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一瞬间变得安静,连下雨的声音都仿佛不入耳边。
洒神依旧抱着他的酒坛,茫然地跟在白兰地的身后。
闻人谕眼神悲悯,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洒神的记忆里必定隐藏着惊天波澜。
“原来这些火鼠是吃这玩意长大的,怪不得这么牛掰啊。”云朝往看了看附近的十来个人头,啧啧感叹。这些人头已经被火鼠啃噬得看不清楚面目。
白兰地难得见到这种场面,差点吐出来:“你们东方人梦境里的隐喻也太厉害了吧!这么恶心自己不会吐醒吗!”
火鼠们见火去雨来,又凭着本能四处觅食,见到散落一地的人头,吱吱地兴奋起来,一团一团的爬满那些人头,啃了起来。
“快点,太恶心了。”闻人谕催促自己的搭档。
“我突然想起我们家朝来前几天看的电影里,那个大巫师的雷电。”云朝往说着,又变出一根粗大的法杖,狠狠地往地上一剁。
一瞬间蓝白色的雷电从云朝往的手表里流窜而出,顺着法杖喷射出去,又顺着雨丝回到人间,落在了那些火鼠身上。
火鼠虽然名为火鼠,其实只是因为它们皮毛的颜色,这种梦境里吃垃圾的低等生物,对天雷地火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雷雨流星之中,它们只能和真正的老鼠一样,无力地四散逃窜,也许这一波过后,残存者继续靠着恐怖的繁殖能力苟且偷生。
在云朝往清理这些火鼠的时候,闻人谕也逐一踢翻那些没有打碎的酒坛子,想要看看里面是不是每一只都藏着一个人头。
还真的是每一只都藏着一个人头!全都是洒神的亲爹!
“……这……”白兰地也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洒神,“这好像都是他爸。”
“对啊……”云朝往也干巴巴地点点头。
白兰地想起什么,解释道:“虽然他爸和他的关系非常疏远,他的妻子都了解不多,只知道这对父子见面就吵架,但是我能够体会到他爸在他心里,还是留下了不少的阴影的,所以我也一直很注意这方面的信息,可惜搜集的不太多。你们唯一没有看到的就是,他那个舅公,也是外公收养的,和他妈妈青梅竹马,但是好像有什么宿疾活不久,所以没有娶他妈妈。他爸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一次我进来,还看见这三个人在一起吵架。”
“所以怎样?这是什么隐喻?因为他那个继母往酒里兑水所以就干脆搞个人头调味?还是他爸气死了他妈,所以他恨不得把他爸浸猪笼?”云朝往皱眉。
“烦死了!每次都是辛辛苦苦,结果刚看见一点儿,就又没头绪了!”白兰地焦躁起来,忍不住一脚踹在了酒坛子堆上。这一脚踹得所有的酒坛子都开始倾塌滚落,更多贪吃的火鼠们从坛子的里面窜出来,每一个坛子里,好像都有一个人头,有的能看清楚,和脚下这个老人是同一个人,有的,嗯,看上去已经填饱很多耗子的肚子了。
“……你让我今天还怎么吃晚饭。”云朝往扶额。
闻人谕盯着洒神,微笑着用温柔亲切的语气说:“能不能把你的酒坛,给我看一看?”
洒神摇摇头,孩子气地回答:“他说给人看了,颅酿就会变了味道。舅公不让我随便打开酒坛玩。”
那语气神情,分明还是童年时的模样。
一时间云朝往也颇为感慨,其实对于洒神来说,也许就这么一直活在记忆里,哪怕少活了三十年,也是一种幸福吧。
闻人谕还在柔声诱哄,语气动作更像是哄孩子。
白兰地十分不耐烦,焦躁地把被雨打乱的头发抹到脑后,低声嘀咕:“要不然就这么干,对,这么干。”说着,他假装脚下一滑,撞到了洒神身上。
“你!”闻人谕看见了全过程,瞪了白兰地一眼。
“得了吧伙计,你什么都看见了,可你也没有阻止我。”白兰地洋洋得意。
洒神怀里的酒坛子摔落在地,滚出来的也是一个人头。
云朝往和白兰地都凑上去想要看看是不是洒神亲爹的,可两人还未靠近,却都被几片薄如玻璃的云母隔绝开去。
玻璃般透明的云母片中,洒神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惨,撕心裂肺。
然而就在这一片令闻者落泪的凄厉哭声里,那人头却突然胀大,变成了一人多高的恐怖怪物!
“这是那著名的飞头蛮?”白兰地目瞪口呆。
“不,这么大,已经不是普通的飞头蛮,这是——”闻人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巨大的人头梦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洒神就吞了过去。
刺啦。
利刃划破头皮的声音响起,云朝往踩在那巨头的头顶,呲牙咧嘴:“哎呀!不愧是落头氏!真结实!”
