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扬静静地站在外围,看着人家一家子在商议,蓝田郡主明明看到他了也没有驱逐,他正好赖着不走。
“罗大哥你过来。”
万没想到郡主竟然喊到他,罗维扬赶紧走过去拱手:“郡主?”
程小七指了指山上说道:“我知道你也有功夫,今晚小鹰另有任务,你能不能从你的人手里面找出来几个会轻功的,把我带上山?”
开玩笑!
罗维扬带的卫士明目上是皇家猎场禁卫,其实里面有一半都是皇帝精心抽调的皇家暗卫,护卫皇上的暗卫没轻功还了得?
“有,不知道郡主需要几个?”
程小七毫不吃惊,她直接计算了一下说道:“阿九也会轻功,加上你,再有两个就够了。”
罗维扬也不罗嗦,直接回头去找来了两个说道:“他们俩一个叫石头,一个叫李三,都是信得过的。”
李三跟石头拱手:“愿誓死追随郡主!”
程小七其实也很紧张,挥手让他们闭嘴,扭头对单鹰说道:“等会你带一个烟花,跟程头儿一起乘坐爬犁,速度去敌营附近等着,看到山上有我放的烟花,你再摸进去。
你准备破囚车之前,燃放你这个烟花,然后只管去救人,背上哥哥开始逃命之后,别管听到什么动静不要回头看,更不要停下脚步。
一直跑一千五百步的时候赶紧爬下,把你身边的积雪快速拍打瓷实,在被积雪掩埋之前储存一定的空气,等头顶没动静后钻出积雪,这时候已经没有追兵了,你可以带着哥哥从容返回,让程头儿带着爬犁在附近等着接你们。”
单鹰接过烟花,跟程狗丢一起带了五个程家家将,乘坐两辆爬犁就走了。
程小七对这几个人说道:“走,咱们上山。”
阿九跟罗维扬一左一右架着程小七,李三跟石头两人背着郡主交给他们的东西,四人飞快的飞掠到单鹰曾经带程小七上来的位置,还是站在那颗巨大的树冠上。
寒夜静谧,山上冷的连鸟都没有。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片灯火,听着薛延陀那些毫不知情的人嘶吼歌唱,浑然不知死亡即将降临。
程小七忽然间有些恍然如梦,若是在后世,让她抬手送这么多人去死,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现在,她马上就要做了。
雪光映衬着程小七那张秀美却又凌厉的脸庞,虽然亭亭玉立,但举手间强敌数千生命将被收割。
“非是程小七心狠手辣,此乃物竞天择,强者生存,尔等不要怨恨,好生去吧。”
几个狗腿子听到程小七满怀悲悯的说完这几句话,就开始往外掏东西,明白这是要动手了,可是距离这么远怎么动手?
“石头,把袋子里的西瓜雷拿出来绑在这树上,几根引线拧在一起连在那根长引线上。”
石头跟李三都是李二皇帝最信任的亲卫,他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亲自布置这神鬼莫测的天雷弹,双眼放光解下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三颗圆溜溜的东西,小心的绑在树干上,按程小七说的拧好引线。
程小七一声招呼,几个人纵身下树,小心的帮着石头把引线慢慢往山侧引,一直掠出这处山坳,到达山坡的阳面,引线没了。
李三不解的问道:“郡主,咱们离山下这么远,布下西瓜雷,也炸不到鞑子啊!”
程小七没有回答,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来点燃了,一声轻响,一朵璀璨的烟花盛开在夜空,很快,山下也是一朵烟花盛开。
程小七蹲下身,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急促的说道:“赶紧往山外高处跑,越远越好。”
罗维扬二话不说,一把把程小七拉到背上,纵身在山坡上一路飞掠,不停地听到“咔嚓咔嚓”树枝被他踩断的声音。
阿九跟李三也是各自尽全力飞奔,石头聪明的顺着雪坡飞快的下滑,几人到达山底又朝外围飞奔。
而这个时候,薛延陀的营地一片混乱,大多数人在喝酒欢唱,正中间位置,却有人鬼哭狼嚎:“有人劫囚车!”
那囚车被砍碎,单鹰抓起程处默背在身上说道:“程小七!”
一听是妹妹所为,程处默配合的抱着单鹰的脖子,单鹰飞快的往外围逃窜,身后乱糟糟的有人骑上马追过来。
那条引线的确够结实也很好燃烧,一条细细的火线蜿蜒着慢慢流向半山腰的西瓜雷,终于,那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薛延陀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叫道:“他妈的出邪了,大冬天的怎么总有天雷?啊!天雷!不好了,天雷来了!”
