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率军兵临大棘城下。
“孩儿们,”石虎对他的军队发起进攻鼓动词,“一个多月风餐露宿的日子,现在到头了!眼前就是大棘城!城里白嫩的娘们等着你们睡,好酒好肉等着你们吃!打进大棘城!”
“打进大棘城!打进大棘城!”几十万将士齐声呐喊,真是声闻百里,地动山摇!
冉闵一边附和地喊着口号,一边观察这大棘城。
好壮观啊,大棘城!城墙这么高,这么厚,这可远不是段辽的令支城可比啊!
就在这时,城墙上出现了一帮人,这帮人中间簇拥着一个银铠将军。
“这大概就是慕容晃。”冉闵正想着,石虎已经发话了:“慕容晃,你可真不够义道,你约朕攻打段辽,朕二话没说,倾尽全力帮你,可你小子倒好,打完了,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人,你什么意思啊!”
“石虎,你现在带这么多人来,不是为了想知道,我不打招呼就走人的原因吧!”慕容晃调侃道。人真是心中无私,便胸中无畏。这慕容晃被慕舆根一番劝说,既立定决心要跟石虎打,再次见到石虎的军队时,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可怕。
“人说慕容家族的人背信弃义,狼子野心,真的没说错!”石虎本以为慕容晃见到自己的阵势,会说几句软话,便正好借机羞辱他一番,也好鼓舞自己的士气,没想到慕容晃竟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石虎既惊讶又气恼。
“石虎,你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慕容晃也懒得多跟石虎耍嘴皮子,直截了当地骂开了,“打个段辽,你带那么多人,你的居心,真是路人皆知!你就是一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虎,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
他奶奶的!石虎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句,说道:“听说你看到朕的军队,吓得都尿裤子了,还准备逃回草原,是不是真的啊!”说完,石虎忍不住笑出声来。
慕容晃看了看周围的大臣,大臣们都目不斜视地用仇恨的眼光看着石虎,好像石虎说的跟他们毫无关系。但慕容晃知道,肯定是这里面有人将朝堂上自己的情状告诉石虎,但也并不计较,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如果你的手下脚踏两只船,那只能怪你太弱!于是朝石虎喊道:“本王看到你的确有想尿尿的感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要把你的脑袋敲下来当尿壸呢!”
两个老大在这里对骂,手下的将士也跟着鼓躁。
石虎大老粗一个,知道拼口才不是慕容晃的对手,便大手一挥,下达总攻命令。赵军搬着云梯向大棘城蜂拥而上,大棘城之战拉开帷幕。
自古战争,大概攻城是最难的,只要看过电影墨攻的就知道,几千人守城,可以让几十万攻城队伍一筹莫展,如果这是虚构的,那么可以看看唐朝安史之乱时,张巡守睢阳城,还有满清入侵时,江阴城的阎应元带领十万百姓,抗击三十万久经战阵的八旗正规军,这两座城池虽然后来都不幸被攻破,但攻城者所付出的代价,可以用鲁迅的话来概括的说:就像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不在城墙下丢下几层尸体,休想要敲下一块城砖。
后赵的军队如蚂蚁一样攀登城墙,但要跨越近在咫尺仅半米之高的城垛,却似乎比登天还难。
无论石虎怎么气得暴跳如雷,一番又一番地强攻,城下堆了上万后赵士兵的尸体,但攻城的战果只是用刀剑在城墙上划了几个印子而已,大棘城完全是铁板一块!
这天,新一轮的攻城战打响之前,石虎傻傻地望着城墙上的一帮人,喃喃说道:“这是谁啊!?”
冉闵抬头望去,城墙上不就是穿着银铠的慕容晃吗,这家伙不是每天都在城墙上亲自督战吗?冉闵偏头看向石虎,心想父王是不是气傻了,还是气花了眼。便说道:“父王,这就是慕容晃啊!”
“废什么话,朕难道不认识慕容晃,朕说的是这小子身边的美人啊!”
冉闵再看向城头,见慕容晃身边有上百个“美人”,正在帮着燕军的士兵搬运作战器械,这也不奇怪,从攻城的第三日开始,这些美人就和燕国的百姓一起,在城头与士兵并肩作战了,但再仔细看时,发现最靠近慕容晃身边的美人,确实格外炫眼,不过冉闵也不认识。
有知道的人告诉石虎,这是慕容晃的皇后,燕国的第一美人。
“皇后?!慕容晃把他老婆都带上来了?”石虎喃喃地说,那出神的模样,让众人极度鄙视了一番,心想现在数万士卒冒着箭矢攻城,天王却在这里垂涎美人颜色,真的不是时候啊!
