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引幻境中,希云、嗜羽、秦狩、叶惕、弥音、逸怡六人只觉得恍惚之间眼前是一片红色的光晕,周围景致似乎无二,回过神来却只能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动不了了。
喂你别一副这种表情看着我!哦天哪,我好想笑又笑不出来!你快转过去……
都叫你们别吵架,这下好了,被镜像阴了,傻了吧。
胡说八道,你那算哪门子劝架,比看戏还过分,完全是“劝人打架”。
看戏?对了,谋举和南霂呢?还好他们俩没事,那我们应该还有机会……不对!不该是镜像动的手。
好狠毒的心肠啊……坐收渔翁之利啊……还有没有天理呀……
头晕目眩,昏昏沉沉的,尽管看似还在原来的地方,这突然被限制住了行动肯定是起了什么变化。现在想急也急不了,又不能说话,还是先冷静下来思考。
澄心静虑,才刚刚想将灵力运起,身边便出现了朱红色的雾气,如一道枷锁一般牢牢将身体固定住。
曜夜八绝灵力颜色各异,希云银灰,嗜羽深绿,秦狩橙,叶惕靛,弥音淡紫,逸怡天蓝,南霂朱红,谋举墨蓝,之前曜夜总部里,三百天的初窥门径和后来遗龙谷的并肩作战,几人可没有少看到这艳冶高贵的颜色。
既然如此……眼神错汇,几人都心照不宣——也无法宣之于口,这种情况下连灵力调动都难以做到,想用传声器也有心无力,更何况这里是幻境外加封印之中。专心凝神,身体中的灵力由滴而渐渐汇聚成流,流遍全身,浮于体表,与南霂压制他们的灵力相对抗。
自然,修炼视觉幻术与结界封印术的南霂,灵力再怎么也难以一人之力压制住六人,她不再无意义的僵持,神色更加肃然,一心一意在稳固封印。
“谋举,他们已经挣脱束缚了。”
“南大小姐,”谋举看着面前少女的楚楚姿态,似笑非笑,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别想了,这黑锅我们是背定了。”
“也不黑嘛,”南霂大大方方的承认道,话锋一转:“比起秦公子来还有一定差距。”
“哈哈哈!”两人笑开来,不知道封印之内,秦狩无端端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边还想着是谁在骂他……
逸怡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一副生不逢时的表情,扶住了额头:“你们这些人。”
嗜羽道:“安心,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关键是,这架势,演的是哪一出?”
几人对望了几眼,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希云,他好像总是那般平静无波,慢慢开口:
“封印。”
叶惕听罢便豪情道:“那简单,我们有六个人,出去再收拾他们。”
逸怡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怎么出去?”
“把这拆了呗。”
“……怎么说呢,其实也不无道理。”
“对了,啥叫封印?”
“……”
“封印能承受的冲击总是有限,我们全力施为应该能行。”弥音如此分析,“所以本姑娘身为刺客就不动手了。”
她故作高深重又笑言:“开个玩笑啦,我们这样,如此……”
一切准备妥当,叶惕和逸怡站在前列,乘在巨大飞船上的叶惕,还有一旁浮在空中的逸怡看上去极不协调。如此阵仗,让人感觉用撞击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都能将封印破开——
不过要真这么去做了,倒是太小看曜夜落之使-南霂了。
低头看了看似乎无所事事的其他几人,逸怡指尖有蓝光悦动,和脚下浮动的那一片梦幻般的淡淡火焰相仿。
“叶叶,你有没有一种很‘爽’的感觉?”
“啊?”
“我说的是俯视他们。”
“……”不管怎么说他没有再拿着那比我高一厘米来说事了。
“阿怡。”
自得的逸怡脸骤然一黑:“……我好像说过,不要用这种乱七八糟的称呼!”
