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学的时候,我因为自己的幽默感交到了许多好朋友,并且相当受欢迎。作为一个平凡、拘谨又没有其他特别爱好的小东西,擅长说格言的性格是必备的,这让我能够在人群中发光。我在学校期间的密友是卡拉和贝思。我们会做所有十来岁的孩子会做的事:去蹦迪,崇拜奥斯蒙德演唱组合,有时候因为偷偷抽烟屁股被呛着。尽可能多地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是逃避我那不开心的家庭生活的办法。
我妈妈仍旧一有机会就抱怨我爸爸。一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到家,而且醉得无法站立。他们开始争论,而且吵得越来越响。我把手捂在耳朵上好把这吵架的声响隔绝在外。
这时,妈妈来到我身边对我说,“你那个混账爸爸刚刚打了我。”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听见她这么说。我相信了妈妈,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她撒谎的本领。我已经受够了他们凶暴的争吵,我看着两个吓坏了的妹妹挤在角落,抱成一团。我因愤怒而盲目,一步步地走下楼梯,告诉了我爸爸我是怎么看待他的。他走进了厨房,喃喃低语,我就跟在他后面。
“你根本什么也不清楚是不是?”他绝望地问。
“你不应该打她,”我叫道。我抓起一个牛奶瓶,在怒气中把它砸碎。
“她是个撒谎的人,她扭曲了一切。”他抗辩道。
我记得我抓着碎牛奶瓶靠近他的脸,他的表情几乎让我心碎。牛奶瓶从我手里掉落,摔进洗碗池里,悲伤和羞愧感抓住了我。当我想起这事时,我仍感到不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希望不是。
不管何时我与朋友一起出行,我总是兴奋到不行,难以自抑。有时我们一整天坐着地铁在伦敦游玩。我的伙伴们总是有很多零花钱,而我有车票钱就已经足够幸运了。我常常带上一个夹着甜菜根或者糖的三明治。我们会做一些傻事,比如一边坐着下降的自动扶梯,一边唱“食物,光荣的食物”。我总是那个声音最响的,并且所有的过路人都会瞪着我们。事实上,我想我们发明了快闪行动!
有一天在学校里,我在厕所里用我最新潮的卡带录音机录下了一个人撒尿的声音。晚些时候,我在一个非常安静的教室里重播了它,每个人都笑起来!她是学校里不守规矩的坏孩子,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老师抓住我正在嚼口香糖,她会说,“吐到垃圾箱里,小姐,”理所当然地,我会走过去然后站到垃圾箱里。
我记得我有一天试图逃学。操场的篱笆上有一个洞,通往小巷。我决定要逃离,去更有意思的地方。当我爬过缺口时,一双脚冲我打招呼。它们属于一位脾气极为暴躁的打字老师,她正以环抱双臂的姿势站着。
“你觉得你要去哪里呢,年轻的小姐?”她问。
“我有一个牙医预约,奥格雷迪小姐,”我回答——四肢着地,看上去完成是一副滑稽样。
“哦我明白了,”她说,“那么告诉我,你是要一路爬过去吗?”
圣诞节前后的一天夜里,我计划和朋友们一起去迪厅。妈妈一般都喜欢让我出去,所以我已经开始准备好了。
我的姑妈正在造访我家,妈妈说,“凯瑟琳,你必须呆在家里。你年纪太小,不能这么晚出去。”
这只不过是想给我的姑妈留下好印象,扮演那个很爱女儿的妈妈。对我的妈妈来说,所有事情都是为了给别人看;她没有一点真诚,对事情的真相总是避而不谈。我表现得情绪极为糟糕,这让我看起来像是那个坏人,对她而言事情反倒方便了。我所有的伙伴都玩得很开心,跳着斯莱德乐队的“就是现在,圣诞快乐”,而我不得不呆在家里。
当夜晚逐渐过去,楼下开始有越来越多醉酒之后无谓的争吵。我想我的父母亲已经忘了我还在这里。我发现我的镊子在床边的桌子上。我抓起镊子,想也没有想就开始戳自己前臂的内侧。我疼到不行,但是感觉像一种释放。出了很多血,在睡觉之前我用纸巾擦干净。接下来的几天,我穿长袖的衣服,骗自己说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但它还是反复发生了,在我的整个青春期,每一次事情变得艰难的时候。
另一个晚上,我正在去迪厅的路上,妈妈在我身后的街道上大声喊,“别脱裤子,凯西!”
