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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林冲 十二

从祝家庄回到梁山后,我面对的是无数的噩梦。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大哥会把扈三娘嫁给了矮脚虎王英。原因到底是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据宋大哥的说法,他的唯一理由是昔年曾答应过王英,要为他择一门亲事。既然是宋大哥的意思,估计连晁天王也不会好意思反对。我知道,晁天王总是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我,他的意思告诉我,林冲,我本想做主将扈三娘嫁给你...

有一夜的梦里,我梦见了一个女子,她婀娜的身姿,乌云般的发丝,一股青烟环绕在她身周,如神话中的少女一般出现在我眼前。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嗅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她从山下乘船而来,她一个人而来,为了寻找我而来。我在黄昏的宽广的地方等待着她。我看见了她,我朝她奔去,我将她拥抱住,我抱着她来到了我的床上,我再次闻到了她身上的特有的芬芳。啊,娘子。看,我看到你的痣了,你就是娘子。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忍受不住久别的喜悦,开怀的笑出声来。我紧紧的搂住她,香味扑来,我朦胧了眼前的一片世界。突然,我看见王英破门而入,他拿着棍子向我打来,我狼狈的蹿起来,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我看到了扈三娘躺在我的床上,衣不蔽体,花容失色,**贴满了我的周遭的墙上。“林冲,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和你爷爷抢女人!”王英拿着棍子朝我打来,我身旁没有兵器,我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当我睁眼醒来后,发现我正坐在征讨高唐州的途中的战马上。这次打高唐州,是为了救宋大哥的恩人柴进。噢。是他。他曾经也是我的恩人。

高唐州打下后,我有幸在梁山水泊旁的战场上与大名鼎鼎的呼延灼对战。我在东京做教头的时候就久仰他的大名,总是希望有朝一日与他一同外出杀敌。没想到,今日相见,竟在你死我活的敌我双方驰骋的战场上。也没想到,过不了多久,他也会与我同在梁山聚义厅下。

后来,我的心情终于快乐了一段时间。那是因为,我总算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智深和尚。三山聚义后,作为二龙山头领的他,终于上了梁山,成了梁山泊的一员,也终于和我团聚,我感到冥冥中自有一份宿命的牵引。我们在所有弟兄大聚会时一起喝酒,喝完后在私下里我们二人再喝个通宵达旦。我问他关于娘子的消息,他却说自从上了二龙山后便没有了她的消息。

我最后一次斗志昂扬的出征,是跟随晁天王攻打曾头市。一个为宋大哥献马的段景柱被曾头市的曾家五虎夺了马匹。并讲述了曾头市编了一套童谣毁我梁山:

摇动铁环铃,神鬼尽皆惊。铁车并铁锁,上下有尖钉。扫荡梁山清水泊,剿除晃盖上东京。生擒及时雨,活捉智多星。曾家生五虎,天下尽闻名。

晁天王大怒了,他这次真的怒了。非要领军征讨,宋大哥却拦阻道:“哥哥是山寨之主,切不可轻易下山...”

“贤弟休要说了,此次我去!”

我知道,晁天王心中的苦衷。前几次打祝家庄、打高唐州、破连环马,都是宋大哥率军应对的,宋大哥每次都载胜而归,其声誉与威信竟渐渐地盖过了晁天王。夜里,我总是见到晁天王在院子里发呆,估计便是在思索这一系列的事情。他这次终于耐不住了,他要亲自下山,取来功名,让众人看看。

为了实现晁天王的愿望,我主动请缨,愿作先锋。临行前,大风吹折了大旗,宋大哥说这是不祥之兆,不宜出行。我分明看见晁天王忿怒了:“天地风云,何足为怪。趁此春暖之时,不去拿他,难道还要让他养成气候再去拿他么,那时必然迟了。你且休阻我!无论如何,这次我一定要去走一遭!”晁天王似乎在赌气一般,急匆匆的便下了梁山。吴军师站在岸边为我们送行,我思索着为什么他不跟着。他可是晁天王的最早的支持者啊。

在与曾头市对峙了几天之后,我们一直没有胜败的迹象。期间在吃饭的时候,晁天王忽然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林教头,你想招安吗?”

我对他冷不防的一问产生了莫名的疑惑:“大哥,何出此言?林冲我与奸贼狗官誓不两立!”

“呵呵,那就好。梁山上还是有我的好兄弟的。”

我们静静的呆坐在哪里吃饭。好久都没有动静。

忽然有一日,来了两个和尚。他们自称知道曾头市的底细,说要引领我们走捷径夜晚劫寨。晁天王非常高兴,便答应今晚由他二人带领前去劫寨。我见两个和尚好生熟悉,因此劝晁天王不要轻易前去,可他却说区区两个和尚能将我们梁山大军如何?

