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雨。抬头看看窗外再令人郁闷不过的一片灰色,我深叹口气。合上了厚重的笔记本,随手拿上挎包和一件纯棉外披出门。
小区北门左拐就是一家做酸辣粉的老店;挺正宗的,老板是成都人。我倒是常去。
“老板,一份酸辣粉!”我照例坐到正对街的那个位置上。
“好嘞!妹子,还是小份微辣不加料?”老板对熟面孔的口味倒是记得清楚。
我正要点头又改了口:“中辣吧。”
门外的雨受到风的影响倾斜得也厉害。我揉揉眼,玻璃门上全是水,模糊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发了一阵呆,老板已经端上了粉和一小碟酱菜。“妹子你尝尝,这个酱菜是新做的,鲜得很;拿来配辣正好!”
都是老熟人了,我也没有客气地接受了她热情的馈赠;酸辣粉还是一直的味儿。酸爽;那辣味儿比起微辣是要重许多,但是下口的一瞬间,那股热气冲上鼻尖,劲儿缓过以后也是极“巴适”的。
我正提筷伸向那一小碟儿酱菜,门外进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雨水让他浑身湿了透,那把墨色长柄伞随着他的脚步滴了一地的水滩。
是个生面孔。
他看起来是在着急地找着什么,一扭头看到了我的脸却仿佛是松了口气般。径直坐在了我的对面,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妹子啊,那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下。
我本有些怨气的,看见这样一张憨厚而朴实的脸反倒不忍心了:“怎么了?”
男人又憨笑了下:“我……我就是刚刚隔着玻璃——你看呀这上头还有水汽,结果我就把你看成我女儿嘞,”
老板娘走了过来:“酸辣粉,还是小面?”
男子愣了一下,赶紧说,“欸,一份豌杂小面。”旋即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嘴角抿了一下。
“……我女儿以前就可喜欢吃这儿的小面。”热腾腾的小面端上来以后他突然开口,没有动筷。“结果前年碰上了车祸……没了。”
我有些想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发现其实什么也说不出,说不得。
我把筷子搁到一边,努力想组织好语言安慰他。没想他匆匆提起筷子屯了几口,又匆匆地提起伞柄起身,抹着眼角。
我不觉咽了口口水。他已经不见了啊。
隔着玻璃窗,那个模糊的身影好像就从来没有进来过。就像他说过的那些话一样,我也记得模模糊糊。
我无从得知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突然回到这家老店,为什么突然就把我看成了那样一个不幸的女子。以为自己可以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甚至哄起人来一套一套,其实根本没有张嘴的勇气罢。
——至今不知道。记忆里模糊一片、好像一场梦。
隔着玻璃和水雾,每个人身影都只剩下模糊不堪的点。
像俄罗斯套娃一层一层拆开,最小的娃娃脸上五官糊在一块儿分不开。
每个人。
2018.10.06
莫原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