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门锁发出打开的声响,可就在这一瞬间,握着钥匙的应楚突然像是被吸进了锁孔里,眨眼功夫就消失了。原本站在应楚身边的朝来代替了应楚的角色,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门把手,旋开了那扇门。
“小心。”濯弦走到了朝来身旁,用自己的肩膀挡着朝来,握住了朝来的右手,“4、3、2、1!”
“吱呀——”门被朝来和濯弦一起打开。
里面是一个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干枯的姑娘,如果她还能算是姑娘的话,和刚才的怪鸟一样,这姑娘,也不过只是个穿着病号服的木乃伊。随着房门被打开,木乃伊像是被注入了新鲜的空气和血液一样,干瘪的身体正在缓缓复原,她甚至可以抬起自己的枯朽的手,看着它渐渐变得鲜活白皙。
木乃伊变成了应楚。
朝来摇摇头:“不是梦魇。是应楚。”
的确是应楚,她想要张开嘴,却只做出了一个求救的口型来。
应楚的双唇之间有粘液混着血液粘连,她的外表看上去并无太大的异样,可从她努力张开想要呼喊的嘴里却能看见她的体内似乎是血肉模糊的。
“这什么意思?”南歌子皱眉。
“也许和你的任务有关,梦魇的品种或者什么手段。”朝来打了一个手势示意退后。
应楚长大的嘴呕出一口血来,似乎还带着一些细碎的血肉,她痛苦地抓紧自己的咽喉,可却根本无法抑制这种痛苦。
“杀……杀了我……”应楚吐出几个字来,每个字都带着血,带着极大的痛苦与绝望。濯弦露出几分不忍,但很快又收敛了情绪,试着判断:“病毒?”
“梦魇剧毒吧。”南歌子凭借经验判断,“傲因的血液,或者是囚牛的唾液都有类似的效果。”
应楚扑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先不要出手,我要看看变化。”朝来抿着嘴,换了兵刃,警惕地靠了过去。
应楚的脖子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她的呼吸,让她的颈部在不断抽搐。她看着南歌子,满脸泪痕,表情里已经不再有祈求,而是某种警告。和那个有粘液怪物的太空舱梦境一样,那种“不要过来”的警告。可是,这里是梦境,如果梦境可以一定程度上的反应出现实,如果这个奇异的厂房副本是应楚的梦境,来自某些记忆,那么南歌子需要得到相应的信息。
所以南歌子也只是面露不忍,而朝来也只是轻声叹息。
“里面不太对。”濯弦伸出手,按住了应楚的脖子。
“诶!你别碰!”朝来想要拦住濯弦,可已经晚了。
“如果我醒了,还有你们。”濯弦摇摇头,“没关系。”
比起濯弦,朝来更有经验,更强大,她应该留下帮助南歌子,而濯弦作为新人,在这里死去,也只是在梦中下线而已。即便是中毒,也有云家的高手们解毒,不足为惧。
濯弦的选择没有错,眼前发生的事情无关梦魇,只是会吓醒而已,所以南歌子也没有阻拦濯弦的试探。这些朝来都明白,但她这时候却希望自己不要明白。因为她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明白的事情。
濯弦按着应楚脖子上诡异的跳动,低声问:“应楚,你怎么了?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应楚伸出手,一把抓住濯弦,但并不是靠近他,而是努力将他推走。
濯弦没有松开应楚,他仔细地观察着应楚的情况,一边看一边安慰应楚:“很抱歉,眼下的情况,我们暂时不能帮助你,但是,这是为了后面可以真正的帮助你。如果你非常痛苦,你可以紧紧地抓住我。”
应楚的眼睛已经开始逐渐融化,她努力地摇头,眼角流出的液体,已经分不出是眼泪,还是融化的血浆。
“……体内融化了。”濯弦解释给队友,“开始往外流,但是很奇怪,一旦流到体外,就逐渐冷却凝滞了。”
“很像是鬼车的血——现在够了吗?”朝来问南歌子。
“我再看看,这可能是应楚真实的记忆,或者至少她见过这种情况。”南歌子咬牙,“这案子牵扯的普通人很多,我们必须更确凿才行。”
“噗啊——”应楚喷出一大口的血来,那一口血似乎梗在她的咽喉许久,让她无法呼吸,一旦喷出来,她便立刻恢复了语言,“快走——”
濯弦的脸色微变,那一口喷出来的血雾弥散在空气里,有血肉模糊的什么东西,飞溅到了他的脸上,一瞬间濯弦的脸像是开了一树红梅,有种妖异之感。
“对不起——”应楚看着濯弦,她的皮肤之下已经逐渐干瘪,脸上像是老妪一样,皱纹满布,爬上了难看的黄褐色。
“还没够吗?”朝来忍不住问南歌子。
南歌子摇摇头:“看来的确是鬼车的血,传染。”
朝来不再多问,她看着应楚渐渐地又变成了木乃伊,不断地痛苦抽搐,而濯弦,鼻孔里也开始流出鲜血来。
“这——”朝来想要去扶住濯弦,却被南歌子拽了回来。
濯弦对朝来和南歌子勉强笑笑:“体内有灼烧感,不过不强烈,可能是因为做梦的关系。”
南歌子板着脸看着濯弦:“你的感觉非常重要,一定要都说出来,这是我们调查这种可怕的梦境混种剧毒的凭借。”
“混种?”朝来一愣,如果是深层梦境,绝大多数人都会忘掉,在这里折腾病毒,能有什么用?
