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门口,一位丫鬟穿着碧色衣裳,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当她看见吴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立马迎了上去,为她打伞,而她的眼里满是泪花,“夫人,你总算是回来了。”
吴夫人连忙安慰她道,“这不是没事么,别担心了。”
顾晓潇警惕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她们应该不止是主仆关系那么简单。这位丫鬟的衣着看似朴素,料子却是极好的苏城丝绸,平常人家断不会对一个丫鬟如此大方。“既然已经把吴夫人安全送到,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告辞。”
“劳烦顾捕快了。”吴夫人淡淡地说道,“不知夫君的……”
“今晚便会遣人送回,吴夫人请安心。”
“多谢顾捕快体谅。”
顾晓潇走后,她的丫鬟才放心地拉住吴夫人的胳膊,低语道,“姑娘,他们没为难你吧?”
“当然不会。”
“那他们有发现你与张公子的事情吗?”
“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吴夫人心事重重地回答道,“我们先进去吧。”
“嗯。”
顾晓潇向前走了几里路后转弯进了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可以转回吴家的后门,她必须混进去打听一下吴夫人的为人。目前看来,那个丫鬟会是突破口。她快步找到吴家的后门,发现没人看守,于是就把油纸伞收好放在门口,悄悄潜入。吴家并不大,厨房前就是主屋,她正巧遇到吴夫人和丫鬟一起走进一间房间。她四处张望无人后方才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间的窗户敞开,窗前挂着一个铜质的鸟笼,一只灰色鸽子在里面欢呼雀跃地蹦来蹦去。她贴身靠在窗边,一来可以遮掩视线,二来方便偷听。
“姑娘,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我已经是吴家的人了,就会好好地守护好这个家,替锡生照顾好公婆。”
“老爷这样待你,姑娘为何还要留下?”
“翠翠,他那也是不得已,说来还是我的过错。”
“可是……”
翠翠刚开口便被吴夫人打断,“你不用劝我了,我早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姑娘,你怎么那么傻?!”
“翠翠,这是我欠他的恩情。”吴夫人抿了抿嘴,走到窗边的鸟笼旁,痴痴地注视了它许久,然后开笼放走了被关在里面的鸟儿。她望着它扬起的翅膀,眼泪又不自觉地落下,而后是深深的叹气声。
“姑娘……”翠翠走上前,心疼地望着吴夫人。
“我没事。”吴夫人吩咐她道,“你去把今早我为老爷炖的乌鸡汤端给婶婶她们分了吧,她们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心呢!”
“她们那群人都是来吃软发的,哪里会真的为老爷伤心?就算她们哭,也是哭以后没人可以依靠了!”
“翠翠,不许这么说婶婶她们,她们一把年纪,还愿意给吴家做厨工,已经很辛苦了。之后还要为锡生办丧礼,少不了麻烦她们的。”
“知道了。”翠翠又失望又有些不甘地应道。顾晓潇趁她出门的空档躲回转角,又悄无声息地绕了一圈来到后院的厨房,只见三个老妇坐在雨棚下,边择着菜叶边闲话家常道,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你们说说看,男人呐,哪个是不偷腥的猫?别说我们老爷是个学堂夫子了,就算是佛堂里的那些和尚们,也是戒不掉这些花花肠子的!”
“我家那口子可就老实得很。我是最看不惯上花香苑的男人了!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也是上天有眼,替这吴家娘子出一口恶气。”
“哎哟哟,你家那口子还不一定老实呢?!说不定也迷上了花香苑的姑娘们呢!”
“胡说八道!”
“改明儿我就让我儿子问问那学堂杂役阿吉,说不准就找到你家那口的老相好呢!”
“这花香苑里的各个都是狐媚的丫头片子,每日尽想着如何勾引别人家的丈夫,真是不害臊!”
三个老妇说说笑笑间,翠翠从厨房出来,声音微愠,指着她们骂道,“一个个地成天在这儿嚼舌根,也不怕被夫人听见误会了?!”
“翠姑娘,这可是学堂杂役阿吉亲眼所见的。夫人每日深入简出,我们自己人不把老爷的不是说给她听,她还能上哪知道去?我们也是看在夫人往日对我们不薄的份上!”
“呸呸呸——”翠翠不让她们继续往下说,“以后这个家中不许再提老爷半句,让夫人听着伤心动气。若是再让我听见,你们也就不必拖家带口地在吴家呆着了,我们可伺候不起。”
闻言,三个老妇皆屏声敛气,只顾择着手中的菜,但表情仍旧不甘。顾晓潇暗暗思索了一会儿,寻路从后门离开了吴家。
顾晓潇回到衙门后,把打听到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高奕。他坐在木椅上,闭眼揉了揉鼻梁,半晌后睁开眼,桌台上的蜡烛在眼前若隐若现。
“你有什么想法?”
“学堂杂役阿吉需细细审问一轮,吴锡生私下生活亦可窥见一二。至于吴夫人,看上去温婉端庄,对待吴锡生也情深义重。我倒是觉得她的丫鬟翠翠有些古怪,在外人面前称她夫人,可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又称她姑娘。并且,她的言语都透露出对吴锡生的不满。只是,她那日并未出入学堂,又是吴夫人的贴身侍婢,想来没有时间行凶。”
“嗯。明日你和子启再去学堂走一趟,问问那位杂役可知其他详情,这本簿子上圈出的人也要查问一番,还要让子启分外留意房内是否有迷药等物。我和罗阳明日会去翰林棋社,看看能否从这棋谱中得到什么信息。”
“好。”
***
霁府的房间内,霁颜一直卧在床边呕吐,她的脸色煞白,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朝气。霁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担心地摸着她的背,眼眶里盈满泪水,“姐,你没事吧。要不还是找个郎中来看看?从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在吐,还没有胃口吃饭。爹爹饭桌上还问起你来,还好超儿反应得快,不然我就穿帮了。”
“不用了,兴师动众的,爹知道不好。我睡一晚就好了,又不是生什么大病。”她的声音沙哑,却还硬撑着。
“那等盼盼把安神汤端来,你喝了好好休息。”
“嗯。”霁颜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努力抬起手擦掉霁芒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会变丑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霁芒被她逗笑。
“笑起来多好看。”霁颜望着她,脑里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死相,可不同的是,他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不堪,然后又被另一张朦胧的脸替代。她想要看清那张脸,头却像要炸开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