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未晞摆弄了这棋一下午,不得不承认的是,曲予尘的棋艺,不止超过了自己,怕是哥哥都是要甘拜下风了。自己这局输的不亏,这盘棋自己倒是懂了,不过自己想要赢他,还需好好努力。毕竟差距不是一点点。晋未晞总算知道婚后,两人能做些什么了,但是只怕那是两人见面就吵,那还有什么兴致下棋。
“殿下。”尚莹一天还真是不厌其烦,这怕是又要来......尚莹当年怎么不调到尚书局,写点儿东西,让别人知道各国礼仪趣事。
“怎么了?”平日里这个时候,自己早是要准备歇下了。而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尚莹来服侍的。这一向是夏瑶的事。
“殿下,可知道庄姬?”上一辈的事,晋未晞着实是知道的太少。
“姑姑说吧,我洗耳恭听。”然后晋未晞叹了口长气。左耳进右耳出,再给自己罩个金刚罩。
“庄姬,就是殿下未来的婆婆。”晋未晞对她了解尚少,要知道,各国公主出嫁之后,大多都是没了名,只会留下姓氏。自己以后,怕是这只会是“叱羽氏”,没有谁会再叫自己骁儿、公主,更没有人想起晋未晞吧。取而代之的,尚未可知。再者,这位皇长子的生母向来鲜少露面。各国忙自己的事都来不及,没事谁会去管一个早已经没有了依靠、出嫁多年的公主呢?
“同时,她也是已故皇后的挚友。”尚莹顿了顿,尚莹通常要讲些陈年旧事都是这样。故作高深。想必讲故事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十多年前,天樾与尧岑发生战争的时候,她就被禁足了,并褫夺封号。实际上过的日子或许还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女。”褫夺封号,该是多大的耻辱。
好的好的,晋未晞知道,接下来,尚莹要发表看法了。果真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她的下一句是什么。
“殿下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日后会和她一样,还有二分之一的可能就要靠殿下自己争取了。这一个月,已是陛下给您最大的恩惠,您须得好好珍惜。”是啊,哪国的公主在出嫁之前去过夫国?自己可是第一人。或许有,只是自己不知。
“他的母亲不是皇后曲宁氏吗?”他,不就是唯一的嫡出吗?
“庄姬禁足之后,他由皇后抚养长大,皇后无子嗣,他便为嫡出。并且,他不是长子,当今天樾陛下的头一个孩子,已逝去多年。临终时,对着宫人说,他死后,曲予尘便是皇长子。”
“哦。”这皇家的事,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那,那位就没有想过放他母亲出来吗?”尚莹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明明想告诉晋未晞,这一个月里要跟曲予尘好好相处,可现在呢?算是给曲予尘在晋未晞这儿留下了个不孝的印象。“好歹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他倒是挺狠心的。”
“那公主,陛下当年那样做的时候,太子不也是跪在雨中求了陛下那么久吗?有何用?古往今来的帝王都一样薄情,只要是他们决定做的事情,没有谁可以拦得住。更何况,那位殿下的一切都是他父亲给的!”
“出去!出去!”尚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最不该说的话,说谁不好,偏偏要说晋未晞的母亲。犯了晋未晞的禁忌。气的打了自己的嘴。
“殿下息怒。”尚莹退了出去,这样一来,晋未晞得生气生上好几天。
“是,古往今来的帝王都薄情,你们都还让我嫁给一个注定要坐上帝位的人!尚莹,你以为你是谁,你要不是当年母亲身边的老人,你早已死了千百回。”不用你时时提醒我,我的母亲是死在父亲手上的。
夜里的雨下的很欢,就跟母亲走的那一夜一样。微微有些凉气,可是晋未晞还是站在廊上,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平凡人家所享的,其实自己最想要的。以前的自己,明明也有个平凡的家,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得欢快。为什么要举家入京,搅弄朝堂,让自己四处奔波,无以为家。自己回到天樾,头等大事,就是扳倒丞相,让他承认自己是如何害得父亲流放冀州的。
次日。
天晴了,果然老天变脸变得快,只是不知道,是否记得昨夜的雨。
“少主,今日出去吗?太子迎亲的队伍今日到,估摸着晚上便会走了。”哥哥的动作也真是快。
“好,去瞧瞧。”反正自己在这儿也无事可做。
