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是我幼儿园时的同学。很外向的小男孩,眉毛像蜡笔小新。
这是我对他唯一的印象了。
记性很好的发小阿颖说他和我们其实小学做过一年的同学的。后来他转学走了,去了安徽吗?
“啊?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不知道?”阿颖瞪大了浅棕的眼睛。“他......唉,我从头讲吧。”
大约是刚开始上小学,明子的父亲——一位廋高的、目光中透露着商人的精明的男人,突然觉得明子他——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呢?话太多?太活泼?没有啊——至少在我五六岁的记忆里,明子是绝对没有理由被父亲送入封闭、寄宿、离上海数百公里、一年难见三面的安徽某国学院的。
明子的父亲——那位对自己的目光精准而得意的男人于是成天成天宣传“国学”的好。
明子的父亲从未思考过,他的儿子、唯一的孩子,国学院十六岁毕业以后呢?周围的人开始担心起来:国学院成天将儒道扬传统(我不是说这不好);不教英语,什么物理化学地理统统不教;对了,教数学——拨算盘。从这样的国学院毕业的明子,未来该怎么办啊?这样的人——是绝对没有任何能力在上海残酷的、竞争激烈的升学体系中“存活”下来并进入好的学校的。
当然周围的人们的担心,还是太早了。
“明子他爸的公司,前不久......”十雪斟酌了一会儿开口,“破产了。”
我忍不住追问下去:“怎么会?那么大一个公司呢!”想想又觉得不对,“那这和明子上国学院,有什么关系吗?”
“明子他爸头脑发热,可往这学校投了好几十万哩,”十雪无奈的叹口气,“这还没完呢,他又不知被咋滴洗脑了,还往这学校上头的公司又投了不少。”
结果的结果,自然是那国学院属的公司注销也可以说是骗了钱卷走就跑路了。打了水漂。
我听到这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明子他爸.....是不是......”
是不是,疯了?
阿颖撇嘴道:“谁知道呢?”
这事儿到了此处还没完,“听说他爸,又找了所国学院把明子送走了,”十雪的声音有点闷闷的,“这回更远了,四川还是哪儿。”
明子以后的学习怎么办?他在四川会不会很孤独?他爸这样热衷于国学,都不去为别的事情、比如明子的未来着想了?......阿颖和十雪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没多久又转移了话题。
我只觉得大脑有点胀胀的,疼。
不知道明子的父亲在作出让明子进国学院的决定时,有没有征询过明子的意见?他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明子的学业与未来生活、工作?他自己一时兴起的东西,就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被迫接受吗?
明子的父亲几乎毁了明子的前路,而这个年过半百、潦倒的男人,当初又是凭什么去对明子的人生擅下定论的?
谁能为谁的人生负责?谁又能对谁的人生指手画脚?只有自己啊!
猛然听见十雪说明子曾经哭着问他爸,“为什么我可以在上海念书,你却要把我扔到外地?什么国学院,你明明就是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为什么啊?!”
我突然就愣了好久。
我不曾知道明子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打算。我也不曾知道明子现在是否还好、还记恨他爸吗?
——这些大抵都只有自己会清楚吧。可惜我不会读心术。可惜明子的父亲也不曾反思过。
清醒过来再想想明子。一阵无奈,一阵心酸。
明子,我满眼前都是幼儿园时或许曾掰给过我半块奥利奥的明子。
2018.10.11
莫原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