我再睿智的言语说给他听,他都已经不在意了。人在被好的想象冲昏了头的时候,别人再明智的语言讲出来他都不会听从的。他已经完全为着即将到来胜利而心存激动。他是否在想,看吧,我完全称得上是梁山之主,这么厉害的曾头市都被我拿下了!

夜里,两个和尚领着我们走了一条曲折崎岖的小道。我们本能的紧张起来的时候,两个和尚突然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知道中计了。晁天王却依然忘我的前行。“天王,中计了,快走吧...”

“不怕不怕,我正要来找他们的。他们出来啊。你出来啊!”

晁天王像发疯了一般往前奔去。我只得也跟上前去,怕他中了埋伏。忽然,一彪军马突然出现在前面,乱箭齐发,我们防不胜防。晁天王的眼睛一直往前盯着,他似乎在说着一些发疯了的话“是自己人怕什么,哈哈。果然如此。应该不会。没想到啊。哈哈哈哈。杀贼。....”

我抱着晁天王往后走,他却依旧朝前奔去。乱箭中,我看到对方一个蒙面男子,眉宇间流动着英气,两只眼里面像有团喷薄欲出的火花,又是个熟悉的身影,他手拿弓箭,正往这边射来。嗖的一声,那只长长的羽箭正好射在晁天王的面颊上。晁天王一头从马上栽下,当时昏了过去。我也吓懵了。我立即反应过来,抱着他冲了回去。慌乱。悲凉。心头一阵颤抖。

第二天傍晚,我便带着败军回到梁山。宋大哥已经在金沙滩上接应了。他静静的立在那里,像一名孤独的长者。他把晁天王安置在养护室里,我们都守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声音。三阮,刘唐他们早就在那里伤心的落起了眼泪。我们听到了许多近似疯狂的断断续续语句从屋里传出,那是来自晁天王的嗓门:

疼....不可想象。其实......我也知道...只是...墙头草....没有啊...黄泥岗...东溪村..我想回去...郓城.....他们....你.....

三更时分,我走进屋里,看着挣扎之中的晁天王,因为,我知道,他就要去了。那把箭上喂了剧毒,取出来的时候箭身上刻着“史文公”三个字。只见晁天王转头看着宋大哥,嘱付道:“哎...也好.....贤弟保重。若有谁....捉得射死我的,便叫他做梁山泊主。”接着,晁天王死去了。接下来,我第一看见了宋大哥的嚎啕大哭。

料理丧事后,梁山上所有人都认为,是这个史文公射毒箭害死了晁天王。可史文公是曾头市的武术教师,此人功夫了得,我也走有耳闻。可是,会有哪个人会在射死别人的冷箭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呢?他有这么傻吗?难道他真的要和梁山挑衅下去?跪在晁天王墓前,我也想起了那两个和尚,似乎在某一天,在梁山上出现过的。

再后来,我便似乎失去了对生命中的活下去的期望。卢员外上了山,宋大哥替代了晁天王的位置。英雄们也排了座次,还特地扮作一副天意不可冒犯的假象。聚会那天,众人喝的一片倒。只不过,在众人开怀畅饮庆祝聚义的那一天,智深兄弟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本应当早就告诉我,这个消息也直接毁灭了我一切生存下去的热情。

他告诉我,娘子在我发配沧州后便已经自杀了。自杀的那一天,天正下着鹅毛大雪。尸体在半空里悬挂着,因恐惧于高俅,没有人敢把她搬下来。直到智深去的时候,尸体已经变得僵硬了。

我想,娘子死去的时候,估计沧州也在下着大雪,大雪里,我一个人走在草料场外山神庙前,高唱着那首《诗经》里的卫国的民歌: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几乎不再说话。我连对智深也不说太多的话。即使,宋大哥找我谈心,我也只是傻傻的听着,想着我的师父,想着我至今也没有为师父报仇。白天,我把我囚居在黑暗的房间内。黄昏,我一个人走到广阔的后山守候着落日。夜晚,我盖着单薄的被子,活在梦境中。有时,我从梦境中醒来,在夜黑风高的夜晚走出房门,沿着林间的狭路,去感受冷寂的黑夜。每次经过宋大哥的住处时,会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院子中,月色没有,只有风。漆黑的暗夜里,我有好多次都看到他的这副情景。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见到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时两只手在那里发抖。这一幕幕情景让我想起了死去的晁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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