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玲珑的弥音心头忽地一跳,抬头怔怔看着天空,是谁在叫她么……柔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响着,眼神交汇过,如要说能真正看清楚一个神秘的人的人的话,也只能是另一个同样神秘的人吧。
镜像的嘴角翘起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带着赞许,带着期待,那种名为喜爱的友谊的明亮煌煌可鉴。
曜隐日星、夜霏落影,八绝皆如是。镜像和曜夜的八人重新站到一起,周围的环境也再次变化起来。
“镜心引,镜照生心,景映迷心。黯黯然不足以尽观,昭昭然难得以全览。皆伪、幻、虚、空、谜,眼见非真,耳闻非真,鼻嗅非真,舌觉非真,体感非真。”
幻境之外,遗龙幽径中,珑玉猫妖和先前自称上古遗族的中年男子站在一个圆形大厅的两边,正中央是一个浮空不断旋转着的双锥水晶,下边短而粗,上方细而长。
整个大厅光亮如镜,仔细看来才发现通体构造竟然是一整块的玉石,打磨得光滑胜镜,龙族好大的气势!
而中间的水晶在这圆而刚的“玉庭”中仍不被比下去一截,玉性寒凉,这水晶却有温暖之感,其上自生雾霭缭绕,更奇特的是不断有水流样的东西自上而下流动不息,如同行将化水为烟的转瞬即逝的雪花,这自然流形的纹样比刻意的雕琢不知要漂亮多少倍。
幻衍水晶,哪怕在龙族当中都奉为至宝,只有在周围完全是玉的环境下才会存在,否则便会化成一道青烟消失,这也是这大厅为什么是整块玉所成的原因。
玉寒,幻衍水晶却触感温暖,如水如雾,好像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珍贵无比。自然形成的幻衍水晶极为稀少,都包被在相当名贵的璞玉当中,贸然破开不仅玉毁,连幻衍水晶都会化烟而去。也并不是每块稀世之玉当中都会有它,正因如此也使得其更加稀有。
从猫妖一边射出一道的鹅黄色的零力束,从中年人那边则射出乌金色的灵力束,最终都被中央的幻衍水晶所吸收,就是凭借它才构造出镜心引之试炼。
利用幻衍水晶形成巨大的幻境,其内部更是有一个独立空间,所以说它产生的镜心引幻境似幻非幻,似真非真,被誉为是最接近真实的幻象,八人的身体现在就在其中。
幻衍水晶本是用来保护这一龙族领地的,若是激发其内部完全的能量,可以形成一个巨大的幻境将这片地域包覆起来,即使破除幻境以后后也会滞留在它内部的空间中,可以想见它的不凡。
现在两人只是用自身法力激发了它一部分的能量,在无尽路的终点发出耀眼白光包围了八人,便把曜夜的众人送到了试炼之二-镜心引的幻境之中。
在上古持续至今的长久的岁月中,二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宁静。只留一点点意识维持着法力的持续贯注,他们二人都在进行浅层次的冥想静修。
如今已是第十天了吧,差不多镜心引幻境的试炼也要结束了,如此想着。金黄色的漂亮的水晶绽放出奇异的华彩,璘玢纷然,不刺眼却照得整个大厅都很明亮。而在幻境的每一处,几乎同时响起了镜像的声音:
“一千天里阔别友人的单独修行,让我们看看你们的实力。
“接下来的一个月——真实时间,击败我们,完成试炼。”
镜像话音刚落,闪耀着白光的传送法阵便在八人脚下亮起,一阵闪耀间便离开了之前的那些个迥异的幻境世界。
睁开眼睛,面前赫然是在幻境中已是数百日未见的彼此。激动的神情一闪而过,未变的面容下多了些成长和稳重。
不等几人说话,镜像重又开口:“根据你们展示的能力,我们将给予适当的回应。”
“啊~Guten Morgen? Tag?…… Gute Nacht?”叶惕操着一口流利的德语,语速飞快,让几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们不是那个叶惕。”他指的是镜像。
秦狩问:“噗,你意思跟他用外语交流?”
