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却拉住了杨妃,
虽然脸色依然惨白如纸,但双眸里却射出冷冽的光芒,低低的说道:“母亲,是孩儿头脑发热,想的过于简单了。您说得对,孩儿决不能委屈了小七,要给她,就给她最好的。”
“可是……”
李恪脸上闪动着金属般的冷芒:“孩儿知道,现在孩儿的吴王妃,乃是父皇赐给我的免死金牌,这么些年孩儿没有被朝臣戕害,就是他们顾忌她显赫的家世,但……
若孩儿连这个吴王也不要了呢?岂不是就不需要她来占据我妻子的位置了?”
“啊?”锦绣大惊失色,赶紧小声叫道:“殿下万万不可鲁莽,晋阳大族乃是我大唐皇家根基,您能得到这样的王妃,乃是娘娘用你外公的一座宝藏换来的啊,您万万不可……”
李恪惊骇的看着杨妃:“娘,锦绣姨说的是真的?难道这个王妃不是父皇主动赐给孩儿的,乃是您用那么大代价换来的?”
杨妃摇摇欲坠,珠泪纷纷而落,木然的说道:“晋阳大族之女,朝中勋贵皇族均虎视眈眈,你父皇怎肯轻易给你?
是我闻听长孙无忌奏请皇上要把你放逐到岭南做越王,知道你若离开长安,必然会在路途之上被人暗杀,故而,找到你父皇,把你外公临死之时,留给我母子的最后保障交给他,才换的他留你在京城,还给了你这个能替你遮风挡雨的王妃。”
李恪目瞪口呆,良久之后突然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这就是天家的父子情分!连弱女幼子的保命钱都看在眼里,原来我的命是从我父亲手里买来的!哈哈哈!”
“啪!”
一向柔弱的杨妃冷下脸,一巴掌打在李恪脸上,一字字低吼道:“喊什么喊?你我母子身体里,流淌着最最高贵的血脉,你那个妻子尊贵,无非是因为晋阳出了反叛成功的李家,而她祖父又恰巧押对了宝,以倾家财力帮助李家造反才成为大族的,若我大隋还在,用哪只眼看那些泥腿子?
但此一时彼一时,我母子想要安身保命,就必须放弃以往的高傲之心。即便你不服气,想要有朝一日改变这一切,也得等你有能力改变的时候,才可以喊出来让别人知道,懂吗?”
李恪被一巴掌打懵了,从小到大,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这些话,也是母亲第一次跟他讲,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一字字消化着母亲的话,以及母亲眼睛里第一次闪现出来的冷厉智慧的光芒。
终于,李恪明白了,母亲的柔弱的确是一种“蛰伏”,母亲并不甘愿他如此窝囊度过一生。
也许,母亲能用外公的一处宝藏换取他留在长安,手中就有其他的底牌,给他更大的图谋做基础!
若是之前,如此度过一生也就罢了,可如今,就单单为了一辈子可以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给自己最爱的人.妻子的名分,有些事情,是时候该争一争,该拼一拼。
毕竟,窝囊废装久了,就真成窝囊废了。
李恪坚信,自己绝不是窝囊废!
他不过是一把没有开刃的绝世宝剑,现在,给他开刃的人出现了。
那个人,叫程小七。
双膝跪地,李恪诚心诚意的说道:“娘,孩儿错了。”
杨妃低下头,轻轻的伸出颤抖的双手,那双手依旧带着冷玉般的冰凉,轻轻的抚摸上儿子的脸颊,那里,留着一个红红的掌印。
“儿啊,为了让你能从一个孤魂野鬼,活成一个真正的人,现在摆在你我母子面前有两条路,不知道你会选择哪一条。”
“哪两条路?”
“第一条,娘亲去哀求你父皇,让他给你换一个侧妃。”
“父皇会同意么?”
“很难。”杨妃的脸清冷似雪:“皇后昨日曾专门过来跟我讲,程家小七来历非凡,命数奇特,你父皇对她倍加关注,让我叮嘱你不要去打她的主意。”
“啊?那您又说去替孩儿求?”
“傻儿子,娘既然答应帮你求,自然有娘的筹码,但,代价非常大……”
李恪还没说话,锦绣就满脸恐惧拼命摇头叫道:“不不不,绝对不可以!娘娘,您若是连这个都交给皇上,殿下可就真的只能当一辈子窝囊废了啊!娘娘三思!”
