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大棘城很远吗?”想到终于有仗可打,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折腾,冉闵的兴致自然很高,军队出发后,便乐癫癫地跟在石虎的身边,憧憬地问道。
“不算远。”石虎微笑着回答。他的兴致也很好,他正在算计着,赵国的周围,也就剩南朝【东晋】,西凉,慕容这三两个像样的国家,打完慕容,就该打南朝,要不,先收拾完西凉再打南朝也行。总之都是自己桌上的菜碟,先吃哪碟并无所谓。
吃完这几个国家,自己便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所有汉族人都将成为自己的臣民,任自己奴役驱使。据说江南的美女尤其水灵,到时**恐怕要突破二十万之数!
类似石虎这种战争狂人,在这种刚取得胜利的情况下,头脑发昏,精神亢奋,思维极度意淫,才算是正常状态。
“父王,大棘城是什么样子的!”冉闵自从跟了石虎,六岁之前在襄国住过,此后就一直住在邺城,到大棘城可以说是出远门,看得出石虎兴头高,忍不住要多问问。
“这个问题,可以让太史令来回答你。”石虎转过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赵国太史令赵揽,他自己也想了解一下大棘城,这个慕容氏几代人经营的城池。
石虎此次北征段辽,除了一批武将,也还带了几个文官。这太史令赵揽就是其中一个。
赵揽正郁郁不欢地骑在马上,三天前攻打慕容部的军事会议,他也参加了,是其中唯一一个唱反调的,他当时固谏石虎,慕容皝不比段辽,大棘城也远比令支城坚固,谏议石虎不宜劳师远征,但孤掌难鸣,刚刚取得胜利的赵军正处于亢奋状态,从天王到士卒,都浮躁无比,有谁会听他的。石虎完全当他的话是放屁,没有用扰乱军心的罪名砍他的头已经算是发慈悲。
赵揽心里本是很憋屈,但文人的酸气作怪,有机会炫耀学识,总是要一吐为快,而且是天王见问,难免受宠若惊,虚荣心也得到满足,三天前天王见责的委屈,暂放一边。便讲开了大棘城的历史。
说大棘城是颛顼的坟墓所在地。从大棘城又扯到了颛顼,说颛顼是黄帝的孙子,九黎族的首领。三皇五帝中的第二帝,是泽被宇内,功德盖世的帝王。
这赵揽侃侃而谈,冉闵听得心神向往。
等赵揽好不容易刹住话头,冉闵便对石虎说道:“父王,这大棘城可是个瑞祥之地啊!”
“何以见得?”石虎问道。
“这大棘城既是一个坟墓,而慕容皝岂不是住在坟墓里!这就是说他这次死定了。而父王您灭了慕容皝,岂不是很快就要像颛顼帝一样,成为‘泽被宇内,功德盖世’的帝王啊!”
哈哈哈哈,石虎被冉闵的马屁拍得一阵狂笑。丝毫也不觉得这样解释有什么牵强的地方,倒是觉得黄口孺子的话更纯真,更可信。
就这样,赵军从上到下,士气高昂,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大军一路北进,跨过燕赵边界,燕国治下三十六城望风而降。
大棘城内。
战报雪片一样飞到燕王慕容皝的王宫,慕容皝召见慕舆根,焦急地问计于他:“慕舆根,你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吗,赵军来势凶猛,本国三十六城不战而降,石虎很快就要兵临大棘城下,请问阁下,您到底有什么招啊?”
“大王,赵军虽然强大,但他们劳师远征,并不值得忧虑,我们以逸待劳,只要加固城防,齐心抵御,石虎便只能望城兴叹,无所作为!”
“是不是真的这样啊?”慕容晃看到慕舆根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半信半疑。
第二日,赵军进逼大棘城。
慕容晃撑起胆子,带着文武随从,爬到城墙上观察赵军,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一大片,全是赵国的军队,如潮水般向大棘城涌来,战马扬起的尘士让太阳都变得昏黄暗淡。
慕容晃的小腿肚子有抽搐的感觉,手脚发冷,无法克制的恐惧感漫袭全身,他一句话不说,转身走下城墙,驱马回到王宫,立刻召开紧急会议。
“诸位,大军压境,大棘城危矣,各位快想万全之策啊!”慕容晃几乎带着哭腔道。
国王是国家之魂,国王的态度影响着大臣,也影响着国民。
刚才慕容晃回王宫的路上,燕国的百姓看到慕容晃惶急的样子,猜测军情紧急,敌军强大,于是纷纷打点细软,作好跑路的准备。
王宫之中,文臣大都劝慕容晃投降。武将却有一部分请战。
“投降!你们这些王八蛋,慕容家族养你们这么多年,亏你们说得出口!”慕容晃又怕又急,不觉骂出了粗口,哪还管什么国王风度,“你们投降倒好,还可以捞个大将军什么的,本王呢,你们要把本王放到哪里,我难不成跟你们一样,去做赵国的将军。先王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王八蛋!”这番话说明慕容晃的确不是糊涂人。
武将们于是出班喊打。
“打?”慕容晃带着哭腔喊道,“拿什么打!石虎自己是百战百胜的牛人,你们再看他的手下,哪一个是好惹的!桃豹,王平,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还有老羌姚弋仲,更是不得了!拿什么跟人家打!”