等晋未晞收拾好打算出门的时候,已然是日上三竿了。晋未晞被催得紧,一路上匆匆忙忙的,简直坏了她暂时美丽的心情。近日来,晋未晞坐了太多的马车,不由得怀恋以往在沂源的时候,和哥哥一起驰骋在草场上,只怕是日后都不会再有骑马的机会了。这天樾的女子妇人,不就是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嘛。坐马车,对她们来说多安稳啊。
晋未晞还未思虑完,这稳稳的马车啊,就不稳了。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蹿入车中,只差一点儿,就碰上晋未晞。不过还好,尚莹立马给了他一耳光,估计都打得他都耳鸣了。果真是草原上的女子,出手狠辣,力度不减当年。随后,尚莹挡在了他们中间,这气氛有些微妙呢。
不久,外面就有人拦了晋未晞的马车开始盘问。可是手下的人没回答,主子还没发话呢。尚莹正是恼怒,这些人来的正好,可替自己收拾他。
“望少主帮昭莫挡一挡这横祸。”尚莹从他们之间移开。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想来眼神也很诚恳。不过啊,你这样一闯进来,你是我的横祸,你知道吗?不过,晋未晞仔细打量一番,想必他上来之前,极其慌乱之时,还能注意到马车上的族徽,看这说话口气,也不像一般平民百姓,虽不知是敌是友,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更何况,他说他姓昭。昭家,可是天樾大族哦。
“姑姑。”随后,晋未晞向她使了个眼色。昭莫看不明白,不知道自己是否躲得过。
尚莹掀了帘子出去,几句话打发了那帮人。昭莫心里松了一口气,今日自己还算运气好。
“公子,不打算离本少主远一点儿吗?”印国公家何等富贵尊荣,出行的马车足够大了,你为什么非要离我这么近,再敢近一点儿,本少主就下令就把那帮人喊回来。
“冒犯了。”说完便打算离开,只是掀帘之时手顿了顿,又转过身来。“少主便好人做到底,顺手推舟。昭莫要是现在下去,也躲不了他们。”
尚莹没再进来,估摸着是听见两人聊了起来。
马车又开始向前走了,街上的嘈杂声依旧。只是马车内的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公子可否告诉我今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好歹我帮了你一把,你便如实招来以做答谢,解解我坐马车的无聊吧。这交易,做得好像有点亏呢。
昭莫抬头看着晋未晞,一脸茫然无措,言不尽的无奈。
“事多了,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了。”这,也算是句实话吧。
“那你便讲讲,昭家与你有何干系?”昭家在上京那有什么穷亲戚。也不会为了什么小事就上街追捕一个平民吧?
“我是昭家家主的私生子,我母亲是一名歌妓,不久前病逝,留下信物,让我进京找父亲,最近也要赶考,可是父亲不仅不认,还给试院打了招呼,不允我考试。白白错过机会。读的书算是无用了。”语毕,晋未晞连表情都没变过,真是段好戏文啊。不过,晋未晞萌发了一个想法。
“不知你们会考是什么时候?”
“还有半月。”还好还好,来得及。想必慕容大人半月里塞个人进去不是问题,至于考不考得上,那真是看他自己了。
“不知你是否还愿意拼一拼?”总归做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自己去捶墙。
“那是自然。不然为何要在这儿躲躲藏藏。”昭莫越说便越亢奋,其中更多的确是恨。想来,他母亲费尽心血,受尽折磨来栽培他,他自己也知道该自立自强。
晋未晞微微一笑,这个人足够有野心,说不定自己送他进了考场,以后官居高位,还能帮自己一把。越想,晋未晞就越坚定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我有能力把你送进去。只不过,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相信我。”晋未晞到底年轻,一句话就把自己给卖了。不是应该眼前这位求着自己吗?
“少主若能帮忙,昭莫感激不尽。”
“不过,你得改个名字。不然要是昭家死咬着不放,我也是无能为力啊。再者,慕容家我说了不算。我向来不涉政,不知道家中与昭家关系如何,我只能帮你去试试。”话说的真满,还好听。晋未晞自己都感叹啊,什么时候这么滑头了,不,是怎么这么处事圆滑,懂得人情世故了。毕竟大师在旁,耳濡目染啊。
“我们两家支持的人不同,自是对立的。令尊、令兄不见得愿意帮我。”谁跟你是我们。昭家还不认你呢。
那你的担心真是错了。在晋未晞看来,凡是还有点儿理智的人,在这时候都会选择帮你。他们会尽可能的将你培养成自己的势力,用你扳倒昭家现在的掌权人,再把你扶上去,最终对头家的一切不就都成了自己家的。晋未晞有些惊讶,自己这般,简直了。
“竹珂。”
“兄长问少主有什么吩咐。”
说话的是竹珂的胞弟,竹珂什么都好,只是可惜了,不会说话。
这男子的声音极其低沉,却也给人很踏实的感觉。想来,竹珂若能说话,声音也是这样吧?