“干嘛不?多方便,清晰简洁。”
“叶惕,stupid idoit, childish, fuzzy, needy……”嗜羽毫不逊色于他的流利脱口而出,一系列嘲讽之语搅得几人更是头昏脑胀,叶惕却战意更酣:
“Foolish, hysterical, ridiculous, preposterous, nonsensical……”
不说还好,两人你来我往,这下倒是让大家想起当初现世里语文课上叶惕的“精彩表现”,偏偏有段时间他的同桌还是热衷于文言的逸怡,两人真是“绝配”——逸怡曾扬言要让叶惕见识一下老祖宗骂人不吐脏字的功夫……
果然,向来自称不擅长笑的逸怡有些不怀好意,正待说话,却被叶惕夸张的高音打断:
“啥?!这是幻境?那我的飞船呢?!”
希云很是合宜的止住了言语,看来是他告诉了叶惕这个“不幸”的“常识”。弥音轻描淡写的接了过来:“还能怎么样,留在这儿咯,反正是假的。”
“你说什么?!……那我怎么能站在上面?”
“都说了幻境咯,所以……”弥音微笑着对他解释道。
可怜他千日修行,一心一意专注于机械傀儡术的研究,在幻境中制造他的飞船。实际上十分聪明或者说“精灵”——尽管他不喜欢这个词,因为他觉得太女性化——的叶惕在没有朋友们的逗弄的情况下似乎保持了天然呆的状况长达三年,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么多材料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虽说自从那一次被镜像封住行动一脚踹进了水里之后,他所修的武技之防守也在镜像的“逼迫”下提升精进,但突然得知这里是幻境的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没缓过神来,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惨叫着,声音直冲云霄。
“喂喂,好了,不要激动。”秦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他,苦笑着像是在照顾一个撒娇的长不大的孩子。
嗜羽也是好言道:“出去再造一艘呗。”
不料此言一出,叶惕却突然冷静下来,字字掷地有声:“你去帮我找材料?”
逸怡好像听到了感兴趣的内容:“报上名来,我最喜欢找材料了,约啊约啊。”
“咳咳,记好了。”他微一沉吟,“嗯,指路不迷的迷榖木;得血水腐炼过的血影江珠,这个你可以去古战场看看,挖深一点;凌风柳木,这是飞行的核心部件,一定要育遗谷或者中谷的,树龄嘛……至少一千年。”
“……你……”
逸怡话没说完又被叶惕打断:“鹓鶵内丹,啥,哪两个字?这个有点麻烦……我觉得应该不是‘冤雏’……回头帮你问下镜像,这是动力源。”
“这是人能收集齐的材料吗!”
“要传统动力啊……”叶惕自然而然地曲解了他的意思,“这异界又不用石油也不用煤,要不这样你去给我搞点核燃料……”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咋不上天!快,希云,他要对你的凤凰一族动手,声援我一下。”逸怡见势不妙便向希云求助,叶惕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文绉绉了,可怕极了。
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朱雀,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鹓鶵是五凤之一,他才会对希云这么说,但是……
“嗬,无聊,才不要帮你,连凤和凰都分不清,弱。”
“哦叶叶我亲爱的朋友~”逸怡诡异的语调让人不寒而栗:“要不这样,我把小银的内丹给你将就一下。”
“想死?”
“有道理,来一起动手!”
“打打打!”嗜羽在一旁索性取下琴来坐好:“弹琴助兴,诸君少年英气,岂不美哉。”
秦狩无奈的拍了下头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琴声嘹亮,凤鸣唳天,元素聚集,却还是免不了被卷入其中:“……喂!……扔准点好吗!你完了!”
“嘿,打的就是你!快来帮忙!”
“夫唱妇随!狼狈为奸!鸡飞狗跳!”
“本姑娘明明什么都……呀!你干什么!别跑!”
“你们这些人……”
“以镜月希云之名……”
几人现在身处一片树林中的空旷之处,这个幻境要比之前的开阔不少,而且地形更加复杂,有山有树,草木崖渊,荒原冻土,河流大海,无所不包,给足了每个人发挥的空间。
他们在斗嘴还有这所谓“切磋”的动手过程中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谋举和南霂一言不发。
谋举向来是沉稳而有些安静的,不同于希云那几于道的淡漠,又或是逸怡书卷气下流露的淡泊。不过南霂常常是活泼好动,她的信仰就是快乐,那么久不说话肯定不正常——只不过几人刚见面就杠上了自然没有发现。
也只有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谋举听到了那句“看老娘几下子把你们全封印了”……
“封印-纸笔画天!”
