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奶奶嘴唇抽搐,程处默无语问苍天,两人心里都在悲愤的呐喊:“程家家门不幸啊,竟然出了如此妖孽!
为了敛财,连可怜的、吃百家饭、靠万人施舍的道门都坑,还是往死里坑啊!一万个金币啊,把道士们都论堆儿卖了能够么?”
老程下朝回来,在门口遇到匆匆离去的李淳风,听说闺女已经醒了,就溜达过来探望,进了院子就看到程小七眉飞色舞一边吃饭一边唱歌,而老婆子跟傻儿子一人坐一边,都颜色不是颜色的看着那妮子发愣。
老程笑了:“闺女,还阳了?”
程小七刚刚敛财成功,胸口好似淤积着一整座沸腾的快乐火山,正想好生显摆,可是老娘跟老哥很显然不是好听众,满脸羞惭的坐在那里,好像不是刚赚了一万个金币,倒像是赔了一万个金币一样,太没有成就感了!
一看到老爹,登时精神了,丢下筷子扑过去,拉住老爹的胳膊,“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最后,当某七停止了讲述,得意洋洋的期望得到夸奖的时候,却失望的发现,老爹的脸跟老娘老哥一样,羞红成一大块猪肝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按下某七怀着丧尽天良的邪恶内心,使用娇柔婉转的精湛演艺,最终获得重大收获的敲诈事件,以及程家人对道门的无奈愧疚,再把时空拉回到杨妃送走程小七的春华殿门口。
一阵风吹来,并不大,也不冷,可杨妃竟然被吹得摇摇欲坠,她执拗的死死盯着那辆承载着儿子爱人的马车,仿佛下一秒就可能追上去,告诉那可爱的、酷似她少年时的小丫头,刚刚她说的话都是玩笑,她会力支持这丫头跟恪儿成为一对如花美眷。
但,双脚仿佛生了根,哪有力气跟勇气迈开一步去追赶儿子的幸福,这就让杨妃越发哀痛绝望,那绝美的脸庞上都是死寂跟落寞,从小就跟着她的贴身女官锦绣赶紧跑上来搀扶住她,央求她回屋里歇着。
杨妃哀哀的说道:“锦绣,我断送了阿恪的幸福,他……他一定会恨死我这个娘亲的。”
“娘娘一心为殿下安危着想,您的苦心殿下会懂的。”
“你错了锦绣,我自己试过,爱一个人跟爱过却又不能爱有多大的分别,那可是生与死的界限啊!
若是阿恪从没爱过也就罢了,可他爱了,我又硬生生把他的爱掐断,只怕往后的日子,他纵然活着,也会跟我一样,成为一个没有心的空壳了!”
“娘娘别想那么多了,这个小娘子才出现在程家两个多月,殿下哪里就情根深种了。”
“我的儿子我自然知道,阿恪多久都没有笑过了,但这两个月天天带着笑容,眼神里透出来的光芒中,都带着幸福跟甜蜜,这样的儿子我多想天天看到啊!
可惜……他没有一个身世清白的母亲,也没有一个能保全天下的外公,被我们连累的狗一样苟活,连爱情,也被我这个亲娘亲手葬送……”
锦绣脸色一变,低声说道:“娘娘有些迷糊了,赶紧进屋歇着,莫要说了。”说着,半搀半抱把杨妃弄进屋去了。
杨妃刚刚躺下,门口就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叫道:“母妃,孩儿看您来了,您这里是不是有客人啊?”
听着儿子的语音唱歌般带着浓厚的笑意,杨妃的眼神越发黯淡了,她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这半生的日子是如何遭遇火与冰的炙烤,又是如何把自己缩进壳里,放弃掉所有的美好,行尸走肉般木然的活着。
这滋味和一了百了的死去比起来,多的只是一份痛苦与煎熬,少的却是一份解脱与涅槃,若非还想用丈夫对自己未泯的感情,替儿子多撑起一片天空,真的不如一闭眼撒手而去,再不被跗骨之蛆般的伤痛苦苦折磨。
儿子从小就懂事,知道自己跟其他兄弟之间的不同,也很乖的按照她的叮嘱谨慎小心,终于平平安安成.人了,可是,这长成的人却是被提防之心层层包裹的假面人,吴王府里的妃子姬妾,哪一个不是别有用心的人硬塞进去当耳目的,可怜的儿子连睡觉恐怕都不敢把后背交给枕边人。
阿恪才刚十八啊!
