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情报,内务部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白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转头,看到了菲奥娜放在清扫车护栏上的手机。
“内务部这几天全部都在忙斯普林堡市袭击的事情,因为牵扯到军方,所以上面的大佬估计在博弈,只要我们点头,军方就能名利双收——”
菲奥娜拿着毛巾在脸上轻轻地拍着,一边用类似碎碎念的抱怨开口,只是,当银发的少女意识到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的时候,白墨的目光已经射了过来。
“名利双收?怎么说?”
黑发的青年眉毛一挑,一脸的肃杀。
“这……”菲奥娜皱了皱眉头,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少女将毛巾重新挂回脖子上,走到白墨的面前,伸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已经无法隐瞒的少女只能和盘托出。
“不管这件事情背后有没有军方,军方都是最大的赢家。”菲奥娜摇摇头,“拉达米基地袭击后,军方内部和社会上都强烈要求我们对南方展开全面报复,这几个袭击者都是退伍老兵,代表的本来就是军方,自然可以得到持这种立场的将领和民众的支持。”
“然后再派自己人解决掉这些棋子,把局势控制在范围内,壮士断腕还可以拉拢中间派别,以及一无所知的民众。”
不用菲奥娜继续说下去,白墨已经自己做出了推测。
“是啊,‘究竟是谁把英雄老兵逼上绝路’,这些媒体估计早就把标题都想好了,还记得上次你给我说的吗?在咖啡厅里,关于媒体站在军方那边?啧啧,真是一语成谶。”
菲奥娜咂了咂嘴,一脸看破红尘。
“内务部什么态度?”白墨眉头紧锁。
“内务部现在是自身难保,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任何预警,要不是我们和小莫姐在,这次绝对要出大事。”菲奥娜撇撇嘴,很是不服气的样子,“估计这次,总统不会太好过。”
“政治斗争吗?”
白墨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还真不是时候啊。”
“这种时候真是觉得民主政治简直糟透了。”菲奥娜走上前,拿起自己的手机随意地滑动了一下,有些烦躁地伸手挠了挠头。
“内务部没有办法吗,毕竟总统如果倒了,内务部肯定就是下一个,军方早就不满内务部了,这种时候,不能让他们自毁长城啊。”
少见的,白墨的语气出现了一些波动,似乎是感叹,又像是有点焦躁的感觉。
“没办法。”菲奥娜叹了口气,“除非我们到朗格腹地大闹一场。”
“这不现实……”白墨同样叹气。
“是啊,但我们现在没有其他线索啊。”菲奥娜合上手机,抬头看向白墨,“毕竟,虽然阻止了袭击,但是线索都断了,一切都要重头再来,总需要一些时间。”
白墨没有说话,转头看向旁边一架正在起飞的运输机,机尾上的内务部星翼徽章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是的,如果内务部的体制真的能够应对境外的恐怖威胁防患于未燃的话,那就太好了。
但事实上是,恐怖主义的先天特质决定了任何机构都必然无法有效的克制它,简单的来说,传统的安全机构必须在其执行恐怖袭击之前将之毁灭,这就要求安全机构必须提前获悉情报,然而,除了“只有恐怖袭击的念头算不算恐怖分子”这一传统道德争论之外,还存在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
那就是情报侦查的天然困难。
举个例子来说,所谓的最行之有效的手段,监视和监听,就远远没有那么容易,白墨自己就看过很多反恐题材的艺术作品,在那里面,内务部被塑造成在监听所有无线和有线信号的权威机构,而后他们自然而然就发现了恐怖分子——没有人觉得这中间少了一步吗?就算是内务部在搜集所有的对话,那他们怎么区别一句“我杀了你全家”是来自恐怖分子而不是一对生气吵架的夫妇?人力甄别既不现实也不及时,电脑自动甄别要么就是塞给内务部一大堆垃圾信息,要么就只存在科幻小说中。
而且恐怖分子明明知道被监听,又怎么可能说出敏感词?当“明天下午三点生日聚会”变成恐怖袭击的暗号的时候,监听又怎么可能提前发现?