其实石虎此时倒还真没这心思,几天下来,燕国士兵的不屈不挠,真把他给打得阳痿了,石虎叫道:“慕容晃把他老婆都带上来了,这小子要跟咱玩命呢!”
废话!众人心说,几天来城墙下堆了这么多尸体,每天黄昏休战时,就把这些尸体拖到大坑里烧化,天王难道现在才知道是在玩命吗!
石虎哪里不知道战争是玩命,但他从攻大棘城第一天起,就认为这场战争是他和慕容晃在赌,赌谁的心理素质好,赌谁更能熬,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熬得过慕容晃,在自己的强大攻势面前,胆小的慕容晃用不了几天就会心理防线崩溃,然后兑现自己的诺言:逃回草原上去。
但现在看到慕容晃连老婆都带上了战场——其实石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是皇后,问一问只是要证实一下而已——看来这家伙跟抬着棺材打仗的庞得一样,是要誓与大棘城共存亡了!
石虎感到极度气馁!
石虎的情绪变化,周围的人看得出来,冉闵也看得出来,当然,他们不知道石虎的肠子里转了这么多弯弯。
冉闵于是请战:“父王,让孩儿带人上!”
其实冉闵远不是第一次请战,从第一天攻城开始,他就多次向石虎请战,手攥着双刃矛早都出了大汗。但石虎一直都说时机未到!要逮到最好的战机再出战。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战机!冉闵等了一天又一天,每一天都比一年更难熬!
现在父王的脸色都变成菜瓜绿,冉闵无法理解为什么看到慕容晃的皇后出现在城墙上,石虎的脸色会变得这么难看,他只是觉得,父王的变脸,大概预示着“最好的战机”已到。于是再次请战。
“还没轮到你,”石虎小声地对冉闵说完,便叫人传令,“传令桃豹和老姚,要他们再加把劲,今天一定要把城墙拆了,活捉慕容晃和他的皇后!”传令兵得令而去,石虎望着城墙上的慕容晃,对周围的人说道:“连皇后都来了,说明什么!说明大棘城里没人了!各位戮力同心,今天打破城门,活捉这小娘皮,晚上弟兄们轮流干她!哈哈哈!”政治家心里所想,和说出来的话可以完全不一样,从这方面说,石虎算得上是个搞政治的。石虎说完淫邪大笑。周围的将士也附和着打个哈哈。
冉闵却笑不出来。
“父王,为什么还不让孩儿上?”冉闵焦急地问道。
“阿闵,”石虎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几天的等待,冉闵早已焦躁不安,看着赵军士卒一批批地倒在城墙下,冉闵的眼睛都已血红!所以他虽然知道这句话的表层含义,此时却实在没耐心去琢磨更深层次的意思,只得随口敷衍:“请父王指教!”
“父王打了这么多年仗,无数的血和尸体,让父王有了一个奇怪的鼻子,”石虎并不计较冉闵的态度,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很理解冉闵的感受,他吸了吸鼻子,好像在嗅着什么,然后把眼光越过大棘城高大的城墙,投向大棘城背后高远的天空。
冉闵讶异地看着石虎的侧脸:这个浮躁的家伙,难得有这副深沉的模样。等着石虎说出下文。
“从第一天见到大棘城和慕容晃,朕就嗅出味道来了,这大棘城不是朕起初想像的那样容易搞定,朕速战速决的计划看来无法成功。但朕既然来了,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所以硬着头皮打到现在。但是,阿闵,你不知道,朕这次来打慕容晃,是带着九分冒险的,朕的精锐全在这里,而咱们大赵国的首都邺城,此时却像一个婴儿,裸露在恶狼的眼皮底下。”
“父王说的是南朝!南朝就是那只恶狼!也就是那只‘黄雀’!”冉闵的悟性,大概也来自同样是军人的父亲的遗传,以及成长环境的熏染。
“正是,你知道慕容晃为什么要向南朝称臣!这小杂毛就是为了今天!他知道朕早就想灭了他,所以才假惺惺地接受南朝的封号,以便今日到来之时,让南朝在后面捅老夫一刀!这也是慕容廆那老杂毛教他的啊!”
“所以这次攻城,父王一直没有动用黑槊龙骧军!”冉闵说道。
“也包括你的军队!”石虎意味深长地说,“朕如果把你们这些老本都赌上,也许能拔了大棘城,但代价一定极大,定会伤了赵国元气。而南朝,连做梦都想收复河北之地啊。朕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庾亮【东晋权臣】那老贼此时一定蠢蠢欲动,想趁老夫远征,乘虚而入,如果朕在这里消耗太大,则我赵国危矣。而现在虽然死了这许多人,但只是手足之创,无伤大局。”说到这里,石虎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再打几天,样子做足了,咱们就撤!夜长梦多啊!”
“明白,父王!”冉闵低头作答,心中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