“把你那屋子收收,今日我给你找了个舍友。”
“多谢少主了。”自然,昭莫也清楚,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这样好,自己终有一天会是她手上的棋子。
与个陌生男子同乘一辆车,这也真的是很大胆了。被外人知道了,自己的日子可是十分不好过啊。
“少主,前面的路驾不了马车,人太多了,少主移步可好?”尚莹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马车内的静寂,早就该下去走走了。这尚莹也是,怎么出去了就不回来了,总不会是成心的吧。
“好。”
下了马车之后,面对眼前这堵人墙,晋未晞不禁想起初到沂源的第一个年关,自己非要闹着同宫女一起上城墙,给楼下的百姓们倒福钱,当时那人山人海,跟着也差不多了。看来,人人都爱热闹啊。正是因为热闹,昭莫这一路上跟着他们走着,也没出什么问题。
走了不远,竹珂和昭莫等人被留下,尚莹扶着晋未晞继续走着,似乎进了一间蛮宏伟的宅子里,若猜的不错,那是沂源太子暂时停留的地方。昭莫开始回忆关于慕容家的一切,似乎发现了一丝端倪。这个人是谁?
晋未晞独自进了哥哥房中,不容易啊,进来的一路上躲躲闪闪的。
叱羽俊临窗立着,一身红袍,与平日里素净的装扮大相径庭。晋未晞知道,哥哥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自己做不了什么。别说,这身红袍,金丝勾线,简简单单却气质非凡,很适合他。
晋未晞从背后拍了拍他的左肩,却站在他的右边,等着哥哥向右看。可是啊,他竟然向左后方看了。这两年培养的默契呢,哪儿去了啊!
“哥哥今日做新郎官,怎的这般不开心,别板着张臭脸嘛。”
“你!”叱羽俊指着晋未晞再说不出话来。看来不是默契消失了,是他根本没想着自己会来。
“就是你妹妹我呀,嗯?”不得不说,叱羽俊笑起来着实是好看。
“你怎么来了,不怕露了狐狸尾巴?”的确,叱羽俊也不大清楚,父亲在天樾的安排是否万无一失。
“我这只小狐狸都想开了,你这个狡猾狡猾的老狐狸更应该好好的啊。”本是句俏皮话,晋未晞却说的这般生硬,看来,安慰人这件事还是尚莹比较在行。
“未晞可是想好了?”虽然只在一块儿两年,但是从晋未晞的语气里叱羽俊也能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若我嫁给了他,或许,我能让有些人去尝尝边关的苦头。”若不嫁,自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殿下,可以出发了。”这或许是兄妹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却是这般短暂。
“那,哥哥走了。在外,小心些,毕竟比不得家里。受了欺负,要记得,沂源总归是你的母国。”
晋未晞如今这般大了,可叱羽俊仍觉得她像才回来那年一样,那样小小的,很无助,却又随时保持警惕。如今,自己与她,将要在同一年的先后时间成婚,如此,便是难见了。心里只希望她的余生能好好。小时候,因为自己抛弃了她,而现如今,自己却无法为她保障一个好的人生。论当权者手上的权势,要是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无法保障,都要出卖的话,那么权势,真的还有用吗?
“愿兄长好好待她,不多情。你如何对她,或许曲予尘便如何对我。”晋未晞这算是在为自己从未谋面的嫂嫂说好话吗?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自己吧。
“嗯。”
有人说,人要离开的时候别挽留,走的人也别回头,一不小心,身后目送你背影的人,就像被惹哭了的云。
叱羽俊走后不久,晋未晞便离开了。在这儿呆上一辈子,他都不会再回来了。就像以前,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逝去,看着养父母被流放边关一样。
晋未晞回来寻到竹珂与昭莫二人后,便领着他们回了慕府。今日这般盛大重要的场合,近卫将军怕是忙得快要崩溃了。慕府所在的这条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毕竟偏远了些。
这也好。
总算安排好了所有事,能安安心心的吃个晚饭了,恰好碰见慕容仪安回来了,索性就拼了个桌。看着慕容仪安一脸的疲惫,晋未晞便挺开心。想必哥哥迎娶新妇的礼仪办的很热闹,折腾了这一整天。天樾的礼仪有多繁琐,那真的是……许多大儒一生也没见的将这些礼制学的通透。幸好啊,自己十五岁时在沂源,笄礼也在沂源,要是搁在天樾,那自己是……一想着日后自己要在这般重礼仪的天樾皇室过一辈子,晋未晞自己都心疼自己。
那余生,便好好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