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战乱开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泽,或许,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吧。
我们剩下的三个人约定,我和阿星出去闯荡一番,小草就在这里继续做学徒,等我们回来。时间……就在四年后。
在走之前我进了一次山,不出我所料,雅儿果然一点事都没有。
我说我会离开时,雅儿表示她的禁足时间已经到了,要和我一起走,我欣然同意。
在闯荡的这几年里,我发现老板本来教给我用来打发时间的那些技能,竟然让我成为了一位技术高超的天才炼师。只是他送我的庄星戒和棍子,我却现在也看不透。
在这四年里,我倒是掌握了庄星戒的大致用法,就在第四年将要“回家”的前一个晚上,我第一次成功进去了别人的梦境。
梦也有很多种,而现在我能进去的只有“剧情梦”,可以理解为梦主人自己创造的世界与剧情,不过这种梦还是很少见的。
我清楚的记着,那是我们隔壁客房的一个高大的大叔,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理了,眼神颓废,显得很邋遢。
在梦里,他坐在茫茫沙漠中唯一的那个小酒馆中,除他外没有一个人,包括小二(我只是个外来者),唯有一壶壶酒不断出现。
我知道,他是想这样麻痹自己,但是却越来越清醒,这是一种折磨。
我小心的绕开满地酒坛碎片,站到大叔面前,小心的问:
“请问,我能在这里歇一歇吗?”
他依旧喝着酒,我就那么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没人拦着你,想坐就坐。”
我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大叔的对面。
他依然只是喝酒。
我并没有打扰他,只是随便闻了闻面前已经空了的酒坛子,度数真的很高,甚至呛的我剧烈咳嗽了起来。
大叔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能感觉得到满满的嫌弃:
“这么没用?”
我苦笑。
“大叔,这是我第一次沾酒!”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变态!
不过这话我没敢说,想来大叔也能才出来。
大叔收回了目光,灌酒的速度慢了下来。
“算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能还不如你。”
瞟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我,大叔又说:
“很久很久以前,大哥继承了家主之位,本打算让我和二叔一样,成为家族的实权派。但我不想管家里那些盈盈苟苟,就自己跑出来参了军。”
“大叔是个将军吗?”
我想我的声音里都充满了不自然,当年给我的阴影实在太大,这四年里,我几乎成为了笑的绝缘体。
大叔估计是也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当然不是,军中的规矩死多,还是为别人搏命,再加上某些……你也听不懂。反正我只待了一年就离开了,不过仅仅一年,就把我的酒量给练了出来。”
“然后呢然后呢?”
“找到了玩到大的兄弟,在江湖上闯出名堂,在宗门里闯出地位,在这其中娶妻生子,接手了二叔的位置。”
“大叔的一生也是很成功的,我就不一定会有这样的结局。”
他苦笑两声,猛的灌下一大口酒,我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可就是止不住肆意的泪水。我默默地起身,找来一块干净方巾递了过去,站在他的身边等他平静。
“大概就在十几年前,家族遇袭,而为首的,是和我斗了一辈子的死敌。”
又一个酒坛碎了,是生生被捏碎的。
“我赶到时已经晚了,妻子受重伤,还是婴儿的儿子被抓,族人也是受损惨重。兄弟的家族就在隔壁,却无人帮忙。”
我似乎能感受到大叔的凄然,仅管说另一个叔叔时只是轻描淡写,我却依然还能看出两人的关系本来很好。
“我追上了死敌,但结果却是儿子生死不明,自己右手手筋被挑断,死敌也没再出现过。老妻至今未醒,兄弟醉心权利,宗门美其名曰让我安享天年,至于目的,我懒得想。”
我们都是沉默。最后,是我先笑了,自从羽儿后,我就再没笑过,但此时,我却是笑着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想起了自己身为一个孤儿受尽了多少白眼;
想起了为了让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孤儿吃上一口饭而饿死了自己的夫妻;
想起了我连收尸都没有办法的羽儿妹妹;
想起了一样承受了压力的,本来在找老泽的小草阿星;
想起了一直逗大家开心自己却已经不见了的老泽……
……
我没哭,笑着讲完了,但是闭上眼睛,心哭了,终究还是哭一场的好。我依然笑着,只不过过于苦涩,我想或许比哭还难看吧。
忽然,我感觉似乎进了一个令我安心的怀抱,睁开眼睛,是大叔。
大叔真的很高,单膝跪在地上,依然能抱住我。不过,怀抱很不自然,他不习惯拥抱别人;我估计他没想到,我比他更僵硬,我也不习惯这么亲密。
但是我们却都很享受这一刻。
他松手了,我也平静下来了,直接坐在地上,轻声说:
“大叔,我,是不是该回去了?毕竟,阿星他们还在牵挂着我呢。”
这次我是真的笑了,很天真的那种。
“去吧,我也应该振作起来,就去找我儿子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叔揉了揉我的头,也笑了。
“我总感觉你小子特别眼熟。”
“或许是我们有缘吧。”
我陪笑到,我总不能说我就住在你隔壁吧!
……
“你你你怎么但我房间来了!”
雅儿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想?招呼你半天不起来,还出一身汗,吓死我了。”
“我没事,你先出去吃早饭吧,我马上就来。”
“哦。”
——
来到楼下,我看到了正在吃饭的大叔,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我注意到,他一直在盯着我,很是惊讶。
我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走到空桌上等雅儿买饭回来。
他几次想要过来都忍住了,我那一直没变过的面无表情让他很陌生。
他也知道,他这一个大汉去找一个少年聊天很奇怪,怎么开头?
我和你在梦里见过?
你确定你不是疯子?
接过雅儿递来的包子,嗯,韭菜鸡蛋的。
其实大叔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个梦,所以他的警惕心才那么弱,再说,现在我凑上去大叔肯定会问你怎么会在我梦里的
“我们回家吧。”
雅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也是,四年了。我去收拾东西,你去城外等着。”
我擦了擦嘴,去结了账,瞄了一下大叔,他似乎是决定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嚼着花生米。
我心里一动,就在我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
“大叔,我要回家了!我们有缘再见!”
接着,我便逃命般的跑了。跑之前我似乎看到大叔手里的花生米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