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最是深情感性的一个人,怎么能不明白程小七吟出这句诗的意思,他痛苦的低语:“好一个‘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小七,都怪我生的太迟,此生已无法可想……若有来世,你可愿许给我?”
程小七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越发深的依偎到李治胸口,带着几分骄纵不讲理轻声说道:“小治,我被禄东赞掳走高烧时,我其实是不想活过来的,是你卧冰替我退烧,是你的心跳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你既硬让我活了过来,那你此生就要永远保护我。”
李治骄傲的笑了:“傻瓜,我自然会永远保护你的。”
“你是未来的皇帝,说出话是要作数的。”
“嗯。”李治缓缓说道:“小七,那个高僧说‘不负如来不负卿’,那是他对那女子的爱还不够深。对于你,我是‘宁负天下不负卿’,所以,你不必怀疑我。”
程小七躯体一僵,惊讶的说道:“小治,你……”
李治温暖的笑了:“小七,我不傻,你也不必为了瑾儿和煦儿委屈自己迎合我,不管你许不许我来世,我对你的爱是永远不会变的。”
程小七刻意营造的氛围顷刻崩塌,面对这份真挚到明知她的用意依旧坚不可摧的爱,她的小心思显得那么拙劣不堪!
就如同那夜高烧昏迷时,悠然醒来看到他用冰冷的躯体紧贴着她,他的心跳若生命的鼓点把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他的情意就不经意的冲进她只为李恪留门的心里。
此刻又是如此,一句“宁负天下不负卿”,让程小七的所有谋划统统玉碎冰消,留下的,只有彻头彻尾的感动和震撼。
她缓缓伸手放在李治脸颊上,柔声唱道:
“你见,或者不见我 ,
我就在那里 ,
不悲不喜 。
你念,或者不念我 ,
情就在那里 ,
不来不去 。
你爱,或者不爱我 ,
爱就在那里 ,
不增不减 。
你跟,或者不跟我 ,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
不舍不弃 。
来我的怀里 ,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
默然相爱 ,
寂静欢喜。 ”
李治听的痴了,狂喜的低喊道:“对,就是这样的!你爱或者不爱我,我对你的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小七,原来,你都是懂的,你都是懂的!”
程小七满脸凄然的说道:“小治,我不想用虚妄的承诺来欺骗你,你我之间的情意,原本就是一笔永远都算不清楚的糊涂账,即便我亏负了你,还可耻的占据着你的爱,想来,你也是不会怪我的。”
“谁会舍得怪你呢。”
“嗯,你该回去了,再迟了让你三哥看到终归不好。”
“好,那我去了,你不可再哭了。”
“好。”
“我走了你便回房去,不许再一个人呆着了。”
“好。”
李治心如刀割,缓缓松开怀里的女子,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心印下郑重一吻,终于站起身就走了。
“小治……”
男子站住,却没回头。
“为了我,你以后不管如何爱那个女子,都不可丢了本心,失了根本。”小七清冷的说道:“一旦让她掌控了一切,第一个被清理掉的,必然是占据了你的心的我。”
李治没有回答,冷硬的站在夜风里。
小七的声音越发凄苦悲凉:“就算……就算为了我,小治,你一定要强大,你一定要像父皇那样乾纲独断,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在,我便安好!”
“只要你在,我永远在。”
男人说完,大步离去了。
荷塘另一面的大树阴影里,一个人长身玉立,一身黑袍仿佛把他整个人都融进了夜色之中,看着自己的妻子抱着弟弟哭泣,他的双拳紧紧攥住,心痛仿佛没顶的冰冷湖水一般让他窒息。
“小七,都是为夫无能,才让你用这样的法子保全咱们的孩儿。这样子委屈你,还真不如听你的,让你用你的镯子,把我们父子三人一同拐到你的世界去,即便我们父子三人当你的摇钱树,那必然也是美好的日子吧?”
夜凉如水,荷香静谧,背后人早已离去,只留下树影婆娑,暗影浮动。
程小七忽然抬起手,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骂道:“程小七,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你把他的情意霸占在手里,又不能给他半点回报,你如此自私,会遭天谴的!”
