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境的修行快结束的时候,镜像曾对希云如此说:“我已教你《六灵玉牒》所载之‘生灵之门’,而在它之上还有《六道别笺》之‘轮回天门’。不过若只做到如此,也仅仅是平庸之辈的等级,原配不上天选者的身份。”
希云微微一顿:“可《六灵玉牒》《六道别笺》俱在召唤法师中被视为珍宝。”
“珍宝?”嗤笑之意了然。
“当然,这可是天生之物,不是人力能作出。”
“嗬~”镜像的声音藏了无限深意,转过身不再看他。他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山间传来,隆隆响彻,是期待,是希望,也是预言:
“召唤法术真正的珍贵之处——
“存乎一心,奥妙无穷。这就够了。”
饶是希云在遗龙谷里便能熟练使用妖灵唤和仙灵唤,又镜心引幻境中习得了生灵之门,但以他的修为,该是还够不到轮回之门的台阶才是……这其中有何变故?镜像如此想到。
希云可不打算给他时间。凤鸟振翅,天下安宁,他傲然立于其上,谋举则是在他身后看似悠闲地坐着。黑如墨,蓝如海,墨色长袍下传来的声音如古老年代的祭祀仪式,乘着时光的厚重扑面压来,让人窒息,如同天神。
如此,他自然是吸引了镜像那一边的目光,他们也就没有注意到,谋举那形同入定的模样和笼在袖中的双手,银色的星屑汹涌澎湃,却被小银恰到好处的掩饰住了。
随着希云身前那灵力图案的变化,他左手依旧拈着,不停点写的右手也完成了最后一个符咒,猛力向上一扬,便引得无数银光飞往青空,似飞萤,更似流星。
霎时间天色大变,原本温和广阔的青蓝之色瞬即被漆黑吞噬掉一块,雷鸣电闪不息,那漆黑之中更是降下锁链交叉拴住、布满九九巨钉的庄严大门,突兀地浮在天穹之上。乌云在周遭翻滚着,骇人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会从那当中出现,直欲噬人。
只是这几秒之间,希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下子被抽去了大部分力气,清晰地感到一滴冷汗从眉边流下。谋举的手也微微发抖,两人尚能坚持。
如此排场自然不会到此为止。锁链松动,发出巨大的响声,雷声亦是应和一般大作着,巨门缓缓打开,分不清是那门所发出的轰隆声还是那吵闹的雷鸣。
渐渐扩大的缝隙里,丝丝寒气带出的白色在漆黑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显眼,等到终于开启,一片黑暗中显现出一条阴森的崎岖蜿蜒的石路,如同通往传说中死者所居的冥界的道路一般。
死亡与毁灭,所有目睹的人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两个词。作为主导此术的希云同样如是——他也是第一次发动这“召唤-轮回天门”。
“哇吼……!”龙吟何其嘹亮,直将雷声压下去一头。堕落骨龙,是龙不甘身亡而坠入地狱中所化。轮回天门,六道轮回,指的是天神道、修罗道、人间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在地狱中死掉的龙肉身尽失,只剩下骨骼不断磨练,所以叫做“骨龙”。身还未出便有如此威力,如瀑布般就势倾泻而下的强大灵力让人不敢妄接。
这纯正浓稠的来自地狱的力量看似无心所放,实则刚才的咆哮声便已是在操纵了。飞流直下,惊涛骇浪,空间好像都承受不住它的冲击,被搅起道道波纹。这哪里能叫灵力,分明是堕入魔道的疯狂才会引动这种程度的攻击。
黑魔哮波,不愧其名。
“召唤-生灵之门!”
“封印-纸笔画天!”
“诛神十二乐章-黄钟!”
面对如此强力一击,镜像那一边,希云、南霂和嗜羽俱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出手。
这样算来,还有五个人。谋举看了一眼,缓缓站起。
希云兀自站在那儿,狂风卷袭,他竟有些摇晃。攻击之后他都不禁有了些晕眩之感,好像要撑不住倒下去一般,那墨蓝色的身影却作无心的扶过他肩膀,沉声道:“辛苦。”
“等……让小银送你……”
他是何等高傲的人,怎会露出不堪的弱态。谋举亦明了,看他摇头也不多言,看了看回过头来的小银,不知道是对银凤说还是对希云说了句“多谢”。
话音未落,他便已朝着那攻击的目标——不远处的镜像们直扑过去。希云抚摸着小银的羽毛,专注地和它交流着什么,也朝那边移动过去。
而早在这两人有所动作之前,另外两边也没闲着。分别是和希云、谋举同样担当正面进攻任务的叶惕和南霂,以及另辟战场的逸怡、秦狩、弥音和嗜羽四人。
叶惕这边,可以说是曜夜八绝中和镜像一对一起来最稳妥的了。尽管之前叶惕的傀儡技拘于“灵聚为线”的程度,被镜像高一级的“线转为轮”所压制,甚至进一步反倒将他控制住、封锁了他的行动,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水里……
不过正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在叶惕所驾驶的巨大浮空飞船,正是他和镜像三年来的心血结晶,而且在修行中他也基本掌握了“线转为轮”的以灵力操控机械傀儡的第二境界——灵轮境,整艘飞船的控制核心便基于此。
当然,如此庞然大物他们自然没有余力造出第二架,因为试炼的缘故也只能在镜心引幻境中存在,对这一战来说却已经足够。
此时叶惕便藏身其中,别看他是坐在灵玉宝石围成的阵中,手指灵活牵引,靛色明亮,他费的力气也不比外边的同伴们少。
“啊!……又没打中,你这个……”他正有些失去耐心地一个“猪”字出口,却又在看着镜像那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相貌时噤声。
南霂环顾四面八方皆是透明的窗户,不由啧啧道:“你还真是会享受。”
“……我是为了方便观察好吧。”
她眯了眯眼,扶着下颌,作出思考的样子:“为什么非要看呢?”
