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看到江汓在书房盯着一张照片发呆。
我不看也知道照片的内容。
三把钥匙。
这么多年,我依然不知道钥匙有什么用。
现在两个白姨都已经没了人,能解开这个谜团的,只有江汓。
照顾我长大的白姨,是因为生病死在了医院。
那么山上的白姨,是谢红的所为么?
那次从山上下来,她还来看过我啊!
脑子混沌,是非不分。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忽然间,我觉得三十五六岁的江汓,不似记忆中那样年轻。
热泪就在眼眶,而他的背影是我鼻酸。
我们一生坎坷。
我怕我们到了暮年才能儿女相伴,但那时,又老病相催,快走到生命尽头。
我们还有机会回到G市么?
怕是不能了。
十八岁以前的事,就让它停在那里吧!
……
江津帆整个寒假都留在家里,他对江婧感情不深,但他也会想要跟她说话。
我和江汓常常看到他坐在婴儿房的摇篮中,盯着里面的江婧,也不说话。
我明白他们虽然是亲生兄妹,但总不会感情太深。
“江津帆知道该怎么做。”江汓搂着我的肩膀,戳中我的心事。
转眼,江婧百日宴。
宋斯年过来了,钟楚楚和饺子也过来了。
这是江汓首肯的。
他点头的时候,只有一个理由:我老婆朋友不多。
当然,少不了谢红。
我们家似乎头一次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齐聚在这里,而且是为了温暖的事。
可我每次把目光放在谢红身上的时候,都有些害怕。
江汓对她过于放纵,虽然在我面前他表现得严苛。
所以,在我发抖的时候,我可以避开了他。
钟楚楚看过江婧之后,她给小家伙一对小镯子,很可爱。
我欣然收下。
希望江婧是个被爱包裹长大的姑娘,希望她时刻开心时刻笑。
江汓和宋斯年推杯换盏,他今天也很开心。
他的小公主,百天了。
虽然这人不常高兴,但今天他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饭局进行了好久,钟楚楚在我耳边低声说:“有人想见你,就在外面。”
我心里紧绷一瞬,知道是谁。
他也来了么?
我知道我不该出去。
所以,我拒绝了。
“有东西,他想亲手交给你,或者,你可以给江汓先说一声。”钟楚楚替他说话。
蒋蔚然过来干什么,他来干什么啊……
大家各自相安无事,不是很好么?
现在他纠缠到这里,我该怎样?
大厅内的人脸色欣喜,门外白雾茫茫。
寒冬,寒冬啊……
他在外面等我。
“我不去了,你让他回去吧……”我转身进了卧室。
无心再招呼客人。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因为开了暖气,所以窗户是关上的。
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有个少年用石子砸中了我的窗户。
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心头很乱。
我在劝慰自己,在整理情绪。
所以有人开门进来,我都没有察觉。
肩被人按住,我抬头看到了江汓。
“去吧!”
“你……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我脑子混沌不清。
“蒋蔚然在等你,他应该想看看闺女,你让他进来。”
江汓把手松开,张开双臂。
“过来我抱。”
强摁下千种情绪,起身扑进江汓的怀抱。
“江汓,你坏死了。”
“是么?哪里?”
“哪里都坏。”
“嗯?”
“老是惹我哭,惹我千种情绪。”
他把我抱得更紧:“照你这么说,那你罪无可恕。”
或许吧,相爱的人总会因为对方的细枝末节而波涛汹涌。
可是世事不受人控制。
我们都是傀儡。
“去吧,让他进来。”
“你……不生气么?”
“不会。”江汓吻着我耳边的头发,“他不足以让我生气。”
其实心里还是有犹豫的。
因为我知道江汓会难过。
可他拍了拍我的屁股:“去吧,你是我老婆,我还担心你跟别人跑了?不至于。”
稍微安下心来。
……
蒋蔚然是靠着机车站着的。
大冬天的,一件后皮衣,下面一双酷酷的短靴。
他抽着烟,胡子留出来了。
见到我,他微愣一下,然后猛地抽了一口烟,眉头皱成川字。
我走近了些,看清楚了他眼中的雾气。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对视着……
心里都明白,我们没有真正开始过,所以也不存在结束。
过了好久,终于还是他先开口。
“你好棒。”
“谢谢。”
他重新点起烟,可是天太冷,点了好几下,火光才窜出来。
“像你么?闺女。”
“还好,眉眼没长开,应该鼻子和嘴巴像。”我手冷,放进兜里。
蒋蔚然吸着烟。
二十八九岁的男人,终归不比十八九岁那般活力了。
举手投足,他已经克制情绪在了。
“叫江婧?”
