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之中,秦狩略抬眼看了看空中的激斗,便重新注视着眼前比他矮上不少的少年。轮回之门洞开,天现狂暴之象,奔雷烨电,他只与眼前一人对峙。
逸怡的镜像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悬崖,水面平静无波,他的灵力向四周辐射出去,霎时便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还要藏着么?”
对镜像的提问充耳不闻,秦狩默然,将长枪收向身后,微微屈身便朝对手冲去。
镜像眼中却是精光一轮,右手依旧垂着,左手五指扣起朝向空中,忽然张开,半空中冒着白气的巨大冰枪便骤然一分为二,分别指向秦狩还有他所看着的另外一边。秦狩身上只隐有橙色灵力波动,朝着镜像的冰枪将自己手中的长枪掷出。
“乘水-凝冰圣引。”
二人的距离不算远,秦狩的投枪不能完全阻止用水元素魔法凝结出的冰枪,以他的速度却足够来到镜像的跟前。凌厉的一拳击出,灵力明显聚在手间,镜像的左手亦是顺势下划,突兀地在它和秦狩之间竖起一道冰墙,向后一跃。
他自小习武,在这方面曜夜当中无人能出其右,又加上到了异界以灵力练习了许久,这看似普通的一拳,暗含生命灵力淬炼过的身体的力量,自然是不容小觑。
镜像向后一跃坠下悬崖,和逸怡一样,它脚下也是燃起那蓝色的火焰用以飞行。凝冰圣引聚成的冰枪没有那么简单,他灵力牵动,便将那枪调了个头,再朝秦狩飞了过来。
冰墙既破,秦狩便觉身后寒气森然,此时他生命灵力已不再保留,赤手空拳,却不亚于精兵利刃在手。他收势,双腿前后分开,身子后转,左手平托、右手成虚掌迎了过去:
“叮……”竟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仿佛还能看到火花迸溅。
镜像再屈无名指,法诀拈就,面无表情:
“散!”
那冰枪应声而碎,化作锋利无比的冰冷刀锋,秦狩却安之若素,丝毫不惧。却听噌吰如钟鼓的人声混着低沉的琴音响起:“真说起来,我们也不算一无是处。”
琴音琤琤,厚重有力,镜像眉头一皱,本来作后手暗器的冰锥应声坠地。嗜羽的身影缓缓浮现,看得却不是那么清晰。
那分明是逸怡的声音,却未见他现身。只不过那两柄冰之长枪中的其中一柄徒然从空中掉落,化作水汽消散得无影无踪。
镜像缓缓从空中落下,浮在那无边水面的上方,双目微闭,神色肃凛,像是在想着什么,眉头皱起。它挥手,轻描淡写地在水上留下一条痕迹,像油一般在水面上晕开。
一弹指,剧烈的闪光之后,已是一片火海。镜像灰黑色的灵力在火红之中甚是突出,明亮的色彩照出它如同遗世独立一般的孤影,更映着居高而下的秦狩有神的双眸。
飞蛾扑火?如果镜像也有心,大概会用此来形容吧,秦狩暗自想道。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的额头和颊间都渗出汗珠,却又很快被蒸发干净。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沓,也不想给镜像任何时间。
“引火-炎阳火海。”
险险擦过箭矢般的火焰,他手臂的皮肤红得有些不正常,甚至变得焦黑,却在星星点点的碧绿色光芒中恢复如常。赤红的背景下,那抹绿盖过了他灵力的颜色,如同象征希望与梦想的四叶草。
果然,逸怡如此,他的镜像同样不擅长近战。
秦狩拳脚如流水行云一般酣畅淋漓,镜像只得以元素相聚集而抵挡,袭起一阵又一阵热浪炎风,如二人一般恣意。火海当中,一碧绿一灰黑,倒也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生命灵力毕竟不是无限,在这元素富集的环境下更是对镜像一边倒。虽说生命源于自然,但要在天地之间,像元素一般补充生命灵力,以秦狩现在的亲和力和能力尚还做不到。所以尽管他现在占了很大的优势,直压的镜像无暇他顾,也只是将镜像略加击退后便不再纠缠。
秦狩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其中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成分——
我的任务差不多了,换人。