大概她认为这很有趣,但她不会比一个让人恶心的老太婆好到哪里去。十五岁仍旧是处子之身,这让我感到骄傲。
在整个70年代早期,我和我的朋友都是奥斯蒙德组合的热忱粉丝。我们有他们所有唱片,会去他们大多数的音乐会。我们去过几次希思罗机场,去看他们巡回表演的飞机降落。然后我们会跟着他们到他们住的旅馆,兴奋地上蹿下跳,不顾一切地想要看上他们一眼。我钟爱唐尼,并且记得那时个我想,他是多么幸运,被千百万人喜爱,而我仅仅是被容忍着,因为我是一个小丑。
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了我自己对名望和荣耀的强迫症式的追求。周围有许多戏剧学院和模特机构。我已成长为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孩儿,并且很快学会了怎样用化妆品让自己看起来是最美的样子。我成为一名戴假睫毛的好手,可以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大。人们会说我有可爱的丰满嘴唇,所以用深色的唇膏会加强它们的视觉效果。有一次在我们看完《男朋友》之后,朋友告诉我,我看起来像崔姬。这绝对令人振奋,因为突然之间,瘦骨嶙峋成了流行的身材。
我的父母亲对我的雄心壮志一点也不支持,并且认为很可笑。我没有因他们的冷漠态度动摇,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的计划是等我再长大一点,我要自己来做这件事。我想成为一个特别的人,每一个都喜欢的人。所以在我十五岁离开学校以后,我成名的热望依然没有消退。
仅仅几天以后,我为自己在绿盾邮票找到了一份喜爱的工作。办公室里全都是漂亮的女孩,而我也很好地融入其中。最初我很紧张,但学校使我具备了一些秘书技能。责任对我来说是非常新鲜的,过一段时间,我就开始享受它了。现在我有了一个成年人的社交生活,并且开始接触到酒精。首先,我认为它尝起来很糟糕,但绝对喜欢它给我的感受。
我的表演野心仍然在心中,但如果没有金钱在身后支持,它是不可能的实现的。我花了几乎一年时间来找到一位代理人,最终离开了我的工作。为绿盾邮票工作非常美好,离开让我觉得很难过。我的妈妈讨厌我要离开的主意,并且告诉我不要这样做。她认为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可能会让我冷静下来,遇见一个好男人,并且结婚。但当然我没有听她的话。
差不多马上我就得到了一些在电影中客串的角色。首先是《瓦伦蒂诺》,主演是鲁道夫·努里耶夫。片场有一位中年男演员,扮演一位举足轻重的角色,刚开始看上去很愉快。我常常和他聊天,并且认为他是个很好的长辈。他看起来异常憔悴,皮肤很不好,并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得多。我信任了他,并且不知道他当时有多么著名。
有一天排练时,他认为可以摸一摸我的胸部。我正在谈论工作的事情,突然他的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很用力地捏我的胸部。然后他给了我一个下流的眼神,意思是让我快点去洗手间。我被这个肮脏的老混蛋的做法彻底震惊了,但是什么也没有说。我没有证人,所以我想避开他是明智的做法。他炙手可热,而我是一个无名小辈,抱怨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我的第二部电影是《怪物俱乐部》,和可爱的文森特·普莱斯一起,我在里面有一句台词——事实上是一个字!参加拍摄这部电影十分有趣,我得打扮得像个吸血鬼,而且要跳一小段舞,虽然我从来都不是特别擅长跳舞。
接下来,我在伦敦的一个舞蹈大厅参演了《四重人格》。也非常有意思,并且我们没有想到它会演化为有组织的小团体。在拍摄过程中的一天,我和我的朋友卡拉正坐在挨着厕所的一间绿色房间里。有许多艺术家正在休息,我们注意到其中的两个人正带有敌意地瞪着我们。有一个像是摇滚乐手,她用力瞪着看我们,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听见她对她的朋友说,“我们还要多花点功夫应付这些蠢货吗?”
