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你个大头鬼!”朝来抬脚就踹。
“这里应该就是琳达的梦境边缘,从鬼打墙这事儿来看吧,她和空中飞人先生,应该是在同时梦见了这一片同样的树林。”闻人谕从专业的翡翠川大师角度解释道,“但更可能的是,空中飞人的梦境,和她的梦境,拼贴在了一起。正因为拼贴在了一起,所以才会有那些梦幻的美食和美景,并且因为是拼贴,所以美景显得朦胧,美食也很匠气。”
“听着有点耳熟。”濯弦觉得头皮发麻,“上次那个皎皎不就是这样?”
朝来甩甩手心有余悸:“别乌鸦嘴了,说不定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二重奏罢了。”
闻人谕对师弟师妹安慰地一笑:“从目前这情况来看,我们没必要继续尝试往下走,你们退后一点,让我试试能不能找到梦境重奏的地方,到另一头去。”
“可我们连空中飞人先生的脸都不知道,能进入他的梦境吗?”濯弦看了看怀里的蝴蝶,“这张脸不能算吧,看不出来具体的长相啊。”
“不要紧,不需要,我毕竟是传说里业内翡翠川领域第一人,总得在师弟师妹面前,对得起我的名号。”闻人谕笑容灿烂,又拿出了他的画笔,在虚空中光线流转地画了一个轮廓模糊的动物,那动物圆滚滚一大坨,六条小短腿,一对儿胖翅膀,跑起来的时候身上这八大件儿都玩命地挥动,看上去十分逗人。
“强行破门而入?”濯弦看着那只动物东一头西一下,不知道在撞着什么大运,但他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震动,就像是他曾经见过的朝来的玻璃迷宫。这一次他看不见,但他感觉到了,那只动物在努力撞破某种阻隔,并且的确有效,因为他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的破裂和颤抖。
“我给你这翡翠帝江加加油!”朝来说着,抱琴弹奏起来。琴音袅袅,身旁的那条溪流,渐渐泛起了碧绿的光芒,那是翡翠川的光,是梦境里的通道。那绿色随着朝来的琴音愈加浓翠欲滴,可从朝来的表情来看,她还在继续努力,好像现在做的还不够。
“快坚持不住了。”朝来的脸上渗出汗来。
“差一点了,我能感觉到!”闻人谕绷紧手腕,不停地在那光芒线条构成的动物身上填补着笔触,“这个梦境大家都小心点,有点古怪,我的翡翠帝江应该早就破门了才对。”
“感觉这种阻隔不太自然,像是有什么卡在一起。”朝来已经在很努力地捕捉着翡翠川的波光的波动,想要抓住一些方向,追随闻人谕那只翡翠帝江的动作,但她却缺少天才的直觉,所以她有点跟不上闻人谕那只帝江的动作。
“别看我啊!我这个不行!要不让我把时间调慢一点!水桶腰你尽量捕捉那种感觉吧!”庄俊逸说着掏出怀表来,将这梦境里的清风吹拂,蝶翼颌动都调成了慢放。
“不行!又错过了!”朝来失望地叫道。
“方向吗。”濯弦想了想,“如果我也制造出什么东西,也能感觉到方向吗?”
“能。”朝来努力跟随闻人谕,只有这么点儿精力挤出这一个字。
濯弦想了想,苦着一张脸:“但我不会什么乐器,不过要是节奏的话……试试这个吧。”
说完,一张餐桌出现,濯弦戴着他的玉韘,摆出一口平底锅,呲呲地热了一铺面的油。他一手拿着长筷子,一手往锅里舀着蛋饼浆,刺啦刺啦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来,蛋液变成蛋花后便消失不见,空出来的位置又有另一勺蛋液填补进来。那煎蛋饼的节奏有快有慢,刺啦刺啦地打着拍子,和着朝来的琴音。
刺啦,叮咚叮,刺啦,呜啦啦,刺啦,吱吱——
濯弦不仅用蛋液刺啦着响儿,还顺手敲着锅边儿叮叮咚咚地凑着韵,呜啦啦和吱吱的声音则来自炒勺压在蛋饼上挤压气泡的动静。
不要说朝来,就连琳达这个镜主,都被镇住了。
这是什么节奏?这是什么鬼?这玩意也能捣鼓音儿来?
