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农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不断在做噩梦。
梦境都非常离奇,一会是冉冉升起的孔明灯缀满天空,好像闪烁的星星,煞是好看。谁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孔明灯通通灭了,犹如落雨般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每盏灯下都是一滩血。
我在这“灯雨”中四处奔跑,忽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抬头一看是那位萧公子,温润如玉地微笑,“姑娘,你何事如此惊慌?”
我心神稍定,他忽然又变成了林家哥哥,满脸是被孔明灯砸出的鲜血,凄然道:“好妹妹,你不要我了么?”
再后来是轻阳子愤怒的脸,“你这妖女,夺我经书,毁我道行!”
最可怕的,是我被五花大绑,底下一群膜拜之人,对着我行三跪九叩之礼,吟唱之声震天,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随即一个戴着青铜鎏金面具的男人向着我举起了绿意莹莹的青铜短剑,狠狠插进了我的心窝。
“好疼!”我大叫一声,连滚带爬从床上爬起,双腿蜷缩坐在床角,昏暗的晨曦从窗户外照射进来,带给寝室朦胧之感。
几个女生似乎被我吵醒了,梁琴琴生气道:“宁若紫,就算你现在不装哑巴了,也没必要大吼大叫吧?现在才几点啊?”
方娉婷则从斜对面的下铺探出头来,关切地问道:“宁若紫,你没事吗?做噩梦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我急忙道歉,翻出手机,果然才6点不到。我朋友少,给我发消息的人屈指可数,除了苏士源,大多数还是方娉婷作为班长发的通知短信。
我反正也睡不着了,就一条条翻看着苏士源给我发的短信,均是关怀之语,每条都令我微笑,都能解开我心结。
看到一个月前我和张行善遇险之后,他发来的短信:“愿噩梦远离你。”
噩梦,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什么前世、什么经书、什么残疾儿童被拐、什么杀人剜心,通通都是看多了恐怖电影后做的一场噩梦。
午饭后,学校统一开车送我们回市区。
苏士源看我似乎脸色不好,一直握着我的手,还说回去路上至少要1个半小时,不如小憩一会。
虽然我感觉十分疲倦,但并不敢闭眼休息,我怕会再次梦见那些诡异的景象,更害怕那种如泣似诉的吟唱,震撼我的心灵,好像要我把心都掏出来。
“若紫,你看起来好疲倦。”苏士源担忧地看着我,俯身拨开我额头上的刘海,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热度倒是没有。”
丁衡“咳”了声,“这是校车,注意点形象。”
苏士源不理会他,柔声道:“来,乖,闭上眼睛,稍微小憩一下就会很舒服的。”
我依言闭上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苏士源说,我基本都会照做,他的语言,似乎有魔力。
苏士源让我靠在他的肩膀,轻轻搂着我,在我耳边低声道:“一定是农场里风大,你着了凉……”我眼皮变得沉重,虽然不至于马上睡着,但也觉得这种似睡似醒的状态十分舒服。
突然,我似乎又听到了那种吟唱,我一惊,不对,这不是那种吟唱,而是另外一种低吟,虽然音调不同,但是语言的发音确实一致,我不敢马上睁开眼,也不能确定是现实还是幻觉,只能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是我看花眼了吗?我竟然感觉到苏士源的嘴唇凑近我的耳边,那阵阵细语,正是从苏士源的口中传出,不同于吟唱,而是用同一种语言在念叨着什么。
怎么会是苏士源?
我移动身体,他立刻问道:“怎么啦?”
“你刚才在我耳边说什么?”
苏士源一脸愕然,“我没说话啊。”
或许是我听错了,我可不想在这些无稽之事上与他发生争执,我不想让苏士源生气。我继续依靠在他肩膀,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进入市区后,街道两侧的梧桐树居然全都落光了叶子,满地都是梧桐叶,清洁工人在卖力地清扫着。
这个深秋,不是收获的金黄色,而是失去生气的枯黄。
回到学校后几天,由于教授我们化学的郑老师突然犯病,住进了医院,只能由同年级的白老师来代替。
这天下课后,白老师指着作业本说道:“课代表把作业本发下去,还有宁若紫你来下化学实验室,你的作业有点问题。”
我的作业会有什么问题?知道他不安好心,还是跟在他背后,默默走进化学实验室。
实验室是朝北的一个大间,一共有五十个试验台,每个试验台都配有水槽。我一直没搞懂为何不管是物理化学还是生物,只要实验室都安排在这幢楼朝北的一侧,非常阴冷。
跟着白老师走进实验室,看着他锁上实验室的门,我冷冷道:“白老师,我告诉了苏士源会来实验室,要是我十五分钟之内不出去,他一定会来找我。”
白老师说道:“用不着十五分钟。”
他走到老师专用的试验台不知捣鼓些什么,我则在讲台这里随意走动,看见登记使用实验室的表格,这才知道他的大名是“白羽臣”。
“这名字不错。”我故意调侃他,“臣不就是家奴吗?”
白羽臣转身微微一笑,手里的烧杯里有三分之一的液体,呈黑色,漆黑一团,好似墨汁一般,他举起烧杯,说道:“好学生最好不要说老师的坏话。”他慢慢走到我面前,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将烧杯递给我,“来,喝掉它,你就能回忆起前世,告诉我经书去了哪里。”
谁知道这是什么怪异的东西,我怎敢轻易下肚,想到白羽臣前世是个不成材的道士,搞不好这些液体里有水银什么的也不一定,喝下这些东西,记忆没有恢复,我可能要先报销。
白羽臣见我不动,几乎要将烧杯塞进我嘴里了,“快点喝呀!”
“走开!”我大喝一声,乘着白羽臣后退数步,我从水槽里沾了点水,对着烧杯的方向空画了几笔,“呯”地一声,烧杯破裂,黑色液体洒了一地。
白羽臣大怒,“你知道这‘三途之水’我调配了多久吗?”他眼中精光四射,一瞬间就到了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校服衣领,“你信不信我有能力让你把它舔干净?”
我沉声说道:“轻阳子道长!请听我一言。”
白羽臣怒道:“听什么听?你这臭女人前世毁我修真之道,今生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岂容你狡辩?我告诉你,本道爷有的是办法让你想起前世,要是你不听话,吃苦的还是你!”
“白老师!可今生你始终是老师啊!”我盯着他的双眼,“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轻松,我也饱受折磨,我相信你并非不了解。”
白羽臣松开手,“那又怎样?”
“我要自己寻找前世的记忆,因为这决不仅仅在于你,”我真诚地说道,“更重要的还有我自己。你难道不记得丁衡那时说的话吗?他说我是那个被挖心的巫女,可是在回忆中,我只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不可能是巫女。”
实验室窗外是一片夹竹桃,如今被昨晚突如其来的一阵风雨打落的枝叶零落,更因为现在已是放学时分,天色昏暗,实验室的窗户清楚地照印出我和白羽臣的样子。
“虽然你是道士,但是我想你也未必掌握自己前世的真相,更何况我。我不相信这些符水能帮我找到真实记忆,而找不到真实记忆,你的经书,恐怕依旧下落不明。”
这几句话似乎说到他的心里,白羽臣沉默半晌,“那你有把握找到吗?我看你的能力,似乎是看过经书,但是浅学即止,水平有限。”
我沉吟片刻,“我有一定的把握,因为我找到了今生与前世的共同点,虽然还不能十分确定……”
白羽臣问道:“什么共同点?”
我转头微笑道:“白老师,请给我点时间好吗?我想你既然已经等待千年,又何必在乎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