水上用火,炎阳火海这招用出以后,镜像的意图便昭然若揭。灵力如烟,朝着四周扩散开来,水渐渐起泡沸腾的声音被熊熊烈焰中被掩盖。镜像身后隐然有龙的虚影,在这热度当中轻轻波动着,俄而冲天而上,挟起千层巨浪。
“乘水-水龙翔宇。”
镜像潇洒地一摆宽袖,水与火便交织在一起,却并未如常理所想的水浇灭了火:
“沸浪炎波。”
水加上火组成的传说级双元素法术——沸浪炎波。飘曳的火焰沉入水中,浪涛如能蔽空,早已飞上半空的镜像在其映衬下业显微小。水沸腾了一般,裹着巨大的气泡和腾腾热气直扑悬崖边的秦狩和嗜羽而去,竟不减先前烈火的炎热。
退无可退,本来居高临下的两人却好像局势顿转了一样,灼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早已卷起狂躁的风鼓鼓吹起。
嗜羽不慌不忙,专心摆弄着面前那琴,掷地有声: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
他的声音好像和他的琴音一般带着神奇的魔力,十分动人:“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
他深绿色的灵力,不像秦狩生命灵力的轻灵,富有勃勃生机,茁壮初长,倒是有一种沉稳和笃定,像是阅尽繁华之后的安静。
一如,盛夏花事,较之于初春新芽。热浪奔袭,便以阵阵松涛相抵,澄澈清明。
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
“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
澎湃而下的汹涌波涛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嗜羽的灵力借琴声施放,如有实体,与镜像相持在空中。江月皎洁,江水深沉,恰如抚琴之人。一曲分开沸浪炎波的强烈攻势,又岂是等闲之辈?
他不再吟诵,无心一般随意一扫琴弦。那盈沛的灵力里,却分明看到藏在深绿之中的天蓝色泽。
遥遥对峙的不仅是嗜羽与镜像,还有持枪而立的秦狩,更有藏于嗜羽身后、只见灵力而未见其人的逸怡。而在无人所见之处,他已经酝酿准备良久。
左手一揽一摆,一大团没有规则的黑色粉末、杂着些或银或白色的颗粒便被他朝镜像扔去,看上去好像只是未加凝实的土元素。
没有看到彼此俱是嘴角一翘,遽然火起,耀眼到几乎让人失明的强光一阵闪亮,更灿烂的迸发接踵而至,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太阳的光辉,和那深邃漆黑的轮回天门遥遥相映。
在这耀眼光芒的核心——
超过火焰的炽热硬生生将镜像的攻击逼开。泛着奇异金属光泽的铁水流淌滴落,仿佛一件艺术品,在空中绽开成一朵奇异的烟花。
刺眼的光芒中,在炙烤般的强热下,水汽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爆炸。
黄色的火光遮挡了紫色的妖冶,震耳欲聋的轰响令人心神震颤,好像先前的雷声相比之下变得软绵绵一般。
更甚先前的劲风,几乎喷薄而出的气浪将几人都朝两边掀开。镜像双手交错在身前作出防御的姿态向后急退。还未有什么动作,他的眼中快速地掠过一抹紫色的身影,明晃晃的匕首便已到身前,直至咽喉。
几乎本能地左手一抓,右手收起,他不再维持着脚下的元素,就这样随着气浪向下坠去,险险避开了这一击,左手上已是一片温热,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弥音哪会轻易放过它,飞身直下,神色淡漠,双眼如同没有生气一般,直能摄人心魄。手中已不再是匕首,而是那把骨扇“须弥”。灵力如电,方才将扇子展开便有暗器飞出,须臾间镜像已能触及水面,灵力运起,激起水流如箭迎了上去。
“隐身法-朔灭。”
恰如月相变化一般,隐身于黑暗之中。镜像当即凝神以元素之力查探,却发现不了她的形迹,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的气息。
刺客出手,等待机会,只在一招之间。它冷冷地看着手上的伤口,眼角余光看到爆炸散去后的秦狩、嗜羽和现出身来的逸怡三人。
盐月弥音,终于逮到机会出手以四敌一了么?只是你既在此,那镜像由谁来牵制呢?
