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竹手上的动作倏然一顿,继而缓缓将精致的蓝花瓷碗放在桌案上的托盘中,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帝君,您问的可是...帝后?”
“嗯。”
凌羽墨微微颔首,长而卷的睫毛如精致的小扇子般,遮住了他眼底神情,让人根本无法窥探到他的分毫心绪。
冰竹秀眉微不可查的蹙了蹙,定定注视着少年复杂难明的苍绿色瞳眸,唇瓣微微翕动了下,试探性的开口:“帝君,您真的...不记得前日您昏迷前发生的事了吗?”
他跟在帝君身边的时间虽不如冰羽来的早,可也已有数千年之久。千年之中,帝君一向对帝后冰冷漠视,甚至喜怒无常,从未主动问询关心过帝后分毫,他们看在眼里,无可奈何,却又不好明说。
可今日帝君竟一反常态,破天荒朝他问询帝后眼下身在何处......
难道...帝君他当真忘记了前日殿中发生之事?
“我...昏迷前发生的事......”他此言一出,凌羽墨倏然凝眉,苍绿色的瞳眸里一片迷茫:“前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本帝君脑海中半丝印象都没有?”
闻言,冰竹心底倏然一颤!
天啊,帝君他,竟然真的忘记了前日发生之事!
可自己该告诉他吗?倘若将前日之事告诉帝君,他一时承受不住该怎么办?明日便是大朝会了,在此之前,帝君他的身子可经受不起任何刺激了啊!
可若是不说......
冰竹悄悄抬眸望了眼窗棂外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地圣光,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眼底闪过迟疑。
帝后的伤势,只怕...也是瞒不住了......
须臾,他终是翕动了下薄唇,清澈无痕的嗓音缓缓响彻在这偌大的寝宫之中。
只是,他刚吐出一句话,床榻上的少年便蓦然变了脸色!
只听他道:“帝君,帝后她是为了救您才会与妖王打斗,伤及心脉的,恐怕如今已然......”
此言一出,凌羽墨身子猛然一僵,苍绿色瞳孔骤然紧缩......
冰竹的话语仍在持续,可凌羽墨却再也未能听进去分毫。“妖王”二字犹如一柄无形的寒锋利剑,狠狠地刺在了他的神识之上!
一瞬间,混乱而破碎的记忆如冰河破堤争先恐后的席卷而来,脑海中撕心裂肺般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欺身人下备受压迫却无力反抗的痛苦,几近破碎的手腕,被鲜血侵染脖颈,蔓延裂痕的寝殿,还有少女满是疮痍的质问双眸......
一幕幕模糊不堪的景象一如闪电般骤然划过脑海,凌羽墨抬手痛苦的捂住头,身子有些不堪承受的微微发颤,绝世的容颜煞白如纸。
“嗯啊!”
痛苦而压抑的叫喊突兀的自少年薄唇中溢出,冰竹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扶住了凌羽墨不住颤抖的身子,眼底深处一片惊惶。
“帝君您怎么了!”
凌羽墨左手用力的攥住身上的冰丝锦被,额上冷汗涔涔,死死承受着脑海几近炸裂般的痛楚,根本无力吐出一个字眼。
看着他煞白如纸的面色,冰竹面色一白,猛然转头朝刚步入内殿的冰阳大喊道:“冰阳,快传御医,帝君可能出事了!快!”
话音一落,原本欲踏进内殿的冰阳脚步一顿,瞳孔微缩,当即闪身离去!
眸光回转,看着凌羽墨因为剧烈的痛楚而血色尽褪,冷汗涔涔的面容,冰竹脑海中倏然闪过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语......
帝后、妖王......
难道...帝君他是听了自己的话,想起了前日之事,受到了刺激?
一想到这种可能,冰竹骤然被惊得浑身一颤!
顾不得许多,冰竹猛然抬起手,扣住少年不住颤抖的双肩,定定的对上他饱含痛苦的眸子:“帝君,属下求您不要再想了,没事的!您不用怕,一切都过去了!”
可无奈,他的声音就仿若浮尘般,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一幕幕不堪承受的画面仍在不断跳跃,似惊似痛的感觉紧紧的包裹着心扉,流淌进体内,凌羽墨死死的抿着唇,原本就苍白如雪的唇瓣不知何时竟冒出了丝丝血迹......
心猛然泛起一阵撕裂般绞痛,窒息般的痛楚再度袭上心头,凌羽墨终究是再也无力支撑,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身子狠狠地向前栽去!
冰竹瞳孔骤缩:“帝君!”
一瞬间,凌羽墨的世界安静了,脑海中不堪承受的痛楚悄然退却,却也带走了他与她之间,那隐隐复苏万年来弥足珍贵的记忆。
情丝已逝,生生灭灭不复还......
海棠花谢,零落一地尘埃......
冰竹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凌羽墨躺下身子,又轻轻替他盖好锦被,看着少年苍白如雪的面容,清澈的眼底已是泪光一片。
怎么会这样呢?
帝君如今这般状况,等下守护长老来了,该如何是好?
“啪嗒”一声,一滴清泪悄然滑落脸颊!
冰竹终是不敢再想下去,缓缓别过了头,将微微发颤的眸光投向了殿门处。
他现在只希望冰阳快些将御医请来!
只是冰竹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别过头的一刹那,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少年心口处突兀的散发出一道诡异而邪肆的黑芒,直直穿透了精美的冰丝锦被,浓重的暗影笼罩而下,映出了床幔吊顶之上诡谲而繁复的九星芒阵。
素色的里衣之下,迟迟而来的煞血妖印缚在了少年心底最深处。
霎时间,九星芒阵陡然消失了踪影,殿中再度恢复了平静,唯剩下一丝丝妖冶而嗜血的纹路渐渐自少年心口生出,缓缓汇聚成了世间最为邪恶的暗黑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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