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大地被黑暗罩拢。
漆黑的夜,漆黑的刀,冰冷的人。
在荒郊野岭的十里茶棚外,出现了一名像是死亡里走出来的阴影。
他没有气息,浑身上下并发着只有死亡带来的冰冷。
毫无血色的苍白手上紧紧握着配在腰侧的刀柄,而涟漓的锋刃上还有一丝之前残留的余热。
这是他身上唯一一点像人样的余温。
他来到了白日那间十里茶棚,径直走去一名女子坐着的客桌那里,对坐了下来。
他随从的刀没有放平,而是竖在木凳上支撑着。
这是一把没有刀鞘且断了三分之一的刀刃。
之前的茶棚里那两名对弈的风烛老人,微着狐眼凝视着他。
“你来了?”
“我来了。”
“你知道你我为何约定在此?”
“不知。”他冷冷回答,好像也不在意。
“有个人,你或许很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只有人,一个值得我拔刀的人。’
说着,他手上的刀柄紧握的手背又苍白了几分。
前者注意到刀锋上的流动,饶有寓意问道“他死了?”
“死了。”
“这是你的酬金,你应得的。”
说着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代装满鼓鼓的袋子丢向他,后者顺手在抛向的空中就把它接在了手心,也不打开看看就直接塞入怀中。
“不数数?”
“没必要。”
他从来不对这个感兴趣,也不在意。
“那好,我就简单说下这次委托吧,还是一样的要求,一样的酬金。”
“何时何地何人?”
断刀持有者面无表情的冷淡道。
“七日后,四方城百里坊白飞羽。”
话毕,后者无神的黑瞳缩了下,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了一点璀璨。
显然,这次的目标如前面所说,他很感兴趣。
“这是定金,事后再给你余尾。”
说着,那人又从怀里掏出一袋扔去前者,但是前者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任由砸在桌面上。
“他,我不收酬金。”
断刀持有者缓缓抬头正视着后者,僵硬的面容上露出了也不知是笑还是兴奋,抽搐了几下面肌。
乌云散去,明月映辉。
他的双眸里越发清晰眼前这名青素长袍的女子,而女子是也是冲着他温尔一笑。
懊热的夏夜,来去秋瑟。
人走茶凉,茶还没倒上,何来的凉?
“你输了。”
对弈中其中老人发了一声腔调,木讷的瘦肌面容上却没有露出一丝赢该有的愉悦。
“唉,老不中用咯。”
对坐的老者伸了伸慵懒老迈的身躯,发出了骨头扭动的脆响。
“这盘棋确实着实费思,你我二人从巳时一直对弈到现在戌时,精力真大不如从前。”
“确实不如从前啊。”后者闻言,浑浊眸子里发出了心力憔悴的目光。
女子喝完了手中最后一杯保有余温的茶水。
一阵山风袭来,店里燃着的几根蜡烛一根接着一根熄灭。
明月映辉,将店笼罩于夜幕下。
聚散变迁的事,八风不动的人。
喝酒的人会醉,可不喝酒的人能永远清醒?
四方城里的酒坊里,每天都很多人来这里自寻苦见的买醉。
这里的掌柜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可这几日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一种人。
跑过来买酒却不自我沉醉的人,还是一名烈性的女子!
“掌柜的,老规矩半斤酱牛肉,一壶青梅酒。”
一名腰佩一把鱼纹剑鞘的女子刚一踏门而入,便径直走到了一张无人的桌台,自个儿坐了下来。
“好勒姑娘。”
掌柜假笑看了眼这名女子,便招呼一声店小二进去准备她方才要的桌餐。
除了偶尔新来不知情的客人,其他人都没有很把眼光放在她身上,显得习以为常。
谁人不知她是天泉山庄老庄主足下收养的三义女。
一辆马车滚动着沉重的车轮,停靠在了店外边。
马夫是一名黝黑的虬髯大汉,只见他转身用手背轻轻将车帘拨开一角,恭敬的对着里边的人道“公子,我们到了。”
“有劳了阿吉。”
车内之人温润如玉道了声谢,懒洋洋地从里面弓腰钻了出来,踏地笔腰而立。
这是一名衣着湛蓝色料子的年轻男子,打扮虽说不上荣华大富大贵,但也难逃掌柜那双阅人无数锐利狐狸般的机警眼光。
身后那辆华丽奢美的马车可不含糊。
他麻利地招了声,让一旁闲着的店小二去迎客招待前者。
他的嗅觉的确很机灵,当男子刚踏入这家酒坊内,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名男子腰间佩戴的一块刻着某个字符标志的玉佩。
江南官代世家林氏的标志!
男子来到柜台边,而那名虬髯大汉并没有紧跟随后,而是守在外面的马车旁,调整着马车状态以备等会儿的路程。
“掌柜的,听闻这方圆百里的四方城内,你自家的酒坊酿的青梅酒是远盛闻名,喝过它的人都赞不绝口,可有此事?”
男子一边笑问前者,一边随眼扫视着这间酒坊里里内内。
掌柜眯着眼搓手笑道“哪有如此盛名,都是来客们给小的中肯而已。”
虽说表态谦虚,可他脸上那副得意的自信却并不是随便能装的出来。
男子微笑道“那成,那就有劳掌柜的上酒,让在下品味一翻。”
“好咧,请公子上座。”掌柜从柜台走出,请手在男子身前引路,带着他上去了二楼的厢房。
这样的举止就好像是一条哈巴狗一样摇曳尾巴讨好主人。
女子看在眼里,鄙夷在心里。
她自打看不惯这样的达官贵人一副人上人的样子,四周的人还纷纷对他们露出一副谄媚。
到底还是人,谁都有屈腰求全的时候。
她叹了声。
店小二端来了久等的一碟酱牛肉和一壶青梅酒。
玉手起筷,樽内斟酒。
牛肉嚼劲没那么好感,而青梅酒也比之前喝的时候要酸了些。
鱼龙杂乱的酒坊里,自然有些人不入流。
比如说当地烂赌的地痞和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氓民。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露出毒辣的眼角,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着外边那辆马车,只有那名孤身一人虬髯大汉守卫的马车。
四方城本就是个人往复杂的南边县城,衙门也近乎是被当做寺庙里的佛像般,供养看着就行。
可他们这一窝蛇虫鼠蚁还不敢在这里造次,掌柜的面子他们绝对要给,也要还。
女子嘴唇扬起弧度,口里含着的的甘醇觉得好像又没之前所想的那般酸涩。
一场好戏即将开演,而结局她已提前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