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大奎久不回来,可急坏了张永蓉,因为袁家定的婚期就只剩十几天时间了。究竟是与程大奎私奔还是采取别的什么行动,自己一人怎么做主呢?在她大着胆去向黄秀碧打探消息得知程大奎病倒在巫山时,顿时就感到身上像浇了一盆凉水,从头直凉到了脚。她直想长个翅膀飞到巫山去看程大奎,并从此就与他私奔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生活下来。从黄秀碧说的情况看,几天时间程大奎是回不来的,一旦到婚期该怎么办呢?未必就坐等嫁到袁家去?那肯定不行,就是死也不得嫁过去。张永蓉在心里盘算,在向妈妈要些私房钱后,就决定悄悄启程去巫山找程大奎,一是去看他,二是干脆就和他私奔。可是,像是命运故意要同她开玩笑,当天半夜的时候,袁仁贵口吐白沫,高烧不退,慢慢就开始胡言乱语,一副即刻殒命的样子,可把袁家老少吓坏了。于是忙找来端公驱邪避鬼,经一夜闹腾,袁仁贵的病情仍没半点好转。没招的端公就瞎编说要冲喜才能解决问题。用什么方法冲喜好呢?急坏的袁世忠可就想到婚事是最好的冲喜。痛哭流涕中就去找张克贤,欲立即把张永蓉取过去。没加多想的张克贤当即就同意了,只说稍做准备就叫袁家用花轿来抬。去叫换装的妈妈向育梅把情况告诉张永蓉,就像当头一个霹雳,直把张永蓉惊了个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径直去向客厅,就跪在地上对张克贤说:“爸爸!你就这样草草地让女儿嫁过去,我就是那么一文不值去为别人冲喜的东西吗?就算是个一文不值的东西,也当为我未来的日子着想啊!”她擦过一把倾落的泪水,直不理解地又说:“别个袁老爷就知道顾他的儿子,你就不心痛你的女儿?要是袁仁贵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一嫁过去就守寡,不是把女儿害一辈子吗?无论如何,今天是死我也不嫁过去。”
怒发冲冠的张克贤起身过去就扇了张永蓉几个耳光,眼冒金花的张永蓉差点又晕倒过去。她感到爸爸太绝情绝义了,她就像消失了父爱的鸟,可怜得不知飞向何方。孤立无援中,她站起身就冲到梯台渡口,只把程大奎家望过一眼后,没加思索的就跳进了大宁河。
张克贤没有跟着追出去,只叫张永东去把张永蓉拉回来准备穿上新娘服等袁家来娶。没太在意的张永东刚迈出大门,就看到妹妹跳进了大宁河。慌神的张永东来不及多想,冲过去跳进水中就去施救。可是钻下水摸了两次,张永蓉的半点影子就没找到。在张永东把着堤岸绝望呼喊的时候,听到吼闹的张克贤才跑出来看究竟,听说女儿跳了大宁河,并看到张永东在水里绝望的呼喊妹妹,他脑壳一嗡地倒在地上就人事不省了。冲出大门的向育梅没去管张克贤的死活,也一下跳进大宁河准备跟女儿一块去。因为失去了娘的心头肉,向育梅也就不想再活了。要不是张永东在水里快速救起他妈妈,张家真的就要出人命了。
张永蓉跳下河的时候,正在船上换纤绳的易麻子大伯大吃一惊,他没去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认为救人要紧。凭在水上漂浮多年的经验和张永蓉的手在水面抓过两下随水流动的速度,他断定可不是在原地救得到她的。所以张永东跳下水完全是一通瞎忙活,照此救人最终只得到大宁河的下游去收尸。算准距离的易麻子大伯扑腾一下就跳进河心,再下潜到两米深的地方,借着清澈河水的模糊视觉,就把张永蓉拦截下来,在带出水面的时候,就已冲到象鼻滩。易麻子大伯把张永蓉拖上岸倒出喝进的大宁河水后,才叫看热闹的人去通知张家的人。
要不是周先生和黄秀碧去张家挺身张罗,为一家寻死觅活无计可施的张永东真还腾不出个手脚来。他爸爸晕倒一直不醒来,不肯换干衣服的妈妈坐在床边拉着张永蓉的手只是哭。周先生没让人去请端公,而是叫来郎中把脉为张家父女取药诊治。他清楚病是医好的,不是端公跳好的。出了这等大事,他又有些气恼地去叫袁世忠请郎中给袁仁贵诊治,若再这么瞎胡扯,定是喜没冲就要丢掉袁仁贵的性命。
看到张永蓉不愿为他儿子冲喜闹出的这出大事,袁世忠也只得作罢下来,请郎中是此时心生怨愤的他唯一的选择。
