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转换,左相府邸——
午时过半,一抹纤细修长的身影如行云流水般敏捷的自通体漆黑的马背上翻身而下,迈步走进了府邸正门,一袭绛紫色袍服曳地,深邃妖娆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邪魅的容颜流泻无边风华。
驻守门庭的四名小厮看到她,当即躬身行礼:“家主。”
闻声,庭院中的一众侍从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恭敬垂首行礼:“家主万安。”
即墨紫嫣素手轻抬,朱唇微动:“无情,时机已到,传令下去,开始铺网。”
闻言,她身后一直如影魅般悄无声息的玄衣女子微微颔首,瞬间隐去了身形。
一语落下,即墨紫嫣不在停顿,独自一人走进了内院之中,穿过三重门,缓缓驻足停在了主殿旁边一处淡雅幽静的院落前。
“倚云阁......”
看着牌匾上自己曾亲手题上的三个字,即墨紫嫣抿了抿唇,缓步踏进院门。
终究,是她有愧云舒......
院中一片静谧,唯有风拂过柳枝带起的“沙沙”声,以及那沁人心脾,淡雅清幽的百合花香......
硕大的院落之中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小侍在一旁料理花草或清扫尘埃,甚至连院中已然多了一人他们都不曾知晓。
看到这一幕,即墨紫嫣不禁蹙了蹙眉,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快步蹬上了石阶,伸手轻轻推开了正苑的房门。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院中的静谧,院中侍弄花草的小侍一愣,齐齐回过头来!
......
原以为会看到那一抹静倚在窗边作画的身影,可入目的却是纤尘不染,烟熏袅袅的居室,再无一人之影。
穿过绣着百合戏蝶的屏风,即墨紫嫣径自走到竹窗边,将怀中精致的紫檀木盒轻轻放在身侧的梨花木桌上,勾人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似饱含着万千心绪。
整整十日了,他还在躲着自己,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始终不愿与她相见,此番迎娶之事怕是真的伤了他的心吧......
转眸的一瞬,眼角余光却忽的瞥见了梨花木桌案另一侧压在毛笔下,隐约透出几笔墨色的的几张宣纸。
即墨紫嫣欲要离去的脚步倏然一顿,转身绕到另一侧,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宣纸上的毛笔搁置在一旁的金乌砚台上。
没了毛笔的遮挡,宣纸上的内容皆毫无保留呈现在了即墨紫嫣眼前——
一袭绛紫色曳地长裙的女子临湖背身而立,骨节分明的手中执着一支青玉长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着。及腰的发丝随着清风徐徐飘舞,似有悠扬婉转的乐曲缓缓自女子唇畔吹奏而出......
虽未曾看见女子的脸,可仅是一个背影,即墨紫嫣便已然确定,那便是她自己。
眸光微转,那一行细腻而熟悉的字迹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帘: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即墨紫嫣只觉得心忽的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曾几何时,她对上元灯会上挥笔作画的白衣少年一见倾心,哪怕是族老们强烈反对,她还是退了与安阳侯家定下的亲事,不顾一切,以正君之位迎他入门。
那年杏花树下,她曾对他许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誓言。可今时今日,她却亲手打破了这个本该永恒不变的誓言。
她本是世家嫡女,母亲却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一心为这神界的江山社稷竭忠尽智,为凌心月她鞠躬尽瘁,纵使高居左相之位,也从未对她生过一丝不臣之心。
可凌心月又是如何对她的?
当年之事,母亲明明就是被陷害的,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却连一丝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一纸御赐诏书,直接判处极刑!可笑母亲为她心甘情愿的效命一世,最后却落得一个身死魂灭的下场。
她就那般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当众车裂于世,父君服毒殉情,却无力阻止分毫.......
从那时起,她便发誓,一定要霍乱神族江山,一定要为母亲报仇雪冤!
母亲既做忠臣枉死,那她做回佞臣又何妨?
万年筹谋,她一步一步做到了与母亲当年相同位置上,位居左相,权倾朝野。可为了拉拢东平侯,她终究违背了对他誓言,迎娶了东平侯的嫡次子为侧君。
成亲那日,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她心痛,但却不后悔。
她爱他,他在她心中永远无人可以占据,可她却也无法为他而放弃这一次令那位少年帝君万劫不复绝佳时机!
哼,众所周知,如今神界的少年帝君凌羽墨可是这世间麒麟皇族最后的嫡传血脉,倘若他死了,凌心月便是绝脉了呢,整个神界怕是也会乱作一锅粥吧......
母债子偿乃亘古不变之理,凌心月当日既以车裂论处我母亲,如今她便势要冰焰麒麟一族的骨血万劫不复!