李恪猛然间明白了,母亲预备拿出来给他换侧妃的筹码,一定是可以供他翻天覆地的东西,他李恪,不当窝囊废。
“第一条路孩儿不选,母亲说第二条路吧。”
“隐忍,蛰伏,把你的爱深埋在心底,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的目的,咱们母子合力拼一次,若日后天下归你,小七自然是你的。”
李恪激动的浑身发抖拜伏在母亲怀里低声说道:“孩儿谨遵母命,咱们母子拼一把!”
“很危险,可能会死。”
“孩儿纵死无悔!”
春华殿李恪母子俩的心理变化,以及他们准备如何争取活的更好的权利,甚或是替李恪争取不该他期盼的位置,统统跟程小七没有半点关系。
最起码,她自认为没有半点关系。
敲诈完李淳风,程小七吃饱喝足再次躺倒,但这次,她没有睡着。
两段刚刚萌芽的糊涂爱情,竟然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一天内断绝殆尽。虽说刚刚醒来,面对李淳风表演精湛貌似毫无影响,其实,内心深处的伤痛与失落始终都在。
就如同,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刻下了一道印痕,又被她巧妙地修补好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印痕依旧还在。
每一次受了伤,她都用在亲人怀里嚎啕大哭与睡得人事不省来舔伤口,然后,就把这伤痛打包封存,扔进心底最偏僻的角落里,任它发霉腐烂,直到,化为乌有。
程小七呆呆的瞪大眼睛看着房顶,细细的体会让她不舒服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痴爱被硬生生割断后,刻骨铭心的痛吗?
不!
她马上否定了,不是不好意思承认,而是真没有。
并非她天性凉薄,感觉到爱情遇到了障碍,就立刻把爱情抹杀掉了,而是说到底,还是因为时间太短啊!
跟李恪扯在一起,某七的初衷是泡帅哥寻开心,阴差阳错亲个嘴而已,哪里就非君不嫁痛不欲生了。
跟李承乾就更可笑了,她一直对他怀着一种敬而远之的厌烦,也只是因为那天他冲着她脱下了伪装,袒露了最真实的心扉,让她觉得他着实可怜,那份动心,说到底还是心疼多过动.情。
这样的情,前者关乎李恪的生死存亡,后者关乎某七无法忍受众女一夫,弃了,便弃了。
分析明白透彻之后,某七在心里恶狠狠的鄙夷自己:“程小七,你一直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做什么要好端端的把自己弄成发霉的怨妇模样恶心自己呢?
青春是如此美好,刚敲诈了一大笔钱的成就感是那么酸爽,难道还要睡不着硬躺着耗费时光吗?”
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某七神清气爽的走出门,大吼一声:“小的们听了!”
小棒子跟阿九已经习惯了这位姑奶奶的阵发性神经病行为,赶紧走出来问道:“小娘子干嘛?”
“兵发酒楼,咱们验收工程质量去者!”
于是,俩狗腿子屁颠屁颠准备好马车,伺候着神经主子出门去了。
等某七视察完一圈回来,已经累得话都不想说了,程处默看到她死样活气的样子,恨恨的骂道:“一刻都不能安分,身子没好利索干嘛还要跑出去疯?好端端一个丫头,非要钻进钱眼里,刚讹诈一万枚金币还不够你用么,还出去折腾。”
某七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数落道:“哥,你这么骂我好意思么?啊?好意思么?大少爷您一年到头领一次俸禄,没走到家就被人借的两手空空,你说说你该怎么过该怎么过!”
程处默却振振有词的说道:“你赚了那么多钱,看到我没钱能不给我?”
某七无语了,她发现,程处默的观念很朴素,亲人之间不必分彼此,他的就是她的,当然,她的也是他的。
好道士李淳风总是那么让人喜欢,仅仅过了三天,在这个艳阳高照的秋日,赶着一辆马车又上门来了。
老程现在挂着左武卫大将军,太平时期除了一月一次的大朝会,并不需要天天上朝,这天也是看天气不错,一大早就派人四下送帖子,邀请一帮老兄弟们来程府聚聚。
李淳风来的时候,老将们刚好到齐,围在程家大院里石桌边坐着。
秦琼问道:“李道长,你怎么来了?”
李淳风说道:“秦公爷,贫道是来给卢公府里小娘子送钱的,不打扰各位公爷吧?”
程小七早就听到下人通报了,三步并作两步窜出来,笑嘻嘻给各位叔伯打过招呼,扭脸就说道:“李道长,你可真是一位守信之人,这么快就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