张克贤醒过来的时候,周先生就责怪他不该听冲喜之说而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要是真出人命,那冲出来的就不是喜,而是后悔不及的悲痛。再说张袁两家都是大宁场里的大户人家,是大家关注的楷范,要是都不讲体面听任谬说去办事,今后大宁场就要乱套了。今天差点把张永蓉逼上绝路,暗地里定不乏有人对他张老爷频加议论和指责。
在黄秀碧的精心照料下,张永蓉觉得心里有了踏实的依托,除她妈妈和周先生外,其他任何人就拒其探望,更不想再听到有人去说起那桩叫人痛恨得咬牙切齿的婚事。
起床的那天,张永蓉对黄秀碧说想搬到她家去住。这怎么能行呢?在好一番劝导后,张永蓉才把两人知道的秘密作罢下来。她说她天天就要到猫儿寨去等程大奎,如他回来,就叫他上猫儿寨去找她,黄秀碧当然应承把话一定转达到。
一天中午,程大奎同他爸爸刚回家里,黄秀碧就把张家发生的事话了一通,在支开程传绪后,黄秀碧就对程大奎悄悄说张永蓉在猫儿寨等他。心头一酸的程大奎转身就向猫儿寨跑上去,他要去为差点生离死别的心上人做个贴心地慰藉。
猫儿寨上,张永蓉看到的大宁场与程大奎看到的并无两样,更有甚者,大宁场里的人流量更大了,那沿河的十里长街早已无法容纳,于是在靠山的陡坡上,鳞次栉比层层叠起好多简单的房屋来。那每间房要向县衙月交税厘五纹钱,成百上千间的,该是县衙多大的一笔收入啊!除此之外,只要大宁河不涨水,不时就有外来人在河滩上长蛇阵似的摆上地摊,把玉石饰品和小玩意直向老人、妇女和小孩不住嘴地推销,要不了一阵子,就会揣着银钱心满意足地离开。特别是那些耍猴把戏的人,一潮换一潮的在河滩上摆出阵式,锣声不绝中大喊大叫有钱的捧钱场,无钱的捧人场。终于也在最后的一声锣响后,牵着几只猴子在大人小孩的尾随中,上到堤坎去了他们认为该去的理想地方。可张永蓉在想,有谁来给她捧人场?自己该去的理想地方又当在哪里?正在迷疑之际,程大奎突然出现了,她一下就冲了过去。
泪流满面中,程大奎半句安慰的话就没说出来。他理解情之所至的关键时刻张永蓉为什么要去以命相拼。他不愿为那个生离死别再去挑开张永蓉的创痛,而是急切地想同她商量接下去该怎么办。他摸着依偎在怀里的张永蓉的头,就把刘总爷指点的迷津对她讲了出来。张永蓉已不愿再等程大奎去宜昌找好地方回来让她去玩失踪,当想到病愈的袁仁贵又定的婚期,这个她心目中的魔鬼直把她烦透了,只想立即就离开大宁场这个地方。她决定快刀斩乱麻,一两天中就玩失踪私奔出去再说,以免让天天逼近的婚期像刀子在她心头割。主意拿定的张永蓉决定晚上去向周先生道个别,并想在自己失踪后,恭请周先生择机悄悄去做她爸爸的开导,毕竟这个不光彩举动,会把她爸爸的心伤透。
夜虽然如约到来了,在张永蓉心中感到比那天就来得晚。等得极显疲惫的张永蓉进到周先生的客厅,一膝就向周先生跪了下去。周先生被这个小弟子的举动惊呆了,他忙去拉张永蓉,并问她这是为何?没有站起来的张永蓉又给他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回答说:“自爸爸把我许配给袁仁贵,我心里就没高兴过一天,因为我半会儿就没喜欢过他。前些时间,为不让爸爸那么快就有丧女之痛,我就在想着怎么办。可是后来事发突然,我就不想活下去了。”说到这里,张永蓉就摸去挂在腮边的泪水,脸上显露出异常的坚定说,“我坚决不嫁给袁仁贵,我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如果不死就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觉得再去寻死不值得,我决定选择后者。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只想对周先生你个人说。同时想请你过些日子找时机去劝慰我的爸爸妈妈,我的行为对不住他们。他们可以忘记我,只当没生我一样。过些年后,如有机会我再回来看他们。”
周先生拉起张永蓉让其坐下后,才满面疑云地问:“永蓉啊!你爸爸给你订的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可以呢?门当户对且不说,就袁仁贵讲,他人心地善良,忠实厚道,从不惹是生非,应该说没什么可挑剔的呀?”