“猎……人……休……管……闲……事……”那巨头瓮声瓮气地回答。
“A级!智慧!”白兰地兴奋起来。
“你可拉倒吧!”闻人谕拽开白兰地,“落头氏是A级里的A级,它若是吃了镜主或者猎人,就会夺走对方的记忆和神智,你就被它咬一口,也要傻三年。”
“嘿……可……我……也……守……住……这……傻……小……子……了……”落头氏转转灰黄的眼珠,猛地飞到半空,一个颠倒,将云朝往甩了下来。
云朝往极其灵活地翻身落地,一抬手雷电声声,又将那落头氏打落在地。
落头氏脸上表情一变,恶狠狠地瞪着云朝往,那模样看上去,的确与洒神的父亲和洒神吵架的时候十分相像。它也学着云朝往,贴着地面翻身一滚,躲开了错落的雷电,再度飞到半空。
云朝往恨恨地咬牙,他千般手段,面对飞天的落头氏却无从施展,而那些流火落雷在皮糙肉厚的落头氏身上,作用却不大。
“我要用那个。”云朝往磨着后槽牙。
“不行!”闻人谕立刻阻止,“绝不行!我告诉过你,如果你一定要用,我会做什么。”
云朝往猛地一跺脚,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可我又不是观人定!我不会上天啊!”
闻人谕眨眼间似乎有了主意:“你继续吸引它的注意力。”
云朝往点点头,和白兰地一起,火枪滚雷齐上阵,果然逼得落头氏抱头鼠窜,根本没时间吞人。
“虽然落头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还是梦魇,要服从梦境的游戏规则。”闻人谕的帝江出现,朝着落头氏撞了过去。
云朝往顿时兴奋起来:“对啊!这个办法太聪明了!老闻我简直爱上你了!”
“你不是早就爱上我了?”闻人谕一笑,驱使着帝江顶着落头氏死命撞击。
在翡翠川的波光粼粼之中,落头氏被帝江顶着,天际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橘红色的直梦之光透过来,落到了落头氏的身上。
落头氏换了一张惊恐万状的脸,它竭力想要逃走,可闻人谕拼了命地驱使着帝江,驱使着他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将落头氏顶在裂纹上。闻人谕的脸色已经白得发灰,吓得云朝往摸出一枚药丸塞进了他嘴里,才没让他立刻昏死过去。
“你疯了!你不让我拼命!你自己拼!”云朝往低吼。
“别废话了……”闻人谕呼出一口气,“你带着一口袋金丹,我还记着。”
“去死吧你!金丹吃一个少一个!没有药师金丹就不能复刻了啊!”云朝往大叫。
白兰地也一脸愧疚:“用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回去偷几瓶我家的酒赔给你。”
不过,让三个人都感觉到欣慰的是,因为帝江顶着皮糙肉厚的落头氏一起撞击,终于撞破了洒神心中的墙壁。这梦境终于出现了透辉川,洒神的情绪,终于发生了变化。
如果这装着人头的酒坛,是这青年噩梦的根源,那么当这个根源被揪出来的时候,就是真正的,被封闭的,被遗忘的,被假装没发生的记忆,复苏的时刻。
果然,梦境之中泛起了代表情绪的波光,这种叫做透辉川的波光之河澎湃闪烁,意味着洒神的情绪已经逐渐沸腾,难以控制。
越是这样,就越意味着真相要浮出水面。
直梦即将降临。
透辉川的闪烁已经白热化了,白兰地完全睁不开眼睛,幸好他们终于进入直梦,闪烁逐渐暗淡下去。
刚才的血泊酒坛和那些火鼠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代表着秘密的雾,周围的环境背景看上去被雾气遮蔽得一片模糊,只有一小部分,像是对焦对准的位置,还能看得清楚。那一片清晰也在一点点的扩大,
“这是他尘封的记忆,不愿意想起的东西……”闻人谕干咳几声,搭着云朝往的肩膀。
“那落头氏呢?”白兰地问。
“我猜,应该为了活命,藏在了这直梦的龙套角色身上,这直梦里,洒神的亲爹一定会出现的。”云朝往摩拳擦掌,“等他出现,就是他的死期。”
“你这个技能很厉害啊。”白兰地一脸羡慕,“遇见S级的梦魇,直接顶到直梦里,梦魇还不立刻变成小绵羊。”
“不。只是因为落头氏很结实,而且除了吃人和撞击,它也没有太多花样。如果换成傲因那种灵活的,它根本不会被帝江顶住。”闻人谕摇摇头,“而且,对我的消耗太大,要不是金丹,我现在肯定昏死过去了。”
白兰地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你们要是都这么厉害,巴克斯家族就是个笑话了。”
“这是哪里?”闻人谕问。
“这好像是……客厅,我有点印象,这是我那个病人的家,我记得在郊区……”白兰地不太确定。
“看着是个别墅吧。”云朝往粗略判断。
随着洒神的情绪的透辉川渐渐平静,周围的景物也慢慢地清晰了起来,雾气终于消失不见,别墅里的情景,也终于展现在三个顶尖梦魇猎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