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来过这里,但我知道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地方,在国外。曾经我与沈家关系还很好的时候,我在沈家偶然见到过这个地方的照片,据说这是沈家早年东南亚的产业,后来一度用作退休猎人的休养基地,后来因为海啸以后交通不便放弃了,索性给沈家人在这边研究玉器和制药,再后来随着沈家没了,这里也就没有消息了。”南歌子看着濯弦解释道。
“沈家——”朝来忍不住要开口,却被濯弦拦住,濯弦只是笑笑点点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朝来看了看濯弦,忍不住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勒了一下。
濯弦已经把吉普车停在了距离那栋建筑不远处的一处天然的岩石掩体后面,这个动作赢得了南歌子的好感:“和我当初一样,你的意识很不错,不愧是沈家的血脉。要知道沈家的天才,都是出自旁支。”
“天才也不是什么好事。”濯弦叹气。
“你完全没有去过这个地方?”朝来握了握濯弦的手,低声问南歌子,眼前的厂房看上去太细致逼真,像是记忆里才会有的东西。
“没有,我只见过一些照片,而且和眼前的这个也有些不同。这次的任务和沈家有关,我的确也想到过这个厂房,但是我们曾经派人去找,却一无所获。”南歌子回答。
“照片——应该不会这么有细节。”朝来满腹狐疑。
“可……可我见过这个啊……”那应楚忍不住开口,“我参加徒步远足团,看见过这个地方……”
“什么?”连南歌子都很吃惊。
“嗯。当时我们领队觉得很好奇就进去了,从后面一个小门绕了过去,里面是个废弃厂房,没别的,很脏乱,我们就走了。”应楚点头确定,可朝来却发现,越靠近这个建筑,应楚的神色便越差。
“她如果是自由意志,应该也快不行了,你看她眼神发散,她身上的东西有点虚了……她好像要醒了……”朝来低声和濯弦嘀咕,“或者跌入更深的噩梦里。”
“好了,那我们进去看看吧。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你们——如果有意见,尽量言简意赅。”南歌子说道。
“那她?”朝来看着女车手应楚。
“给她松绑吧。有什么闪失,也不至于非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南歌子说着,将蝎式冲锋枪背在身后,自己拿了消音手枪,按照应楚说的那样,从后面逐渐绕背,靠近了那栋废弃厂房。
朝来抿紧嘴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管怎么说,那个你杀我死的强制剧情终于还是失效了。
柔软富有弹性的胶底鞋踩在地面上,没有任何声音。
整个厂房,从后门走进去,是一条空旷的走廊,依稀可辨上面写着的类似于后勤、供销之类老式的部门标牌,除了那个叫做应楚的姑娘,其余三人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南歌子为什么凝重,濯弦不知道,但朝来的凝重,他是感同身受的。
因为一进入厂房的那一刻,他们作为梦魇猎人,都觉察到了第二重梦境的感觉,那种好像是穿过什么膜或者凝结的水汽的感觉。这里已经不是场景的更替,而是彻头彻尾,属于另一个梦境。
“我们又穿过保鲜膜了。”朝来很凝重。
“应楚的?”濯弦也很凝重。
“那我和她的梦境重合交汇,有什么具体意义?”南歌子皱眉。
在偶然的情况下,人与人的梦境是会重合的,大多数出现在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之间,比如最常见的母子——母亲的梦境与孩子的梦境重合,那是母性天然对孩子的保护欲望——就像那个熊孩子和他老妈;有的时候两个人正好同时梦见一件事情,也会出现这种重合,比如皎皎和辽远;有的会因为感情产生共鸣,两个人梦境重合或者相遇,比如濯弦和朝来的偶遇;还有的极其罕见,就是纯粹的巧合;猎人们可以人为通过拼接重合,比如闻人谕的航母能力;又或者被梦魇干扰——
朝来看了看南歌子,突然有个想法:“除了你,还有谁来过这个厂房?”