张永蓉把目光移开了说:“老师说的本来是这么个理。但是,当我想到要和袁仁贵成亲,我的心里就像火在烧,一股死的念头怎么就浇不灭。反正我是向老天发过誓的,如嫁他,就跳河。”
对于这个小弟子,周先生知道她是刚烈的,前些天演出的生死一幕,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思索一会的周先生才问:“你心里是不是另有人了?”
就这一问,张永蓉低着头半晌就没有作声。
周先生接着说:“如果你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我到时如何去劝慰你爸爸妈妈呢?”
张永蓉缓缓把头抬起来说:“我来之前就是要把真实情况告诉老师,可是面对老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先生安慰说“你准管对我说,先生一定为你保密。”
张永蓉鼓起勇气对周先生说:“我爱程大奎!已和他私订终身,我要和他私奔,只是还没找到去处。”
周先生叹了口气说:“这都怪我这个先生没把你们教好啊!居然让你们做出违背礼数的事,真是有辱斯文,先生还要跟着你们戳脊梁骨哩!”
张永蓉再次跪在周先生面前说:“周先生!我们对不起你!但事已至此,说再多也属多余。但我请先生为我保住这个秘密,给程大奎留个脸面,我们永远就不忘这份恩德!”
话一说完,张永蓉又向周先生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就向外面走。
周先生认为两个弟子的决定非常草率,事情应该冷静地想办法,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转机。他忙叫住张永蓉说:“永蓉别走,先生有话说。”在张永蓉停下脚步时,他才走过去接着说,“你们都是我的弟子,我本不该来插这个手。既然你和大奎两情相悦,我就认可你们的选择。我建议你们冷静几天,看先生能否为你们帮得上忙,如到时没有办法,你们的路怎么走都行,现在的选择可不是个上策。”
在张永蓉面生难色的时候,周先生就悄悄向张永蓉出起点子来,并叮嘱她千万沉住气。
得到如释重负的上策指点,张永蓉才让周先生把自己送出大门外。
一天上午,周先生请来袁世忠父子做客。在袁世忠和袁仁贵来到客厅时,周先生的客厅已坐着两个人。周先生忙向袁世忠介绍,说左边的那位叫灯影大师,右边的这位叫台柱师傅。他们都是周先生的老朋友,今个来自武当,路经此处去青城山论道。双方拱手礼毕后,就摆起来龙门阵,氛围极显和谐,直到摆好酒席的周先请大家上桌才打住下来。
酒至三巡的时候,周先生又向袁世忠进一步介绍灯影大师识面相,通八卦,善演《易经》,被世人尊称为活神仙。
听这么一说,极其迷信的袁世忠忙恭敬请灯影大师看自己的面相和断袁仁贵的未来前程。
灯影大师推辞说:“袁老爷富裕昌隆,贫道那敢妄加胡言?”
经再三请求,灯影大师总是推辞。起了疑心的袁世忠就请周先出面求情,好让灯影大师给自己看个明白。
在周先生帮助说情后,灯影大师就叹了口气说:“今天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周先生的外人,如说真话,又怕惹起袁老爷不愉快,不说真话,又对不起老朋友。袁老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听这么一说,惊出冷汗的袁世忠更是虔诚地要请灯影大师不吝指点,周先生也继续地跟着打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