空中,希云努力控制着黑魔哮波的攻击。他勉力支撑着身体,现在八人当中他的灵力消耗是最快的——面对镜像方三人的全力抵挡,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攻击的不断减弱。
银灰色的亮光努力维持着不显颓势,银凤身上吉光灵羽别样神秘,同样以其神力为希云辅助。它具体的身世过往,它坚持要在希云取得神杖之后再详细告知。不过与龙齐名的凤鸟种类本就稀少,何况与空间之力有关,如足够了解神兽秘辛便可猜度一二。
小银对能研习空间的谋举也很有兴趣,这番禁咒级轮回天门的惊艳,实际上乃是希云、小银还有谋举三者合力。空间中它还能感受到和那少年的联结,想必是计划中还有后话。
镜像实力果然惊人,希云像是觉察到什么回过头去,乍然发现那熟悉的身影,正是弥音的镜像。淡漠冰冷更甚那可爱的少女,婀娜之姿果如月之仙子,可见“月舞”掌握之熟练。而且这朔灭隐身之法,竟能瞒过银凤对空间的掌握,可想而知。
离希云的距离已经很近,镜像自然不会伤到他的性命,在他背后数根银针精准地射出,直要封住正在施法的他的行动。如此距离小银都来不及反应,振翅猛扑,却见银针尾端灵力如线隐隐约约,竟是被镜像精准地控制着改变了方向。
方要触到希云之时,却见他的身后的空间如同在晃动着,好像承受住了暗器的冲击,也让镜像的攻击再无法往前一步。那优雅驻步于空中的弥音的镜像微微讶异:莫非是弥音早有防备?
僵持的刹那,和希云颇有些相仿的身形一闪便站在了他的身后,好像凭空出现一样。一个衣袍漆黑如墨,一个深邃为蓝,温热清晰可感。
谋举半开玩笑笑,挥刀打散那几根针,向前走了一步离他稍远些:“高贵冷艳如希云,应该不喜欢和人亲近。”
希云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不知道是太过疲劳,还是只是不想置评。两人背对彼此,谋举自然没有看到希云嘴角扬起的弧度,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原来那若即若离的联结是为了这个,小银恍然,更觉这少年对空间之力的亲和和潜力确是大有可为。
镜像把银针收起,亦是不避,冰莲步变化万端,面对以诡异和突击而见长的谋举竟也不落下风。极阴极柔,而且是在未用月舞七式的情况下——要知道那其中含有对灵魂的攻击,比之针对心智的幻术还要可怕,直击最薄弱的地方。
谋举的空间之力专注于自身的位置不断变换,镜像身为刺客更是灵活无比,两人还真算是棋逢对手。他有意将镜像引至另外一边,对方亦是无所谓,且战且退,远远看去八人便渐渐显出奇怪的阵形来。
巨大的飞船周遭,那牢笼的灵力波动最为剧烈,灰黑色的灵力不断溢出,却又被南霂以灵障界压制住。谋举一走自然他的镜像便无人可挡,正当它沟通空间,想要以此对抗南霂的法术,后者却突然中断了手上的动作,和叶惕两人极有默契的朝两个方向飞去。
不是纸笔画天的封印么,那么这是……
此时,上方的谋举和希云、叶惕和南霂四人在两个高度上交错垂直站好,下方秦狩、嗜羽、弥音、逸怡四人站成一个更大的方形。
基本达到灵轮境的叶惕的承上启下,他虽安坐在飞船核心的阵中,却将靛色灵力化作有形的大网,将其余七人联系起来,更将几个镜像包围其中。除了在对付那堕落骨龙发出的黑魔哮波的三者,其余五人:叶惕、弥音、秦狩、嗜羽、谋举的镜像无不拘于其中。要知道那飞船控制核心的阵法用那些灵物搭好固定,其强度与威力都不是仅以灵力暂时维系的阵法可比。
而和他远远相对的南霂,悬腕提笔,天空为幕,灵力为墨,挥洒自如:
曜光纯阳,天凭九上;夜月寒凉,阴以六藏。
大隐不意,希声隳音;霏微未明,道显德彰。
日凌四海,尽收千岛;星映八极,堪配万邦。
霞落阡陌,飙风烈焰;影翳林荫,厚土渺茫。
…………
以曜夜八绝之名,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