“哈哈哈哈哈,小师弟你太强了!”庄俊逸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就连从来到这片丛林便有些打蔫儿的朝来,也笑弯了腰。
濯弦涨红着一张脸,要不是看见自己这样的确有效,他早就丢锅弃铲跑了。
“这啥玩意?”一管声音突兀加入。
一个挽着头发,长相十分妩媚艳丽,打扮却刻板保守的女郎出现在了溪水边,走近濯弦的灶台,伸手就拿起一块儿蛋饼闻了闻,很真挚地问:“能吃吗!”
“妈啊!啊,庄师姐!能吃!”濯弦吓了一跳。
“有效。”又一个声音出现,清持,冷静,正是观人定。
“的确有效,你看,快要换成绿幕了,变成绿幕以后就可以上CG动画,场景随便换。”庄淑娴看着闻人谕驱使着那只翡翠流光的帝江,随着它四处撞,一条翡翠色的波光之河,正渐渐从透明的波光,变成好像是绿色的布或者油漆一样的东西,吞噬着周围的环境,变成了电影特效摄影绿幕一样的情况。
“不错,闻人谕的动作,你跟得上?”观人定看着濯弦。
濯弦下意识地点点头,他现在有点理解朝来为什么面对观人定很听话了,这个人有一种让人乖巧听话的奇怪气场,让人不敢不从。
“的确很有天赋。”观人定这么评价。
闻人谕、朝来和濯弦的三人联手之后,到底是成功了:绿幕形成又渐渐斑驳剥落,一片更为清晰的视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朝来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树墩上。
眼前的场景还是这原生林和溪水,看上去,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但那种清晰度却高了不止一个级别,好像撤掉了那层朦胧的白纱。
“好了。”闻人谕一笑,弯腰拍了拍那只被濯弦放在一旁的南海蝴蝶。那只梦魇似乎感觉到了不同的气息,突然扑棱起翅膀来,好像挣扎着要飞起。
濯弦端着一碗清水喂给南海蝴蝶,皱了皱眉:“好像有什么味道,有一种很奇怪的香气。”
南海蝴蝶大概是没有喝水这个概念,完全没有搭理濯弦,伸着头,凝望着某个方向。倒是朝来一笑,接过那碗水,一饮而尽:“我实在太困,喝口水精神精神。”
观人定深深地看了朝来一眼,皱了皱眉头。
“飞了飞了!”庄俊逸跟上南海蝴蝶,这一次南海蝴蝶飞得跌跌撞撞,众人终于可以跟上。
“好了,我们来看看它到底想要到哪里去吧。”濯弦一边走,一边继续观察着环境,继续细心地留下沿途的记号。
庄淑娴压低声音对观人定挤眉弄眼:“啧啧,心很细,和你有一拼。”
观人定不置可否,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人,偶尔还会仔细听一下朝来和琳达的对话,询问闻人谕几句情况。
“……所以的确是拼接,你们上次赶上那个,也是这样?”观人定眉头紧锁。
“这里没有鸟,我已经留意了。”朝来从头到尾解释着他们经历的情况,“所以我怀疑是灯笼,但我也没有看见灯笼。”
“你很累吗?”观人定问。
朝来一个激灵,摇摇头:“没有,就是最近事情太多了。”
观人定不置可否,倒是又细问了问朝来关于那些积木的情况,皱眉沉吟:“……魔方……”
朝来点头,她觉得那一段世界美食纪录片里,每次场景切换的样子,的确很像是乐高和魔方,尤其是那种光影斑驳,黑白凹凸交错——“啊!”朝来大喊一声,“二俊子!濯弦!你们还记得我同学的那个直梦吗!那个胡同!你们当时觉得胡同的墙动来动去的,像不像魔方?!”