一道身影飞快掠过来,一下把她死死抱在怀里,一张湿乎乎的脸紧紧贴上她的,那熟悉的气息袭来,却是跟她一摸一样冰凉的。
懊悔,羞惭,自责如同无边无际的暗夜,大片大片蔓延过程小七的双眼,她崩溃的低喊:“阿恪,我是故意引小治过来的,也是故意跟他在情感上不清不楚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你掐死我吧!”
“程小七,你无须跟我说这些!”
李恪吼完,拦腰抱起程小七,径直带她回了寝殿,疯了一般的褪去她的衣衫。
俯身压上去,李恪双眼赤红,又一次狂暴的低吼道:“程小七,无论是你的今生,还是你的来世,乃至你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你休想许给别人!”然后,就粗暴的占据了她整个身子。
程小七五内俱沸,那个卧冰替她退烧,用他的命救回她的命,还把一份注定得不到回报的真心交给她的男子,终究,是要亏负了。
小治,你爱上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这么自私的一个女子,那就让我自私到底吧!
小治,我明知你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把真心交付出去,就不顾一切,原本你爱上的该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女皇,为了爱她,你真的是宁负天下不负她,只因她想要,你就退居在她的光芒后面,把大好河山全部送给她。
但,这一次,我抢先把你的这份真心夺了来,藏起来,但愿,你真的能如同你对我的承诺一般,我在,你永远在。
姐姐我也不要你为我亏负天下,只求你保的我们一家平安,就足矣!
至于来世……看缘分吧。
小治,你若真痴爱成狂,那必然是会比阿恪早一点找到我的吧?
程小七逼自己把那个痴情的少年推出脑海,全身心的投入了李恪给予的疯狂。
阿恪,看吧,我就是这般自私凉薄又怯懦的女子,我无法保证我的来世会属于谁,那么,就让我用我的今世尽情的爱你,同时承受你的爱吧!
芙蓉帐暖,一夜缠.绵……
有了李治的保证,程小七心里有了底气,第二天的表现就正常起来,跟李恪一起,夫妇进宫叩谢皇恩。
随后,李恪被皇帝留下议事,程小七就晃悠着出来,去后宫给长孙后请安。
虽然是北都的皇宫,规模却一点都不比长安城的皇宫小,特别是御花园,更是出奇的大,此时正值暮夏,荷塘飘香,月季吐艳,就连芍药,都开得妖娆纷繁,惹人迷醉。
程小七也不着急,一路走一路看,走到一个凉亭里,觉得热了,索性坐下来休息,却听到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幽王妃,妾身才人武媚,可以跟您一起坐坐吗?”
回转身,就看到武媚娘一身果绿色长裙,鹅黄抹胸,绝美的五官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双凤眼正含笑看着她。
程小七赶紧亲自走下台阶,拉住武媚的手说道:“才人客气了,赶紧进来坐。”
两人携手走进凉亭坐下了,程小七终归是脱不去对历史的敬重,看武媚娘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探究和畏惧。
武媚娘很是奇怪,幽王妃乃是全大唐赫赫有名的内眷异类,是全大唐人都公认可以同夫君比肩、甚至超越夫君的王妃,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按道理幽王妃是不该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的啊!
在天津迎驾的时候,武媚娘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幽王妃面对长孙皇后,表现出的也仅仅是孺慕之情,完全没有半点畏惧,这是为何呢?
武媚的心里忽然疯狂的跳动了几下,她猛然想起,这位幽王妃,传闻所言是通晓天机的,难不成,自己日后会荣耀无上,她才会如此敬畏吗?
“武才人……”
“幽王妃……”
“呃,您先讲。”
“呃,您先说。”
“噗……”
“哈哈……”
两人连番一起开口一起闭嘴,终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也终于都意识到两个人其实是无话可说的。
在程小七看来,武媚是注定要跟李治发生什么的,虽然她自己无法给李治情意,却也并不愿意跟武媚多说什么。
在武媚觉得,虽然屡次从李治口中听到这位传奇的幽王妃,但李治终究还是要跟她一起回长安的,那么,这个幽王妃即便是晋王殿下的心上人,也不足为患。
程小七就说道:“武才人,我是要去皇后娘娘处问安的,行到此地累了在此休憩,遇到您也是巧了。您且在此赏花吧,我若去的晚了,恐母后怪罪。”
“王妃慢走。”
于是,李治生命中的两个最重要女人就此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