薛延陀人骤然间恐惧到了极点,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山顶突然发出牛吼般的一阵阵闷响,整座山都好似倒了一般,他们只来得及发出惊恐的叫声,就被从山顶席卷而来的积雪给彻底掩埋了。
山很高,山顶的积雪很厚,受到西瓜雷的巨大轰响引发的震颤,骤然间发生了雪崩。
不知道多少年积下来的积雪混合着新鲜的白雪,如同滔滔洪.流,源源不断的涌向山坳里的军营,平常这里是个背风向阳的地方,此刻却成了雪崩的泄洪处,那“轰隆隆”的积雪压顶声足足持续了两刻钟,才算是逐渐平息了。
单鹰听着身后牛吼般的一阵阵闷响,哪里敢回头,嘴里飞快的高声数数,跑到一千五百步的时候,只觉得身后刮起了大风一般,只想把他掀倒,他索性趴在地上飞快的拍雪窝子,还叫道:“大哥,拍雪窝!”
程处默虽然虚弱,双手还是有力气的,也赶紧拍打积雪,刚弄出一个雪窝,铺天盖地的雪流就把二人淹没了。
程小七等人奔跑中就感觉到身后滚滚而来的雪流,她大声叫道:“真不行就趴下,在埋住之前赶紧拍出来一个雪窝用身体撑住,等停止了再钻出去……”
话音刚落,雪流赶到,就把他们也全部埋住了。
有了程小七的提醒,几个人在大雪里蓄积了一定的空气,感觉到身上停止了增加压力,罗维扬护着程小七赶紧往上钻。
就这么会儿功夫,身上就压了两人深的雪,罗维扬扒了好一阵子才挣扎出去,抬头一看,其他几个人也气喘吁吁的露出头来。
站在雪原上,几个狗腿子愣了。
刚刚薛延陀人驻扎的山坳整个填平了。
至于军营,没有军营了,只有雪。
“嘶……郡主,您怎么把山上雪弄下来的?”李三倒抽冷气问道。
程小七没有回答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那片雪地,半晌方意兴阑珊的说道:“回去睡吧,我累了……”
几个人着急了:“郡主,咱们不去救程校尉吗?”
“小鹰他们已经得手了。”程小七好似身心皆疲,连说话都有气无力,说完又对罗维扬说道:“背我回去,我好累……”
罗维扬赶紧背着郡主,觉得她的身子在他背上发软,好似没有丝毫气力一般。
罗维扬突然间“恍然大悟”了,郡主运用神力搬运山顶的积雪埋住了鞑子们,现在当然如此虚弱了。
不仅是罗维扬懂了,其他几个狗腿子也懂了,他们之所以如此唯心,是因为没人懂得声波共振引发雪崩的道理。
唐营的人都被传来的闷响震动了,但是他们感受到的不是薛延陀人那般恐惧,而是极其的兴奋,郡主只要能运用天雷,那就是稳胜不败啊!
当几个狗腿子轮换背着浑身发软的郡主返回来时,大家还是吓了一跳,急匆匆问完过程,都呆住了。
程小七眼睛也不想睁开,被背进雪屋,阿九赶紧把一张锦被拿过来裹住她,只听她低声嘟囔道:“我不愿杀人,奈何群狼环伺,不得不为……”就沉沉的陷入了昏睡。
一群人焦灼不堪的围拢着程小七,阿九试过她的脉象,又凑过去感受过她的鼻息,抬头说道:“小娘子没事,是睡着了。”
大家才吁了口气。
程小七为何如此表现,是因为大家都过于信任她的超能力了,却不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筹划,她就忍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一方面能否成功引发雪崩是一个因素,若是失败,薛延陀军营没有被彻底掩埋,薛延陀人搜寻出来,她这边几百人绝对难逃屠杀。
第二方面雪崩出现的规模有多大,那根引线是否能够让她们有足够的时间脱险更加不可琢磨,若是引发大规模雪崩,不单单掩埋了薛延陀军营,连她们也一同压死了,这次行动的意义就全部没了。
因为,程小七明白自己是整支队伍的灵魂,没了她,就算那三百多名军士不死,他们也没信心走出雪原,迟早还是全军覆没。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程小七始终没有彻底摆脱良心的折磨,一夜间收割四千条人名,这实在是一个重大的心理折磨。
现在,她程小七没死,薛延陀军营被彻底掩埋,一切计划都完美成功了,该死的不该死的反正都死了,再愧疚也于事无补,不如放开心怀。
这心怀一放开,所有的精神压力一解除,程小七就出现了身体跟精神的双重空虚,出现昏睡也不奇怪,这只是身体跟神经的自我调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