画笔向天一扔,双手合十,画纸上澎湃汹涌的灵力波动,让周围区域神不知鬼不觉将其他六人包围的朱红色灵力骤然大作,南霂黛眉轻挑,耳际边那绺头发随之而舞,甚是动人。
看着那光芒重新淡去的画纸和上面所绘人物的“丰富”的表情,六人已经消失在了空地上,谋举不由赞叹:“看不出,你还有这手,我还能感受到有些微空间的波动。”
南霂莞尔,不置可否:“就当是试炼大战开始前的演习了。”
“那么狠心?就这样对你的小怡子?”
“哎哟,不就是把你的嗜羽弟弟给封印了么,这醋意,啧啧。”
谋举哭笑不得:“怪不得嗜羽老跟你斗嘴吃瘪,我甘拜下风。”
他朝之前六人所在的地方走去,身体周围的银白色光点好像一个个欢闹的精灵,他的空间之力更加进益了。环抱着手仔细感受着周围空间的波动,他开口:“说起来,你的封印应该不是把他们移到纸上了吧?”
“自然不是,这只是普通的画纸而已,可以当成是一个‘符号’或是‘咒文’样的东西,毕竟不是一个空间。”
“那么他们现在……”
“就被封印在你站的那里。”南霂端详着画纸上渐渐出现的裂纹和愈发强烈的波动,手指随意理了理复又长长的头发,用灵力和他们对抗着,笑道:“看来很快你就能再看见你亲爱的那位了。”
“这个嘛……”谋举伸出的右手五指自然弯曲朝向看似虚无的空中,成掌状凝聚着空间之力,银白色的光芒仿佛重新压制住了画纸上不安的躁动:
“那就委屈你的小怡子他们再多呆一会儿了。”
魁梧的少年神色泰然,所控制的空间之力在周围环境的映衬下更显平静。少女指尖朱红色的灵力如同朱砂,丹朱坌手,轻启薄唇念动法诀。
空间之力与封印术的配合,这是一场二对六的“消遣”。
神明大陆,神圣帝国玄纁城,大陆著名的连锁客栈——亦风居。
面带得体的微笑,黄衣妙龄的女掌柜迎来又送走一批批客人。不论是出于身份与美貌,他们对她都很客气有礼,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著名的风雅之地玄纁城的缘故。
女子乃是亦风居的大老板,仔细一看她的外表,却正是被称为“帝国的眼线”的神秘女子、被圣皇唤作“萝央”的时常以薄纱掩面的那位大人,其掌管的乃是整个帝国的情报部门。
当然,无人能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否则以亦风居掌柜的身份,“帝国的眼线”就不再神秘了。
“澹台小姐好”,“澹台小姐再会”。这个古老的姓氏,在这片土地上已传承有近千年的历史,历史不可谓不悠久。世世代代虽也有出过达官显贵却始终低调,素为众人所称道。
而今一代,这位女子便据说是澹台家唯一的后人,当然,只是据说,而她的名讳也不为人所知。
亦风居中忽然走进一人,淡鹅黄色的长发披洒而下,脑后长发上系着一个红色的可爱蝴蝶结,红白竹叶样花纹细密织就的长裙,交襟处的图案若如意又似彩云,亦步亦趋,更以白色轻纱掩面只露出明亮的双眸,好似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的面容一样,径直走到黄衣女子的身前。
如果秦狩他们在一定能认得出,这女子就是那日他们在另一座城市的亦风居里遇到的自称掌柜的那可爱的少女,还故作误会的调笑了一下他们的关系。
“您有什么事吗?”女子好奇,眼前一幕仿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只是如此问到。
“何必博弈,亦可听风。掌柜的,不记得我了?”她轻轻地笑,转身便走向楼上的客房。
这八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萝央便十分惊讶,再加上这极熟悉的感觉,这外貌,她恍然,带着惊喜的神色给忙碌着的店员交待了几句,随之便也上了楼。
无人打搅之处,淡黄色长发的少女微笑着摘下了白纱,她的模样和萝央无比相似,只不过萝央看来淡雅如不染尘的成熟,少女观来则天真而活泼,有着青少年的灵动。