“她他妈的认为她是谁?”我悄声对卡拉说,卡拉同样难以置信地耸了耸肩。
那个女孩当时几乎默默无闻,并且看上去很粗鲁。在我最初的不屑之后,我记得我对着自己笑起来,因为她有语言障碍并且费了好大劲才说出屁股这个词。当她的唾沫喷到绿色房间和厕所里时候,她听起来很滑稽。与那时相比,她现在已经变得高雅多了,我相信她已经成长了。顺带一提,她的朋友后来也成名了,特别是她的嘴唇已经有了它们自己的事业!卡拉的成名在于在《青葱》开场中那一双跳舞的脚。小团体的追随者仍然在索要她的签名。然而我的舞蹈技巧从来没有被展示过,因为,它真的是太糟了!
另一次,我与杰克·尼科尔森合作《闪灵》。他当时有一些名声,而我真的很喜欢他。据说他是个喜欢讨女性喜欢的男人,但我觉得他有一点厚脸皮。他总是很亲切友好而迷人。一天早晨我们正在餐车前为早餐排队,我站在他后面。我要了一个培根三明治,杰克就从柜台那里递了一些番茄酱给我。
“你想要番茄酱吗,亲爱的?”他问,脸上带着他特有的胜利微笑。
“哦,请给我一些,”我急切地回答说,虽然其实我更想要棕酱。
在那以后,很快我就在谢伯顿电影制片厂参加《S.O.S泰坦尼克》的拍摄,我在里面扮演了一个爱尔兰裔的生还者。这部片子的场景布置极其宏大,气氛毛骨悚然,害怕和恐慌的情绪很自然就会出现。影片由很红的几名演员担纲,包括大卫·沃纳,大卫·简森,伊安·霍姆,以及苏珊·圣·詹姆斯。在一次下午的休息时间,我几乎丢掉了性命,直到今天这件事还缠绕在我心头。
当一座升降机从立架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外面的太阳底下。突然间这一切就发生了。我对此毫无知觉,还在继续大嚼着我的三明治,它就向我砸过来。幸运的是一个男人及时把我推到了一旁。我跌坐在地,被食物呛着了,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就哭开了。这其中有震惊,释然和意识到本来可能发生的更可怕的事。只差了几秒钟,它就会击中我的头部。然而摄制组的成员都不是很在意,只是给了我一片扑热息痛。
1970年代有许多工作空缺。这份工作的收入不错,并且在那个时代也令人尊敬。现在再一次地,我们中的一些人会去酒吧吃午饭。我有一两次在片场因为微醉被警告,但我每次出去和大家一起的时候都会喝酒。那时没有健康和安全的顾虑,生活更为放松,并且也没有人因此死去。
电影业为我提供了许多新朋友,同时我也与老朋友保持联系。虽然我的外表看起来很坚强,可是我的内心却在与压抑和害怕作斗争。它会毫无预兆地袭来,即便在一个拥挤的房间里,我也会觉得是孤身一人。我大多数朋友都喜欢喝一杯,并且我们时不时地喝醉。他们觉得很开心,而我使用酒精来扼杀永不消散的不安全感和压抑感。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我有了认真交往的第一个男友,詹姆斯。这段关系始终曲曲折折,主要是因为我太需要无条件的爱了。我简直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做到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的。我毫无与人交往的技巧,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要记住,他也不是一个圣人。我继续在电影行业里工作,当没有活的时候,我就做临时的接待员或秘书。
我在刚满十六岁时就离开了家。我的父母亲不断烦扰我,那真的是一段痛苦的时光。当詹姆斯应门的时候他看上去吓坏了。我急匆匆地走过他身边,带着行李和我的玩具尖鼻怪,保加利亚大叔,无论在哪里它都跟我在一起。
“你不介意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吧?”我问。“我爸妈快他妈地把我逼疯了,所以我决定离开我家!”
“嗯,可以啊,”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打算住多久?”我只能认为他实在不好意思说不。
“不知道,可能几周吧,”我回答,一边费力地提着我的东西上楼一边对自己笑了。我就是要留在这里!
起初的一段时间,詹姆斯看上去很乐意让我留下来,可能是因为我做了所有无聊的家务活。对我而言,离开父母亲得到的自由简直太棒了,可对詹姆斯来说,情况却不是如此。
“我爱你像从这里到月球然后再回来那么多,”我会说。
“我也爱你,凯西,”他总是回答,听起来不太情愿。
“你有多爱我,詹姆斯?”
“无限的无限次方。”他会加上,“就是永远的意思懂不?”我认为他觉得我超级笨!
他大概只是觉得有义务这样回答。我们的关系非常单向,我总是害怕失去他。然而,我继续装作一切都至善至美。然后在我十九岁的一天,我发现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