秋宽厚的肩膀和坚定的胸脯,大有投奔之意。
  • 世世代代

    世世代代

    父亲问我们:你妈和妹妹的骨灰盒,再葬在哪里?是不是运回老家西湾畈去,葬在祖父、祖母的下方?那地方风水不错的。骨灰盒放在哪里,我们五兄弟在武汉曾商量说,就放在父亲鳏居的家里。可现在,当我们看到父亲的满头白发,看到他那风烛残年的身影,又觉得这是一种不敬和残忍,所以,我们谁也不敢开口对父亲讲……
  • 国际猎场的猎杀

    国际猎场的猎杀

    莲花正在做晚饭,忽听门外有狗不是好声地嚎叫,好像是自己家花脖的动静。花脖进屋自己会开门,干吗这样叫?她心里打了一个战,慌忙去开门。门一推开,她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叫,手里的饭勺掉到了地上。门口躺着的真是她家的花脖。花脖的后腿受了伤,屁股上沾满了血,看样子它是挣扎着爬回来的,身后的雪地上断断续续地跟着一趟血迹。花脖是丈夫英夫的铁杆儿跟屁虫,整天形影不离。今天一早跟主人出了门,现在它自己回来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莲花知道丈夫一定出了事。
  • 军旗飘飘

    军旗飘飘

    本书是电视剧《老虎队》的原著小说。讲述了解放战争期间,我军一支英勇部队——“老虎队”,充当先锋,屡立战功,为人民解放军赢得淮海战役的胜利起到重要作用。“老虎队”队员在战斗中陆续牺牲,成为新中国历史上的英雄。作者将“战壕文学”和“司令部文学”相结合,讲述宏大战争背景下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小人物的故事,以小视角勾勒大战局,展现了人民解放军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也展现了大战役下小人物之间的兄弟情。
热门推荐
  • 改变梦华

    改变梦华

    讲述了霍栀、李文君、丁兰、王雪、钱贝贝五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她们大学毕业后各自努力创业,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明白一个人的成长要努力奋斗才能得到生活。
  • 只愿你的追忆里有个我

    只愿你的追忆里有个我

    一路心酸,一路成长,有情未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在所有的青春岁月里,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就让我们彼此去经历成长吧,为了更好的重逢,请一定不要忘了离别不只是淡淡的悲伤,也藏着淡淡的祝福。
  • 殿下她佛系玩转快穿

    殿下她佛系玩转快穿

    一觉醒来,祢娅“被迫”绑定系统给自己治病。本想安安静静做个高冷的大佬,谁知一不小心飘了。玩了四个位面之后撂担子不干了!这算个什劳子的攻略,明明就是单方面虐人。祢娅阴森森:还有,眼前这个人难道你就不觉得眼熟吗?九苏瑟瑟发抖:呜呜呜X﹏X我错了。过去之后,要不是心软选择了救人,哪里会这样憋屈。“嗯?怎么失个忆净想着虐我了,来,看着我,还虐不虐了?”某主神轻声细语,把人逼到墙角。祢娅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虐了。”-“万年风波再起,没有人能置身度外。”诸天万界的大网笼罩住了所有人。浩瀚虚空隐藏的不止是表面,更是其中无尽的深渊。//这一次,我不想下去,请你救我!//
  • 玄界幽城

    玄界幽城

    一个呆萌的藏修士,下山后一些奇怪好玩的事…………原创作品,不定期更文。不喜勿喷,谢谢合作。
  • 拼贴画:知道这些就够了

    拼贴画:知道这些就够了

    东拼西凑、体贴入妙,拼贴画,知道这些就够了。作者戴尔·沃勒在圣路易斯长大,现居匹兹堡。他曾在海军服役,目前是一名核能工程师,写作是他的兼职工作之一。他自2013年开始自出版创作,至今已有百本涉及人文社科领域各类话题的作品与读者见面。
  • 相思怯

    相思怯

    (各位大人,小的简介没有码哦,嘻嘻,不介意我耍小聪明吧,不过介意也没有用了哦嘻嘻)咳咳,不喜勿入勿喷,么么哒!红绸布满横梁,屋内看客万千,屋外桃花灼灼,占地湿衣。一行三人,一瞬数载……三人在这红菱遍布的屋里丝毫不觉突兀,三人均是一袭红衣……“妖…孽,答应我,以后……我不在了,要好好的活着,带,带着我的那一份,还有,没事别撩拨别的女子,多想想我,好不好啊?咳咳”殷鸢瑶躺着男人的怀里,费尽力气掀开眼帘想要在仔仔细细的看他一眼,眼里迷雾蒙蒙带着痴恋。长相妖艳的男子抓过她的手放在脸上:“我的心都是你的”所以抱歉,我不能答应你了。殷鸢瑶至死都未看北岩灼一眼,闭上眼睛的时候眼角划过泪珠。往日冷漠无情,不可一世的男人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叫却挽不回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北岩灼看着那人将女孩的尸体抱起,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
  • 未央以成殇

    未央以成殇

    下不停的雨,忘不了的心事再见的十年,我们都难把自己还原你说,岁月不能让我们回到原点却让遗憾变得难言再见,离别的车站那场没有挽留的预演看着别人的伤感我们难免过于平淡朋友的寓意划伤终点再见变成永远
  • 擒“狼”记(一)

    擒“狼”记(一)

    已经更残夜尽了,又是一个通宵。有些人家的窗里已经透出了灯光。那些上早班的人正在起床;而另外一些人,那些幸运儿,还要舒舒服服地再躺一会儿。可是我还没有躺下睡觉呢。事情多极了,因为我担任着代理处长的职务。昨天一天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一点了。可是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是维尼阿明。亚历山大罗维奇吗?中尉瓦休京在打搅您!一个因公出差的叫苏林的人,在曙光旅馆被枪击中,身受重伤。检察院的侦察员戈柳诺夫和医生已在旅馆。”
  • 相忘勿相思

    相忘勿相思

    九尾狐族公主相思从小被隐瞒身世,成了一只受尽欺负的小狐狸,一次偶然机会上九重天结识了天族大殿下辰溪和冥界少主赫钦,三人之间感情纠葛不清。辰溪母族被害,地位一落千丈,相思对其不离不弃,本应在一起的两人因为种种误会,距离越来越远……
  • 惊鸿一瞬

    惊鸿一瞬

    “你是谁?”“我是季惊鸿!”“那我又是谁?”“你是风秋水?”“不对!”“你是神秋水?”“不对!”“那你是叶红枫?顾秋水?”“都不对!”“那你到底是谁?”“我是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季惊鸿唇边弯起无懈可击的弧度,反手握住姬漱尘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那一刹那,深情转迅即逝。让姬漱尘恍然间觉得像是一场繁华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