“索性告诉你们吧,一开始就是因为出现这种混种病毒,我才开始调查这个案子的。这是一种混合型梦魇产生的毒素,具体怎么生效还不清楚,但是现在看,这里面至少混合了鬼车的血。”南歌子表情变得更为严肃,“我们已经知道的病例是发狂伤人,还有一例陷入极端抑郁,产生幻觉,几次试图自杀。”
“又是混种……”朝来觉得脊背发凉。
“所以说刚才的怪鸟,有火鼠的特性,可能也是混种。”南歌子看着朝来,别有深意地说。
“混合……”朝来突然想起她见过的那火焰,那长着触腕的怪物,那岂非就是——
“啊——”应楚痛苦的叫声打断了朝来的思绪,她的身体剧烈起伏,显然她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而濯弦,才刚刚开始。
朝来突然很痛恨自己,如果她不是一个懂事的人,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立刻结束这段梦境,让自己不要去看完全不想看的东西。
濯弦的脸上也有眼泪流下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十分痛苦——即便是梦境,感知有所削弱,也如此痛苦。
“你……”朝来忍不住要靠近他。
“没事,做梦而已——哇——”濯弦摆摆手,呕出一口血来,他摊开手看了看,竟然还很有心情地调侃了一句,“很像卤煮。”
“闭嘴吧!我再也不想吃卤煮了!”朝来咬牙。
濯弦一笑,他的下半张脸,全是血污,然而上半张脸,尽管痛得泪如雨下,眼神却依旧清澈温柔如初。
朝来觉得自己好像也中毒了,五脏六腑痛得她几乎站不住,然而她却还是对南歌子说:“小心一点,不太对。”
话音一落,应楚突然暴起,抓住了濯弦的胳膊,狠狠地咬了过去。
朝来反应很快,在应楚暴起的瞬间,就已经用手里的刀划了过去,正好划破了应楚干瘪的身体。那具已经皱巴巴的身体被划破,再度流出很多的污血来。
“濯弦出来,关门。”朝来说着一把拉住濯弦,流星锤再度出现,将应楚打落在地,猛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死死抵住。
“情况与刚才的怪鸟很像。在干瘪之后会失去理智,十分暴力。”朝来说道。
南歌子点点头,看了看濯弦:“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我也快了。”濯弦的声音很小,他的颈部也开始肿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应该和刚才的应楚一样,应该也是一团血雾。
南歌子又问了濯弦几个问题。
朝来侧耳倾听,门里已经没有了动静:“这个梦境的变化很快,我要再打开一次门看看情况,确定一下我的想法。”
南歌子点头。
结果朝来还没有握到门把手,濯弦却已经一步抢上,猛地打开了门。
房间地上蜷缩着一具干枯的木乃伊,那是应楚。
“……真……很快……”濯弦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一瞬间的开门带来了激活一样效果,应楚木乃伊起身,再度扑向了距离她最近的濯弦。
“看来这是受害者反复利用的方式,所以噩梦不会断绝——已经可以了,结束吧。”南歌子突然开口。
朝来毫不迟疑,法杖瞬息变作双剑,一剑割断了应楚的头。
咻——
有风刮过。
朝来果然见到厂房和应楚都不见了,然而这个梦境里的厂房,却没有消失。朝来又试着打开了几扇门,里面只有那种怪鸟。这个厂房,看来的确是应楚的梦境,可现在镜主应楚,竟然消失不见了!
“消失了?”南歌子皱眉。
“对,咱们的镜主消失了,可梦境还在。”朝来说着,看了看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濯弦,语气冰冷,“你和应楚是你需要调查的东西,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这个厂房,它是非常重要的场景,你看它现在还留着印象,没有彻底消失,这也许是你的记忆,也许是她的记忆,要不然就是你要追查的凶手的老窝,不管是什么但它一定是你的案子里最重要的东西。”
“我的师门除了我,都已经死了,不过梦境层次复杂,也许还有人与他们有所牵连。”南歌子点点头,“醒来以后,我会和观人定说这件事情的。濯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像是……身体有东西……活的……”濯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能是卵……我能感觉……啊!!”濯弦大口地呕着血。
“现在你的情报够了吗。”朝来的语气有点不客气,“你说这是病毒,如果真的对人的神智——”
南歌子伸出手拍了拍朝来的肩膀:“可以了。谢谢你们。”
朝来的琴声瞬间响起。
红土地上烈风吹过,露出巨大的罅隙,像是美国的大峡谷,峭壁上怪石嶙峋,谷底甚至深得看不清楚。
“跳下去就可以醒了。”朝来说着,抱住了濯弦,扶着他走到了裂缝边缘。
“好。”南歌子也走到了裂缝边,扶住了濯弦。
“三,二,一——跳!”朝来和南歌子一起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