群臣看到刚才慕容晃骂那些投降派,还以为慕容晃主战,但听了这番话,便真的迷糊了,投降不得,打也不行,主上到底要怎么样?
“本王不想跟你们说,你们都走,本王也走!”慕容晃气急败坏地喊道。
“大王要到哪里去?”臣下问道。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本王还是回到草原,那里虽然清苦了点,但逍遥快活,自由自在!”慕容晃不知是赌气还是说真的,反正说完后转身就要离宫。
这时,慕舆根一把扯住慕容晃的衣服,顿足大喊:“大王,您真的要走吗?!大王如果真的弃燕国而走,那么,你就是段辽第二!你出城之日,就是燕国崩溃之时!燕国一旦崩溃,你难道以为还有希望复国吗?如此,慕容家族几代人的经营,将在你的手上毁于一旦!你将沦为慕容家族的罪人,你将万劫不复啊!”
“好个慕舆根,你之前口口声声说有退敌之策,你退个屁敌!现在你竟敢又这么说本王!你想死了吗!本王就成全你!”慕容晃喊道。
“如果燕国崩溃,我们又还有什么活头!”慕舆根也不示弱地喊道,但立刻意识到朝堂之上,总要给国王一点面子,便强抑怒火,压低声音,说,“退敌之策,臣下这不一直在想嘛!大王为什么就要急着逃呢!您要知道,现在正当敌强我弱,大王一抬脚,那便是自堕锐气,相反,赵军的气势便养成了。这样一涨一消,则强弱之势更加悬殊,燕国就真的再也无法与赵国抗衡了!而我认为,这正是石虎希望天王这么做的,您为何要中他们的计呢!”
听了这席话,慕容晃脸上歇斯底里的神情有所消退,但恐惧之色丝毫无减。
见到国王情绪有所缓和,慕舆根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凑近慕容晃的耳根,说道:“您一定要跑,也要等打了再说啊,实在不行,到时再跑也不迟,您没看到,现在所有大臣都在看着您吗,全国的百姓也在关注着您哪!
说到这里,慕舆根又提高声音,既是对慕容晃也是对朝堂上的众臣,说道:“臣下经过一番分析,认为石虎此次来攻,有三个必败因素,”说到这里,慕舆根故意停顿一下,以引起注意,看到大家都在听他说,这才继续道,“一,石虎空国而来,劳师远征,那么他自己的都城邺城空虚,南有东晋,西有凉国,对赵国虎视眈眈,所以石虎有后顾之忧,那么他必要速战,速战不成,则师老兵疲,士气就会衰竭,我军只要坚守到赵军兵疲之时,再以奇兵出击,赵军必溃。”
慕舆根的话引起一阵议论,大部分人都点头表示赞同,但心里还是禁不住嘀咕:大棘城到底能守多久!赵军进攻才一个月不到,就有三十六城降赵,而且朝堂上甚至还有个别心怀二志的大臣,在悄悄地跟石虎抛媚眼。
慕容晃听了,也坐到了王座上,急切地问:“此是第一,还有两条,继续说啊!”
“第二,自古兵法有云:攻难守易,”慕舆根好像看透了那些信心不坚定的大臣们的心思,及时地解答他们心中的存疑,说道,“大棘城经过慕容家族历代的经营,城墙坚固高深,城中粮食充足,只要咱们上下同心,坚守此城一年半载根本不是问题,我们坚守城池与石虎相持,就能挫其锋芒,再观察形势的变化,伺机出击,定能重创赵军,让赵军知难而退!”
朝堂上议论的声音更响,慕容晃脸上的恐惧之情,像见了太阳的冰雪,正逐步消融。
见到这种变化,慕舆根不慌不忙地稳步走到文武两列的中间,继续说道:“第三,石虎凶残暴虐早已过了头,可谓人神共愤,此人德政失和,奸佞得逞,玩物丧志,劳民伤财!兵马虽强,但外强中干,上下离心。像姚弋仲这样的猛将,虽然能征惯战,但投降石赵并非诚心归附,当时为形势所迫,加之石虎恩威兼施,不得已而事石虎,其实身在赵国,心在东晋。石虎,早已是一只病虎,羸虎!败亡的降临,指日可待!现在竟敢来噬我大燕,大燕的铜墙铁壁,一定会让他撞得头破血流!”
慕舆根一番煽动性的演说,可谓入情入理,给慕容晃打了一针强心剂,慕容晃身上流淌着的强悍的慕容家族的血液终于沸腾起来,他挺身而起,双眼放光,如同一只凶悍嗜血的草原狼,本能地发出一声草原民族特有的啸叫,宝剑随着啸声脱鞘而出,慕容晃咬牙喊道:“本王要夺取天下,光耀慕容家族,谁再说什么投降,这就是下场!”说着宝剑一挥,猛力将身前的御案斩去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