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闯进了人间入口。
这曾是多劫想方设法回来的地方。
此处是个废宅,我从那井口处爬上来,竟有些恍惚,若不是闻到人味,还以为又回到了莫离村。
这老宅很是怪异,竟跟我与天书待过的宅子一模一样。
我坐在井沿上环视院落,越瞧就越觉得心慌,这也忒像了吧,你瞧那个屋门上挂着的铃铛,居然一模一样,还有那个窗子……
正纳闷时,忽听“铛铛铛”的敲锣声。
吓得我赶紧跳下井底去,还好这个井不太深,也没水。
初来人间,还是小心为妙。
不多时人声鼎沸,我贴在井壁上听着,有个“哒哒”的脚步声朝我这里疾步走来。
我的心不由得提起来,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刚闯入人间,就被他们发现了?
正想着,忽觉有个人影遮蔽了井口的光,他犹豫一下,还是跳了下来。
我凝神屏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啊!有鬼!”
他万万没有想到井下还藏了一个,不觉吓得浑身一抖,一时间又挣扎着往上爬。
“救命啊!”他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
感受到纷纷而至的人声,我不得已捂住他的嘴巴,用力捂着,直到他安静下来。
“在哪儿呢,搜!”
一队人马闯进院子,地面上传来我从未闻过的肉香,啊,是人味,是人间特有的气味,它不同于狐狸、狼,或者蛇,不同于妖界的一切浓烈气味,有股微酸的淡淡清香。
我陶醉的闻着,一口又一口,忽然觉得怀里的人瘫软的没了力气,莫不是被我捂死了?
我把他扔在井底,躲远点儿,刚来人间就杀了个人,出师不利啊。
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开门声,踢门声,刀锋划过枯树杂草的声音……
“没有。”
“这里也没有。”
“都没有。”
“都没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喊了声,“是谁看见他闯进这院子的?”
“回禀大人,是小人。”声音微颤,想来是害怕。
“你他娘的眼睛看准了没有。”大人很愤怒,“接着给我搜!若让他跑了,拿你去顶罪!”
扑通一声跪地,“大人饶命啊。”
一番折腾后,忽听有个人走上前来,“大人,这里有口枯井。”
“下去搜。”
“是!”
就这样,我被一个瘦巴巴的士兵提了上来,当然,那个被我捂死的人,也被拖了上来。
他们要捉的是一个,结果逮住了俩。
面面相觑。
“你,”那个被称作“大人”的男子拿手指了指我,“是人是鬼?”
我拿蓬乱的头发挡住面庞,倒不是我有多害怕,只是初来乍到,我实在控制不住去闻他们身上的气味。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人啊,我觉得我的血脉在涌动,身体不断的在发热,甚至口中的口水都多了起来。
我旁边的人一把揭开那个被我“捂死”的人的帽子,呵,他竟然有一头火红火红的头发。
“大人,就是他,没错儿。”几个人将他困了抬到院外去。
“说你呢,抬起头来。”那个大人又说一遍。
两个人走上前,抓住我后脑勺的头发一拽,我便不得不昂起头。
“嘶~”
只听那大人倒吸一口气,口齿不清道:“妖,妖孽,捆起来,带走!”
我心里嘀咕,这么快就穿帮了?亏得老头儿和辛姬吹嘘,还什么我非人非妖之类的,来人间居然一下子暴露了。
我准备逃,却听两个押解我的士兵在身后悄声议论。
“蓝眼球的人倒是少见啊,咱们抓的最多的还是棕色的。”
另一个叹口气,“单凭两只眼睛的颜色就能定谁是妖魔,这也忒……”
“唉,别提了。”一个及时制止他,“咱们只管领命,是不是的抓回去再说吧。”
那一个还不死心,接着发牢骚:“要真是妖孽,岂能这么容易被咱们这凡人捉住?那镜中山的道士们岂不是气死了?”
镜中山?我停止了挣扎。
“别说了别说了,上头的事儿咱们哪儿能管得了,怪他们自己倒霉,谁叫他们偏生着红头发、蓝眼睛呢。”
我竟然因为一双蓝色的眼睛被捉了?我悄悄瞥一眼那顶着一头红发的兄弟,想来他也是为着外表引起了人间的注意。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眼睛,我们妖的眼睛有红色的、绿色的、紫色的、蓝色的,也有黑色的,头发那就更多样了。
但是,这在人间好像不行。
可是我竟从来没听说过,就连修羽老头儿也没提。
我们被关进一个马车笼子里,木笼上盖一层黑布,里面还挺拥挤。
晃荡荡的往前走。
黑暗中听到里面的议论,“又来两个。”
“喂,新来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你们身体是有什么缺陷?”
靠近我的一个说道:“我刚刚看见了,他有一头红头发。”
“红头发?”众囚犯热络起来,“我瞧瞧,我瞧瞧。”
说着大家都往车后移动,一时间踩了这个挤了那个的怪叫起来,简直乱了天。
“别吵了!”
黑暗中一声吆喝,众人霎时间安静下来,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都自身难保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打闹!”那个人狠狠呵斥着,大有一副大人物的感觉,“你们说,咱们是妖魔鬼怪吗?”
他旁边的人赶紧摇摆身子,“不是啊,立哥,我不过比别人多一根手指。”
“那你呢?”
另一个也赶紧说:“我这断掌打娘胎里带的。”
“我虽身材矮小,可并不是妖啊。”
“我走路内翻,实非我的意愿啊。”
“我这斜眼病,郎中说还有救。”
……
众人纷纷说着自己的异样,忽觉我脚下一蠕动。
“哎呦,吓死我了。”竟是那个被我“捂死”的人。
众人又问,“你是哪个,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红毛爬起身,答非所问,“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大白天竟然遇见了鬼。”听声音他竟是个女的。
“咦!这世上还真有鬼?”
红毛用力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我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踪,跳进一口枯井中,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井里有个女鬼,她捂着我的嘴巴,忘情的吸着井上的精元,我抬眼一瞧,娘呐,那脖子啊,阴森森的白,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冒光,嘎嘣儿,我就晕过去了。然后我就到了这里。那女鬼可捉住了?”
沉默,暂时的沉默。
一瞬间,车笼内炸开了锅。
“那女鬼就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