“没,只是突然明白了我问你白痴问题时候,你的心情。”
逸怡不语,听到这熟悉却已遥远的称呼时心里忽然笑了,侧过头去看了看那边的飞船。尽管叶惕藏身其中不能看到,逸怡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一种温暖。
谁让是你们呢,这么叫还真是难听……哈哈。
背上的卷轴甚至都没有展开,他半闭着眼双手在空中自如书写着什么,天蓝色的光芒轻巧跃动,愈发描绘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浓。
淡黄色的液体看上去轻飘飘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随时会被吹走。他的神色多了几分郑重,左手划过一道弧线,极自然的引导着这条特别的“水流”。
一霎之间,他没有做别的什么,就在几人不知所谓的下一秒,这条看似无害的飘带忽然在空中绽开了耀眼的火光。刹那之间,手过之处,早已没有半点“水”的痕迹。如火龙舞空,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火花如霰,跳动中不掩毁灭般的热情。
半空中,已是一片火海。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逸怡早已急速后退,同时还挥手朝火中扔了不少东西,一时间颇有些地动山摇的阵势。
“嘛,如果在现世,不知道这一下要死多少次了。”
爆炸之中,犹有萧瑟的声音压过这嘈杂一头。嗜羽双手一抚古琴,如有神魔鬼魅相助,拈弹扫拨,快到让人眼花缭乱,无法看清。
旋律喷泻而出,琴弦上是他注入的深绿色内力流转周旋。琴本无情,弹者无心,听者有意。毫无保留,他将幻境中修行的功力完全展现。
我果无情乎?非也非也,不通世故,不解风情,可堪一叹?
诛神十二乐章琴奏曲第一,阳律黄钟。
肃杀悲怨,萧瑟凄凉,仿佛飞沙走石、崩山填海的力量响彻四方。他神色或凄然,或欣慰,或有所思,随着音调高低起伏变化不断。忽然眼里精光一轮,无所阻挡的琴音已经发现了脆弱之处的所在:
“上面!”
攻击果然有效!封印的破绽就是几人头顶上方!
借着爆炸的威力,飞船如巨人一般在叶惕的操控下开始变形,巨锤直接朝穹顶砸了过去,更是一阵可怕的震动,好像这个地方随时都要崩塌。
一长枪一匕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已不约而同飞空而上。高大威武如秦狩,娇小灵敏如弥音,俱是一点而发,秦狩身影却徒然一顿,未用枪而反倒用左手赤手一拳轰在看不见的“壁”上。
生命灵力一出,身体强化,铜铁凡兵,何足挂齿!
“小银,我们也……”
“?!这是!”
两边均是一惊,封印内的希云感受到小银不寻常的气息,没有平时对他的亲昵和玩闹,倒是一种连他也不由侧目的上位王者的威压,好像连和他交流的语调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希云,有人用空间之力在加强封印。”
幻境中的谋举同样吃惊不小。空间之力八字诀,下四诀为“御、转、易、凌”,上四诀“散、归、理、衡”。他此时以此控制住空间,便相当于南霂的封印外又多了一层保险——空间在他的控制下要冲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而这时候,他却感受到封印当中对他空间之力的反制,竟渐渐让他有些失去对空间的控制。
我以“易”字诀稳定了这封印空间,“凌”字诀亦初窥门径,要有同级之人来干扰也不会如此厉害,他们六个怎么可能会掌握空间之力?
“你的空间之力……很好,很好。”
遥远的声音在谋举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如命令般的口吻,尽管看上去是在称赞。如此压制他对空间之力的应用,他现在所知的只有镜像能做到。
心下一转,范围如此之小,要排除也很简单了。
南霂的画纸裂纹早已扩大,她幽幽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画纸应声而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爆炸与琴声,她迎着风朝谋举走了过去,带着不明的微笑看向飒爽的六人。
谋举笑道:“希云,你的小银很不错。”
诡异的沉默,八人互相看了几眼,相视一笑,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你们两个禽兽,下手也太狠了吧!”
秦狩如恍然大悟一般,仿佛终于明白了刚刚谁在说他坏话:对着他吼道:“哦!原来是你在骂我!”
“?!什么玩意儿!不懂!喂!”
南霂掩住嘴:“佩服佩服,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嘁~”
“不就是打架吗,谁不会啊!”