“漓央妹妹……原来是你……”萝央不禁流下几滴泪水,激动地抱住了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漓央。
世人皆道澹台家唯一的后人即是亦风居的老板,人称澹台小姐的女子,少有人知晓她的名字全称为“澹台萝央”。
实际上这一代澹台家有二女,长者萝央即为此,幼者名漓央,长时间旅居于山林之中,就算入世出现也往往隐藏身份,像参加昔年蘩公主中“一夕”毒的宴会这种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澹台萝央,不仅是大陆知名的连锁客栈亦风居的掌控者,更掌管神圣帝国的情报机构,身份唯有圣皇陛下知晓一些,连同出玄纁城的赵苌伊、易行殇等人也想不到,那个萝央便是他们的旧识。
而几乎无人听过的“澹台漓央”这个名字,她更广为人知的身份,乃是大陆稀少的生命灵力的修炼者之一,传说中的“隐世医仙”。
隐世医仙,这名头绝不下于五方高人。漓央与那几人特别是归海颇为熟络,且看一封“漓央亲笔”的信,便要来了北殷所居隄水的龙龟甲。
“小妹,你倒是乐得逍遥,都快一年不见了,亏你还想得起我来,狠心让姐姐我独守深闺。”萝央有些幽怨地责怪她,说罢还以袖拭面,小女子情态完全不像平时的那个萝央。
她们姐妹感情极好,时常通过信鸽联络,但因为各自的缘故都很少能见面。先前漓央刚到那座城市的亦风居客栈,恰巧赶上萝央因圣皇遇袭的急事赶回凛空之城。后来萝央要回去见她时她又开始了游历,交信给了归海氏去帮蘩公主索求一夕解药的材料。
漓央大眼睛眨了眨,调皮地笑:“哦,看样子能找到姐姐这个大忙人,我还真是不容易啊。”
说罢还摆着水葱样的手指来数了数:“绝空之城,凛空之城,蔽空之城,绮空之城,凝空之城,大陆五国何处没有姐姐的‘亦风居’,哪怕提前写好了信也能扑空,倒让我找的好辛苦啊。”
相视一笑,萝央亦不禁好奇,自己的妹妹平时最大的爱好便是参悟医道,长时间旅居山林之中。这次前来……
“小妹,出什么事了么?”
看到萝央的神色恢复如常,她亦收起了玩笑,娓娓道来:“不算特别的秘密,只是我感受到最近自然灵力越发浓郁。姐你消息灵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风声。”
圣皇亲赴神之墓地一事因为匆忙,连萝央都不曾告知,只有当时在场的蘩公主、易霖、赵苌伊三人外加首辅徐云蔚知晓。
萝央道:“都只说十万大山内层的神之墓地有异动,因为无法探查也不了了之。”
“探查?嗯……”
“小妹我可不许你去。”虽说自家妹妹大名鼎鼎,但这“神之墓地”有去无回的名声同样响亮,萝央出言阻止到。
漓央拉过她的手笑道:“不会啦,有那么一个保护欲过剩的姐姐,人家怎么敢去。”她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人——不死之树,甘木永生。
“你这小鬼精灵,游历几个月回来越发油嘴滑舌了。”
姐妹二人谈完了正经事以后也正好得空闲聊。医道,生命之道,漓央对环境中自然力量的感受自然也十分敏感,不过这个变化也难以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毕竟是当世两大结界之一甚至可以称为之首,万年间屹立于世的七彩之门,很难让人想到它会出什么错乱。
各处见闻,风土人情或是心事都聊了好多,末了萝央提到圣皇陛下抱恙之事,漓央也只表示听说了此事,如有必要想必自会有人来请她这隐世医仙,小小的傲气不禁让萝央看笑了,出于责任她也没有将托辞的实情告诉漓央。
“好啦,给我们家医仙的接风宴我亲自下厨,等着享受吧!”
明明就是在夸自己嘛,漓央心想,不服输地回了一句调侃:“当世又有几人能尝得澹台小姐的手艺?”原本普通的一句玩笑,萝央听后却微微一愣,瞬间的失神,似乎是回忆中深藏的什么东西被唤醒……
长久居于山林自然间的漓央的入世,从未来的角度回顾的话,恰好是之后动荡时局的一个那时候看来微不足道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