“嗯。”
他扔了烟蒂,又看着我。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有照片吗?”
“手机在屋里,要不……”
“那算了,我走了,不打扰。”
他跨上机车,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给小丫头的,作为叔叔的一点心意,就当……”
他说着,眼角潮湿了。
“进去坐坐吧!”我脱口而出,“这也是江汓的意思。”
蒋蔚然表情微僵,递东西的手在空中收不回。
第三次,第三次我们无言相对。
随后他下车了。
我以为他会跟我进去,谁知,他把东西放进我兜里,然后快速把我抱住。
触不及防落入他的拥抱。
有些无措,忘了推开他。
“不要急着推开我,听我说几句话。”
他阻止了我的行为。
我很安静,在原本就肃杀的冬季。
外面没有行人,只有我跟他。
“第一句,想见孩子是假的,是借口,想见你是真的。”
寒风吹,心魔在焚。
“第二句,红馆和商场还有咖啡厅,都交给包子他们,我要走了。”
寒风刺骨,凌冽不止。
“第三句,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耳畔一声呼啸,分不清是风还是什么。
“第四句,这么多年追着你,也难为你了,以后,你终于可以轻松一些。”
眼泪落出,砸在心上,接二连三,止不住了。
“最后一句,我还爱你,永远爱你,直到我生命终结。”
他在我推开他之前,松了手。
跨上机车,发动车子,快速离开。
我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眼前是机车车轮印,机车的声音渐行渐远。
最终,消失了。
钟楚楚把我拉起来,然后把我往屋内牵。
我脑子很空,不是因为舍不得他,而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让我难过。
何德何能,让一个男人为我葬送了前半生。
愿他后半生,钢骨铁血,不再有柔情。
或者,他应该遇到一个,爱他的女子,不让他再有付出。
进屋之后,江汓和宋斯年正在酒桌上喝酒。
我鲜少看到他主动灌自己酒。
刚好,他也看到我,眼中带红。
我松开衣服兜里抓着蒋蔚然给我那盒子的手,伸手出来,过去抱住他的胳膊。
“我回来了。”
“嗯,我在等你。”
一人一句,我们相视一笑。
难得的,我一口喝下一杯酒。
全身暖了,心还有些乱。
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很久了……
谢红看着我们,没有表情。
“我先上楼看看宝宝,你们吃好喝好。”
放下酒杯,钟楚楚勾住我的胳膊一起上楼。
进房间之后,我拿出那个盒子。
钟楚楚点燃烟,饺子和江津帆在楼下玩。
我打开盒子……
里面,一颗薄荷糖,一个婴儿戴的吊坠,一根红绳穿着那根绳子。
盒盖上有一句话:小玩意给她,糖给你。
我终于捂住脸哭起来。
为他,为江汓,也为我。
哭过之后,我把糖含在嘴里,把那东西,收好放在抽屉。
糖化掉,我洗干净脸,和钟楚楚下楼。
“那姑娘跟他……怎样了?”我多嘴关心。
钟楚楚回答:“上次她在急诊室门外凶了你,被护士传到蒋蔚然耳朵里了……”
我明白,我明白。
他们也没有可能了。
但愿,他能遇到一个让他接受她照顾的姑娘,而不是一时的玩伴。
下楼,江汓已经喝多了,小枝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喝解酒茶。
宋斯年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埋怨小枝不照顾他,去照顾江汓。
做饭的阿姨在照顾几个小孩,谢红已经走了。
屋内有狼藉,是人烟气。
“你照顾一下宋先生,我把江汓扶到楼上去!”我跟小枝安排。
钟楚楚环视四周:“那成吧,我也带饺子回红馆了,以后常来也行。”
我心里一紧,点头。
……
回到卧室,江汓转身将我按在墙上。
他带着酒气,有些浓烈。
我怕他跌倒,扶住他的腰。
“老婆,我以为你会跟他走。”
“怎么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我抱着他。
不料,他给了我一个特别的答案。
他说:“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怕你喜欢他,想跟他浪迹天涯,不想被我囚禁在这里,养儿带女。”
在爱情里的人,都这么傻吗?
都这么,傻。
“没有,我没有想过和除了你以外的人,去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