至于云舒......
......
因着光之女神重伤的缘故,天地照耀之光薄弱,即使是微风,亦透着入骨三分的寒凉。
清风透过竹窗拂过耳畔,数不尽的过往思绪最终皆化作一声冗长而怅然的叹息,溢出女子饱满的薄唇......
罢了,若是他不愿见她,那她便去寻他吧。
网已经铺下,只怕今日过后,整个神界便会因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恐再无时间陪他了......
他若当真怨她气她,待此事了结后,她任他处置便好。
如此想着,即墨紫嫣环顾了一圈四周,眸光定定的落在紫檀木镂空锦榻旁,横架上挂着的青色披风上,踱步上前,伸手将其取下,转身走了出去。
当看清从正苑走出的绛紫色身影是何人时,院中的一众小侍当即低眉敛目,恭敬的屈膝下拜:“参见家主,家主万安。”
“免礼。”即墨紫嫣朱唇轻启,淡声询问道:“主君他今日去了何处?”
“回家主,奴侍不知。只知今日辰时,侧君前来给主君奉茶请安后,主君便带着云画出了院落,至今未归。”
闻言,即墨紫嫣眉心一蹙,面色不由的沉了几分,眸光自几人面上一一扫过,眼底亦是一片阴沉:“不知?你们平素都是怎么做事的!前些时日,府中难道没有采进新的侍女侍儿入府吗?堂堂正君院落,竟只有你们寥寥几人打扫门庭,如今更是连主君去向都不知,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一众小侍皆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请家主恕罪!”
“家主容禀,前些时日府中并不是未曾照您的吩咐安排新一批的侍从入府,只是季侧君的贴身侍儿说,侧君自小身子骨便弱,嫁来相府前又大病了一场,望主君多派些人去饮风居伺候,便将新入府的侍女侍从都要了过去。主君他一向喜静,又是那般淡泊不争的性格,自是允了,新入府的奴中...便一个都没要。”
管家与云琴匆匆而来,一番行礼过后,管家跪在地上恭谨回禀。
云琴思忖须臾,道:“家主,奴婢今晨被主君指出府办事,虽不知主君去了何处,但听云画说主君近几日总爱在临湖的花厅中小坐,独自对弈。若无意外,主君眼下应是还在花厅之中。”
即墨紫嫣在朝多年,身居高位,受过多少明枪暗箭,心思一向精明缜密,又岂能看不出这般后宅争宠的小把戏。
她一向最不喜不懂安分守己之人,更何况是胆敢算计到云舒身上之人,只是如今时间紧迫,谋夺帝位在即,明日大朝会,不成功便成仁,她尚需东平侯季潇手中军队的支持。
故此,决不能在此时冷落了她新娶不久的季侧君!
即墨紫嫣薄唇微抿,五指缓缓攥成了拳,拂袖离开了倚云阁,抬手挥退了管家与云琴,独自一人朝着亭台水榭深处走去......
左相府邸占地面积很大,巍峨深沉。坐落在帝都最为繁华,寸土寸金的街道上,隐隐透出帝都任何世家权贵都无法比拟的尊贵气势。能与之相比的也就属曾经先心月神帝御赐镇界大将军水穆欢,如今右相水清荷所居,淡雅庄重的府邸了。
与外在的霸气威严不同,左相府虽坐拥神界帝都富贵权势,但因主君喜静,喜爱将眼前之景化作纸上画卷,故此府中精致秀丽,琼玉楼阁,流水潺潺,处处布满奇花异卉,无论一年中季节气候如何变幻,入目皆有美景可赏。
与此同时——
精美的临湖花厅内,一抹素衣胜雪的身影静静的倚靠在质地柔软的锦榻上,一袭月白的云锦长袍着身,曳地三尺却是分毫不染纤尘。
及腰的银发随意的拢在身后,以一支白玉百合簪挽起。
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看他周身淡雅脱俗的气质便可知晓,这定是一个绝然出尘的人儿。
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眸光定定的注视着面前石桌上纵横交错黑白二子,思忖片刻,终是将手中执着的白玉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的某处。
复而,他又取出一枚黑玉棋子落了下去,棋盘上的局势悄然扭转,胜负已定。
他竟是在与自己对弈!
很显然,这一局黑子险险胜了一子。
少年抬眸,莹白如玉的手托着腮,定定的凝望着远处浮桥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眸光微敛,长而卷的睫毛扇动了下,遮挡了眼底的神情,隐隐透出几分担忧与落寞。
此间天地照耀之光异常薄弱,虽是夏季的正午,却也并不刺眼,更没有往日的五分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