叶惕大大咧咧,笑意更盛,看来是对他的飞船很满意。这也是自然,方才一下就数他消耗最少,威力却丝毫不落下风。
那么,天选者们,切磋的余兴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们的表现才更令人在意呢。
“一个月?不用那么久的。”希云像是能知道它们的想法,轻松自信的缓缓开口,抬头看到半空中有些灰暗的镜像。
逸怡撇嘴:“最讨厌等了。哎,谋举你这是……?”
突然间他看到谋举的空间灵力不收反聚,蓄势待发。墨蓝浪漫的天幕点缀着银白星光,正如包容而广博的大海中点点明亮。
神秘如希云,沉静如谋举。他的声音低而轻:
“制定计划之前,总得先有情报。”
“谋举,若论范围攻击,我自诩不输叶叶和希云。”
逸怡和谋举两人腾空而起,前者借元素燃烧,升空如腾云驾雾一般,后者则以空间之力步步登高,朝镜像攻了过去。
以叶惕的性子,不仅没即刻赶上两人,甚至对那句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倒是让希云和秦狩都有些微讶。
像是注意到这个,他狡黠地一笑,玩笑中似有无尽深意:“云云,好歹和你坐了一年同桌,至少还是能学到点东西的嘛。”
“‘好歹’?呵,这是屈就了?”
他不置可否:“打哑谜——碰巧我也喜欢。”
“什么德行,说人话。”
笑意更浓,两人对视着:“你知道的。”
而在空中,谋举的空间之力比刚才还要浓郁,显然是早有动手的打算。逸怡也丝毫不在意消耗一般聚集起一个粘稠的大液球。
看似无章任性的攻势,实际上思路十分清晰。第一步,镜像到现在都不对我们出手,试炼确实是防守态势无误。
谋举和逸怡离镜像越来越近,前者徒然在空中消失,只留下点点白光如同雪落。下一秒谋举突然在站在前列的秦狩的镜像身后出现,手握虚无,空间为刃,灵力大作:
“空间之力-易,静,不恒也恒;动,恒也已则不恒。空,有物也无物——
“吹雪断,名剑不久;开天斧,分崩离析;磨砺极,刚而至折;坚石砌,桑田沧海。
“唯空间永恒,破而复立,不破不立,未破未立。”
少年的手在光影中有些模糊,只看上去有些简单的一个动作,挥洒捭阖间尽显大气磅礴。在空间之力的吟唱中,谋举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自己与镜像,没有多余的景物修饰,有的只是黑色背景下灵动分明的空间之力。
世界是什么模样,我们又是什么模样?
向内一拢,他的手作势收起,两道白刃仿佛能劈开一切一般,相交地朝镜像袭去。如此近的距离,如此高深莫测的攻击,秦狩的镜像却不以为意,纹丝不动——
“上四诀……空间之力-归……”
他感觉到另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力量的影响,虽说他的镜像出手也在意料之中,但见到如此手笔他也默然了。空间之力的领域之中,他自然能分明地感受到镜像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空间之刃挥出便早已在其注视之中。
第二步,如非必要,其他人不会干涉,各人的镜像自会阻止各人。
就在要击中镜像的前一刻,那空中忽然如水一般绽出波纹,一个漩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里,不动声色便将谋举的攻击化解无形。灰黑的色彩如同乌云,点到为止,很快便重新向反方向波动恢复成了原样。
空间之力-归,上四诀第二境,取“落叶归土、皈依于道”之意。以空间之力一点发之,吞噬万物,而镜像竟能控制的这般滴水不漏……
“元素之爆!”
大液球散开成了无数小球,随着逸怡的指挥便肆意朝镜像所在的那片空域飞去。范围之大,看上去却难免让人产生轻视之感。
他手不停息,一道明亮的火光直追其后飞射而出——
逸怡的镜像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我说的,你好像忘了?”
逸怡轻轻道:“那我坚持的,你记得吗?”
镜像的眼中映出那迫近的火光,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只有那镜像特有的灰黑色的灵力在身体周围,甚至于那片空域中愈加浓郁。
看到那合十的姿势逸怡便是一震。镜像的声音紧促却不慌张,音调并不婉转多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天地大道,元素真理,无止无息,动静相宜。万物得生,万物灭死,元素之力,永生无极。
“元素之陨,旦夕终焉;元素之归,瞬即成哉。吾身元素,元素化形;吾念元素,达知天意。
“禁术-断键破灭!”