……这一定是在欺负我没有感知能力……
“有空说这个,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叶惕觉得镜像躲得容易,后者又何尝不是叫苦不迭,哪怕他修为非叶惕可及,傀儡师最大的依仗乃是操控机械,他只以随身穿戴的那机械战甲来迎战……实在有点蚍蜉撼树的味道。自然了,不能出重手把曜夜的众人伤了,这是之前就说过的“适当回应”的试炼规定,否则这就真的不可能完成了。
正忙着挡掉叶惕无休无止的飞矢流石,偶尔有机会能近距离给予这飞船一次“重击”,镜像也不由苦笑——
“来来来,打得穿小爷我就让你随便打!啊哈哈哈!”
镜像第一次觉得,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子之盾都快被子之矛攻破了。如此想着,却突然被一抹酒红色的身影夺去了视线。
长发只随意挽在身后,耳际边那绺刻意的酒红醉人无比,皓腕凝雪,绰约如同仙子,他也不禁心折,片刻失神。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霂者,小雨也。广袖随风而舞,恍然间四周竟又多出来无数个这女子的模样,在这样温暖的色彩中模糊不已。
“在‘生命灵力’面前,这等视觉幻术是没用的。”
笃定的声音响起,长枪所过处皆化为无形,秦狩镜像的目光却早已锁定了不远处似笑非笑的南霂。将他的灵力输入叶惕的镜像帮他解开了南霂的视觉幻术。
“只有你,才有生命的气息。”
长枪灵活地在他手中旋转,不断应付着叶惕显得有些无力的攻击。在靠近南霂时却将它收在身后,掌中灰黑色的、属于镜像的灵力徒然升腾,一招击出——生命灵力,就像所有的灵力一样,同样可以用来攻击。
南霂却不躲,左手灵动如花,在空中勾勒出笔的形状,玉指轻点,作出抗拒之态,语带戏谑:“莫不是看我弱女子,便好欺负?”
两人的灵力对峙着,叶惕的镜像见南霂和这秦狩镜像竟能有僵持情形,正欲助其一臂之力,却见这飞船表面红光渐浓,且坐在那阵中的叶惕,靛色的灵力忽然朝两个镜像周围的地方射去,像是在操纵着什么。
叶惕修机械傀儡术而主防守,南霂则擅长视觉幻术、封印术和结界术,两人合力,可以说防御在曜夜当中是最强的。这傀儡术一途,与结界阵法也颇有渊源。这架势,两个人是好好算计了一番。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锁!”
“灵障界!”
巨大的囚笼仿佛毫无征兆地出现,傀儡机关变化万千可见一斑。这还没完,两个镜像正准备出手硬破,便感到自己的灵力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阻隔住了。灵障界可以将灵力隔断,如此便只有以蛮力强行突破一个方法。当然,秦狩生命灵力可以强化自身,叶惕亦是操控机械,灵障界并不是完全阻止他们对灵力的使用。
玄铁囚笼将两个镜像困在其中,这还没完,他们听着外面层层盘覆包围起来、形同蟒蛇一般的铁链,黑暗之中是无比的压抑,和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灵力的压迫——
“我善于防守,你又精通结界,如果阴他们一把难说有机会直接封印。”
她想起少年眼中难掩的激动:“……在这飞船上,我和镜像也借了不少阵法结界的东西,对你会有用的。”
而现在她不再迟疑,双颊上的粉红分不清是她的容貌还是灵力的颜色,纸笔在手,她振袖敛衣,在空中坐定。
“画,穷形尽相,摹实化虚,一粟为大,天地堪小……”
叶惕更不停手,看到少女已然进入了状态,暗自计算了一番所剩的灵力,恣意狂傲道:难得本狼屈尊辅助,你们可别砸我招牌。
双手结成阵势,眼神凌厉,那囚笼中顿时便万箭齐发。镜像却也并非等闲之辈,生命灵力强化身体之后,铜铁凡兵,何足挂齿!挥手间便以肉身相搏,如同利刃在手。叶惕的镜像也不甘示弱,以飞箭对飞箭,电光火石之间便打落一地。
此时,又有一不速之客出现在不远处,身形忽隐忽现,步法不似寻常之人。
——空间之力。
谋举的镜像微微皱眉,看向那牢笼,视线转到南霂和叶惕时更显复杂,抬手间便是银光闪耀,直要出手。白刃聚起,一旁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你的对手是我。”
镜像抬手将那由空间之力组成的气刃击出,谋举神情认真,伸出手似是将其接住,顺着那冲击力向后一退,拖曳间手中那来自镜像的攻击已经消去大半,极飘逸地将手在身前一划一摆便化解了镜像的攻击。
谋举和镜像对峙着,无心再关注其它几人的情况。南霂的视觉幻术对秦狩收效不大,她感受到灵障界中愈加狠厉凶猛的冲击,轻咬贝齿,顾不上身体里一阵又一阵的灵力激荡,手中的画笔比方才更讯捷地勾勒着。
叶惕亦是毫不顾惜自己的消耗,开动一个又一个的机关。虽然不如他们的感知能力那么清晰,可是从他用灵力操控着的囚笼中,他也大概能体会到实力的差距。哪怕是把镜像困在其中,他也感觉不出那两个镜像的实力受到了限制。
又控制住三个,还剩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