濯弦和庄俊逸对视一眼,两个人略一回忆,在对方眼睛里看见了震惊神色。
如果从阿萝的噩梦里就开始出现这种乐高魔方一样的东西,那说明最起码这里的梦魇和阿萝那边一样!然而这个梦境里的梦魇是南海蝴蝶——“有其它的梦魇!”庄俊逸迅速警惕起来。
“是不是美人蛇?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很奇怪的香?”濯弦问。
包括观人定在内都摇摇头,闻人谕一笑:“也许是你对味道很敏感。怎么,和上次你们在朝来同学梦里闻到的一样?”
“很微弱,我说不好。”濯弦老实回答。
“大家都小心点。”观人定吩咐着,闻人谕加快步伐走到了最前面,而观人定则放慢脚步,压到了最后面。
南海蝴蝶并没有飞多久,就落在了一旁。这只脆弱不堪的梦魇果然引领他们找到了什么,并且那场面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那是一处事故现场,一辆翻倒的面包车,散落的物资,血迹,爆炸痕迹,还有人的尸体。
那些尸体被动物啃得破烂不堪,残缺不全,大概是因为时间不短,已经形成了一片小小生态系统,很多小生物在尸体上忙碌着,细节清晰逼真,分毫毕现,绝不像是什么人做梦梦见的幻觉,而应当是真实经历,亲眼所见的记忆。
“啊——”琳达见状一声尖叫,就把脸埋进了朝来背后。
朝来一边安慰着镜主,一边狠狠地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不那么困倦。
庄淑娴和庄俊逸两个人对眼前的情况毫无惧色,走到近前翻动着这一片事故现场,然后起身汇报:“都是一些野外用品,还有些科考仪器。”
“如果这是空中飞人先生的梦境,他莫非是那支入川后罹难失踪的科考队队员?”闻人谕想起最近那条新闻,“空中飞人先生进入四川腹地,这和科考队和很吻合。”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巧合,还是梦魇造成的刻意?
大家的视线再度落在这一地充满死亡气息的狼藉之上,都不由得全身发冷——这里,难道是是死人的……噩梦?
“……我,我来!”琳达突然开口,她双唇颤抖,两只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我看过很多照片,我,我应该可以辨认尸体!”
“可如果这里的某具尸体属于这个梦的镜主,那个南海蝴蝶的主人,那我们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梦境里。死人是不会做梦的。”观人定看着不远处停息着的南海蝴蝶,那之梦魇虚弱不堪,连翅膀都软趴趴地垂在地上。
“所以,这个梦的镜主没有死,如果是空中飞人先生,或者哪位科考队员,他就还活着!”庄淑娴狠拍一下大腿,“太好了!赶紧找到他!我们可以问问情况回去报告给救援队!赶紧把人整出来!”
“从南海蝴蝶的情况看,这个镜主情况不妙,我们抓紧时间。”闻人谕说着,又再度套出那只画笔,一只同样由翡翠川光芒勾画成的线条小动物蹦蹦跳跳地出现,一边转着它那一对儿长耳朵,一边四处找寻。
而这个时候,琳达也拼命忍着要昏过去的本能,咬牙辨认了地上几具尸体,她认定这里没有空中飞人先生,因为空中飞人先生有一米八九,非常高大,这里几个尸体,身高都刚过一米七。
“让腓腓找找吧,只要没有死,他本人就必定会作为镜主,出现在这个梦里,只要他能出现,就有希望。”朝来揽着琳达的肩膀。
事到如今,大家已经基本认定,空中飞人先生就是这个二重奏梦的镜主,也是这次罹难的科考队的队员。至于南海蝴蝶为什么会出现在琳达身上——“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刻意,但我们还是以先救人为准,别的问题都放一放。”观人定环顾四周,“别再次顾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