没有他预想的用火引燃后爆炸的情景,没有任何的喧哗吵闹,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些液球都化作细小的黑色的灰尘落到地面,或是无色无臭自由飘散在空中的气体,火光熄灭了。
他微垂着头,镜像曾经斩钉截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光暗雷三元素先不谈,你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模仿’另外四种元素法术里对元素的操控,哪怕是用你在异界里所谓‘自成一家’的理解。
“在实战中,尽你酸碱变换、燃烧爆炸,你的诸多手段只是一种辅助之道。大成之上,传说、神圣、禁咒级的法术远超你的想象,若不通异界元素之道你必败无疑。除非……”
是的,你确实能做到这个“除非”:“……若未触到‘正道境’的门槛,强行使用必伤及自身,切记!”
逸怡吸了一口凉气,涩涩开口,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朋友们:“这是,元素三禁术……”
第三步,意料中的绝对实力的差距,以及绝不伤到他们的控制力。
果然如此,也还算在意料之中。一对一的必输之局,八对八却未必会落败。
第四步,如此实力之下,却用了保险至极的空间之力上四诀之“归”,以及元素三禁术之“断键破灭”,性格中的谨慎求稳可见一斑。
要完成这个试炼,非得从各人的性格特点出发,再通力合作不可。曜夜八绝——曜隐日星、夜霏落影,他们相识相知已久。
“小别胜新婚,不知诸位要?”
“羽儿,你很酸啊。”
“举儿,你很弱啊。”
叶惕“贼贼”地笑了:“我有个计划,到时候去打谋举的镜像,嗜羽的镜像肯定来救,然后一起灭了。”
秦狩和道:“照你这逻辑,你去打弥音的镜像然后把希云灭了?”
仿佛是注意到两人杀人的目光,叶惕吐吐舌头:“不去,打不过。”
谋举和嗜羽怎会听不出来:“你个小矮子还会使指桑骂槐?”
“你!你再说一遍!”弥音像是方才走神一般,还以为指的是她,和叶惕同时大叫道。等反应过来,几人皆是笑倒,看着少女微红的脸颊和希云嫌弃好笑的模样。
远西深林-坤圻堡,冥土外围。
“前辈,这就是冥土?”
易霖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坦原野,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装饰,似还不如刚才穿过的树林来得有趣。远西深林,既有“深林”二字,密林山地在此处便是再常见不过,以“堡”为名便可想见地形之复杂之险要。反倒是这样平坦的地形让人有些不适应。
公西神色如常:“不错。你随我进来。”
不想才跟着公西氏走出两步,眼前的场景便发生骤变,以黑为主色调的周围风景不同于普通的夜晚,四处都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来的路上跟你说的都还记得吧?”
“是,乌枯草受鬼气浸染,沟通阴阳,因此往往有阴灵附于其上。要想采拮此草,必得其上阴灵认同,方能发挥效果。”
“这便是我所居冥土外围的森林,这里鬼气甚重,阴阳两合,乃是天生幻境,若不得法者极难入内。你有三天三夜的时间,若找不到的话,想必也是与之无缘,不必强求。”
之前便已经被告知,易霖眼中没有迷茫与彷徨,唯有一片火热的决心。
殿下,蘩儿,易霖定能找到乌枯草保你无恙。
“不必紧张,”公西看了看他,语气和缓了些:“我既带你来这,自然不会全无理由。二十几年前,上一个踏入冥土的外人,和你也算有些渊源。”
公西摆了摆手:“言止于此,也让我看看你对公主殿下的守护的执着,作为人的程度有多少吧。”
看着易霖的背影,一阵风呜咽着吹过,发丝在眼前略模糊了两个相似的背影。
易霖,易瑾璘,当初温润如玉的男子,现在深沉如墨的少年,明明如此相像。
“一夕”之毒,乌枯草既是原料,也是解药。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旸谷朝花,留下的毒是如此浪漫,却也骇人。
五方高人不问世间纷争,但看天道轮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