南歌子想了想,脸色一沉:“除了我,我师门其余的人也都来过,也许是他们之中幸存的人在梦里绑架无辜的人喂养梦魇,也许应楚只是因为梦见厂房误入——这件事情我会和观人定好好谈谈的。”
朝来听见这只字片语以后,也有了大概的猜度,便没有追问下去。
濯弦有些迟疑,一种古怪的危险直觉,让他心神紧绷,无暇顾及。
“我不记得了……”应楚一脸愧疚地看着几个人。
“那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朝来用催眠般的声音问。
“我……我好像很痛苦……痛得想死又死不了……”应楚使劲儿地拽了拽头发,“我记不清了,我使劲儿跑,有鸟追我……”
应楚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扶着墙微微颤抖。
朝来皱了皱眉头:“师父,我想她可能是因为厂房这个巧合,被人抓住,因为太痛苦,所以潜意识里一心求死,又闯入了你这个调查者的梦里。”
这个应楚看来的确是一个做梦的人,一个大活人,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说明她本人此时可能真的因为噩梦陷入了昏迷。
“她说她见过什么鸟……”濯弦和庄俊逸对视一眼。“梦魇实验吗!这么说梦里也有这么一个厂房在做人肉实验?!”濯弦差点喊出来,“前几天观师兄说的那个——”
“嗯,可能是,不过这个案子是保密的,我们就不要提了,先走走看。”南歌子没有纠结这种问题,他非常实际地让应楚带路,按照她的直觉,走向这个梦境里应该出现的某个剧情,或者某件东西。
“我好像能闻见血腥味儿。”濯弦提醒道。
“然而这里没有人,或者说没有活人。”南歌子走到了队伍最前面,“虽然我能力缺损,但我也能感觉到,这里有东西。”
空荡荡的走廊走到了尽头,一扇带有气压阀门的大门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南歌子示意其余三人藏到门口,旋转开阀门,一瞬间猛地拉开,用门挡住自己的身体,从折页的缝隙里窥看门里的情况。
大门内是一间高大空阔的车间,上下两层,一层有一些简单的机床,二层是环绕着整个车间的走廊以及办公室,两侧有四道楼梯。他们所在的大门方向,位于没有楼梯的这面墙,可以将整个车间一览无余,一进入车间,众人就看见了散落在角落里的一些骸骨,有人的,有动物的。这些骇然的零碎,显然应该来自应楚的记忆。
朝来蹲在地上看了看,对南歌子摇摇头:“看不出来是不是子弹,但是绝对是一场盛宴,被啃得很……有食欲,好像还不止一个品种。”她看着骸骨上密密麻麻的齿印,有点毛骨悚然。
濯弦沿着墙角搜寻着,还有一些更为零碎细小的骸骨:“如果说是老鼠的,有点大,但若说是兔子的,又有点小,实在太碎了,要是有头骨就好了。”
“……又不是烧鸡,哪有那么完整。”朝来白了濯弦一眼。
“你有什么感觉么?”南歌子看着应楚。
应楚似乎在努力回忆,她环视一周,指了指二层其中一个房间:“那里。”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楼梯,来到了二层。
应楚所指的房间位于楼层的中间,南歌子看了看她,她立刻像是被吓到一样抖了一下,但又立刻露出很倔强的表情:“我走前面。我记得这里。”
“嘿嘿嘿歇了吧您。”朝来笑着将应楚推到了濯弦身边,“看好她。”说着,朝来走到了最前面,“我去看看,如果我突然醒了,你们马上也离开这里。”
南歌子没有反对,他只是跟在了朝来身后。
朝来先试探着打开了最靠近楼梯的那扇门,往里面看了看。
这是一件类似于办公室的地方,里面只剩下一套桌椅,破烂不堪,没有旁的东西;第二间办公室也是如此;第三间稍微有些不同,没有桌子,只有一把椅子,上面有腐烂的绳子,表示这椅子上曾经捆绑过什么人。三间可以打开的办公室里,都没有什么东西,朝来一路检查过去,找到了第四扇可以打开的门,这扇门距离应楚说的办公室已经很近,她轻轻推开,听见了这扇显得更为厚重的门,传出吱呀的声音来。
这是一件档案室,三面都是档案柜,地上有一只佝偻着的生物,全身干枯腐烂,皮包骨头,羽毛脏兮兮的。
朝来对众人做了一个停步的手势,示意濯弦上前:“给个火。”
“为什么要烧了?”濯弦有些费解。
“因为这里是梦境,变数太多不好。”朝来说。
濯弦掏出一盒火柴,这是他熟悉的东西,所以总能掏出来。
火柴棍儿燃烧着,落在那只怪鸟身上。
可是火焰刚刚点燃了怪鸟干枯的身子,那只怪鸟就立刻活了过来,一抬头仿佛是感应到了朝来的方向,猛地扑了过来。
朝来毫不迟疑,灵活的流星锤砸过去,将那只怪鸟狠狠地扫到了档案柜上。
怪鸟被砸了一个七零八落,瘪了半边身子,但还是没有死,它掉在地上,又朝着最近的南歌子扑了过去,被南歌子挑去了半张皮,支棱着腿骨,兀自不肯罢休。
或者说,它根本就不会死!
“头部。”朝来对所有人说。
濯弦一团火焰顺着手弩的短箭落在了怪鸟的头部,立即干柴烈火地烧了起来。
怪鸟头部着火落在地上,朝来一刀过去,将怪鸟的头砍了下来。这只奇怪的动物失去了头部,立刻就不动了。
“这就死了?”朝来觉得纳闷,“长得有点像飞诞鸟,但是浴火复活这是火鼠的特性……”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应楚指定的门,那道门上了锁,锁孔在外面。
应楚想了想,从裤子里掏出一把钥匙,这姑娘看着这把钥匙,自己也觉得很吃惊。
朝来挑了挑眉毛看着那把钥匙,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南歌子。
锁上门和钥匙,代表梦境里的秘密,应楚有钥匙,代表她知道这个秘密,那么是不是打开门,就能看见这个秘密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