她十八的时候,还是大隋的如意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嫁了一个英姿勃发的夫君,可谓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
而阿恪呢?虽然他长的高大健壮,玉树临风,俊俏的让人心疼,但他小小年纪却已经显得暮色沉沉,从没有开怀大笑过,也没有意气风发过,这情景看的她多心疼啊!
而现在,因为程府那个机灵的小丫头,阿恪才如同浴火重生了一般,会笑了,会闹了,会跟母亲撒娇了,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一定是听说他的母亲帮他把心上人约进春华殿,带着骄傲来向母亲显摆他的幸福,也向他的心上人显摆他有一个多慈爱的娘亲的啊!
若他知道,他的幸福已经没了。
就刚刚,被他最最亲爱的娘亲亲手掐断了,他会如何?
杨妃骤然间色变了!
经历了半生坎坷,她最懂得人最过不去的坎儿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又失去!
她可怜的儿假装刚强了十八年,是因为从未得到过值得他用生命去维护的东西,而被她刚刚掐断的,正是他儿子的命门!
李恪纳闷的趴在母亲膝下,看着母亲脸色木然,眼神里变化着从未见过的光芒,下人通报应该在母亲这里的小七却不见踪影,难道,小七被母亲赶走了?
李恪带着撒娇,摇晃着母亲的手臂问道:“母妃,您怎么不理孩儿呢?刚听人说您叫了程家小七来,怎么没看到她?”
杨妃赶紧收回思绪,玉一般冰凉的手抚上了儿子滚热的脸:“傻孩子,你来晚了,小七已经回去了。”
李恪的眼神失望的黯淡了一点儿,不过很快又兴奋地抬起头,盯着母亲问道:“母妃,她好吗?您喜欢她吗?”
杨妃只怔了怔,李恪立刻就焦灼了,灼.热的手掌紧抓着母亲的手急促的解释道:“母妃,那丫头是不是在您这里胡闹了?她是有些离经叛道,调皮顽劣,但她的心底可是最最善良的啊。她跟儿子不一样,从小不需要按照太多的规矩条框活着,所以就有些任性,您若是了解了她,肯定会喜欢她的啊!”
“阿恪,你干嘛急着替那丫头解释,母妃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有什么关系,她跟咱们关系也不大。”
“母妃,怎么能没关系?她可是……孩儿此生……呃……娘,索性都跟您讲了吧,孩儿生下来,您就说过,每个人都是只有一半的孤魂野鬼,只有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才能真正活成一个人,小七,就是让孩儿成为人的那一半!”
杨妃看着儿子那张带着焦灼、期盼、惶恐、幸福、甜蜜、显摆种种情绪的脸庞,这一刻,这张酷似她的脸庞是那么鲜活,这才该是一张孩子的脸啊!
不不不!
“决不能让幸福从儿子脸上消失,今天的事情绝对是做错了!我这般忍辱偷生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可怜的阿恪能活的幸福甜蜜?决不能让他跟我一样生不如死。
已经十多年没有向皇上求过什么了,这一次,就拼上多年的夫妻情分,替儿子争一争吧,只要能让儿子剩下的人生笑着渡过,就算拼上这条命,又如何?”
做出决断,杨妃赶紧笑了:“傻恪儿,若是母妃不知道这孩子对你的重要性,干嘛没事叫她来春华殿说话?你长这么大,可曾见过母亲邀请过谁来做客吗?”
李恪松了口气,孩子气般的红了脸说道:“那您刚刚又……”
锦绣满脸担忧,赶紧打圆场道:“我的好殿下,娘娘是故意逗您呢,放心吧,刚刚那姑娘跟娘娘谈的可好了,娘娘可喜欢她呢。”
李恪幸福的笑了:“谢谢母妃,您……您抽空跟父皇提一提吧?”
“不!”
“啊?”
“恪儿,提肯定要提,但不是现在。”杨妃正色说道:“这件事急不得,而且,也没法急。”
李恪恨不得今晚就把那精灵般的丫头带回家,用全部的身心去热爱她,听母亲这么一说,登时叫道:“为什么?”
“程家乃是堂堂国公府,小七也是万岁跟皇后认可的国公府小姐,你如今正妃侧妃俱全,母亲就算现在去替你求,你如何安置她?
你自己想想看,堂堂国公府小姐,给你当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可能吗?这样做,你自己觉得对得起小七吗?”
杨妃声音不大,一字字却如同一枚枚铁钉,“砰砰砰”钉在李恪心上,字字见血,刀刀入肉,听得他心痛如绞,脸色惨白。
杨妃吓了一跳,慌忙把李恪搂进怀里:“儿子莫怕,一切有娘亲,一切有娘亲啊!娘亲这就去求你父皇,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让你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