境内况且这样,更不要说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了,对于传统军事情报机构而言,一颗侦察卫星就可以确定敌国的武装力量是否在向边境集结,而后利用其它战术情报进行佐证,但是恐怖袭击呢?用几颗上百万元的巡航导弹炸掉几个只有几十块钱的帐篷并不是笑话,而是正在发生的无奈。
更何况,从世界大战结束开始,内务部的权力就被一再削弱——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就好比,门外有心怀不轨的杀手此刻想要大开杀戒,而房子里的兄弟却互相忌惮,对于谁持有反击的武器争执不休,最后将每一颗子弹都分开保管一样搞笑。
只不过,这就是民主政治,白墨不懂政治,但对这点却也没办法真正的反驳——如果因为恐怖威胁就放弃了充满活力的民主政治,那也可以算是第五梯队的胜利了。
此外,如果说这些是内务部几十年前就开始面对的问题,那么对于白墨这一代军人,问题却又更加复杂和极端化了。
这是一个变革中的时代,过去的几十年,人类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研究旧人类留下的遗产,从而开始进行数字化革命,这是追赶旧人类的一小步,但是对于希格斯来说,却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反恐战争来说也是。
发达的物联网体系让恐怖主义的流动性空前爆发,进化的新兴媒体将恐怖主义的沾染性极端放大,独狼层出不穷,第五梯队又隐藏在这些小鱼小虾的背后,让内务部疲于奔命。
“第一代恐怖分子主要在自己的土地上武装抵抗和自杀爆炸,第二代则是会将敌对国家的平民列为目标,第三类则是拥有很强的调整,适应能力,通过网络或者其他大规模杀伤手段制造恐慌。”
没错,制造恐慌。
没有任何一个超级大国——或者有超级大国支持的国家会向恐怖主义低头,一个世纪以前,恐怖主义还停留在“以行动进行的宣传”,也就是制造恐怖袭击是为了让人明白自己的政治主张;而现在,则是为暴力而暴力,为杀戮而杀戮,没有警告,没有谈判,甚至不提具体的要求,恐怖主义已经过渡到了纯粹的制造恐慌的阶段。
就拿这艘LNG船来说,列奥尼达的前辈们应该劫持它,而后要求布尔宁从班达克撤走军事顾问之类的……但是现在,迎接白墨的只有一舰桥的尸体。
这并不是说他们放弃了政治主张——这是绝不可能的,也是恐怖分子和无差别杀人狂的根本区别,作为被极端思想洗脑的小青年眼里的“自由战士”,这种事情太掉价了。
所以,似乎,恐怖主义迟早会走上国家恐怖主义的道路——比如第五梯队后面的朗格,至少是朗格的传统贵族阶层,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在北方联盟制造恐慌,延缓北方联盟的社会发展。
毕竟这个工具太好用,没有人能够拒绝培植敌对国境内激进势力的诱惑。
至于谋求建国之类的,不管是已知的旧人类历史还是希格斯历史都没有成功的先例,恐怖分子带来的除了苦难一无所有,再无能的政客也是建设者,而最好的恐怖分子也是破坏者。
又扯到政治上了,这样想着,白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菲奥娜适时开口。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天国的博士生考试。”白墨撇撇嘴,“但愿不会耽误。”
“只要人类没灭绝,你年年都有机会考,先行者能活一百二十岁,你急什么。”菲奥娜无奈地笑笑。
“……活那么久,太孤单了。”
“哟,你们两个一大早就在卿卿我我啊。”
这种台词显然是属于布兰特·德里克的,白墨和菲奥娜不约而同地回头,果然,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这边走来,火红色的头发在晴朗的阳光下显得稍微有点刺眼。
“哟,布兰特。”菲奥娜习惯性地过滤布兰特的废话,招手。
“你没睡好?”白墨则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布兰特的一个哈欠。
“昨晚陪朋友喝酒。”布兰特似乎不愿多提,甩了甩手。
“哎?我记得你最讨厌酒局了?”菲奥娜却显然不想放过这个话题,饶有兴致地看着布兰特,“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哈?你们不知道吗?”布兰特伸手揉了揉脑袋,“前些天我和明娜去飙车了。”
“等等,明娜?飙车?”菲奥娜好像没跟上思路。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飙车一晚上罚单全部都是我付的!这个死丫头把莱朗市所有的有监控的路口刷了个遍,罚单全部寄到我这里了!”布兰特一把拍在自己脑袋上,“我早该知道这个丫头没这么好对付。”
“所以昨天忙了一天,找了不少朋友才解决这件事,当然也少不了一场酒局。”
布兰特很自觉地走到白墨身边,拿起他的水瓶,全部倒在了脑袋上。
“其实我不奇怪,因为你看到她的那张脸,大脑就瞬间移动到下半身了。”白墨面无表情地做出总结,而后伸手夺回空水瓶,盖上盖子,一脸嫌弃的表情。
“咦?明娜是他喜欢的类型吗?”菲奥娜一脸认真,伸手轻轻戳了戳自己的下巴,思考着。
“你猜?”
布兰特同样没有理会白墨的毒舌,冲着菲奥娜眨了一下眼睛,而后从腋下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白墨。
“这是?”
“内务部刚刚发来的资料,我去巨鹏找你没找到,正好传令兵来,我就拿过来了。”
“恩。”
白墨点点头,接过文件夹开始翻阅,菲奥娜和布兰特都明白白墨的行事风格,所以也不出声,就是静静地站着,等着白墨。
突然,在翻阅到一半的时候,白墨脸上的神色发生了变化,他先是露出一丝惊讶,而后皱起眉头,最后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直接看向布兰特。
“布兰特,你开车来的吗?”
“就停在外面。”
“菲奥娜,马上让尤妮和明娜到内务部本部,地下临时羁押室。”白墨直接将文件夹塞进菲奥娜的怀里,而后冲着布兰特开口。
“有多快开多快,罚单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