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突然窜出一道火炎,并非普通的黄中带红,而是几近纯青的蓝色,十分明亮,照出说话的老人一袭深青色的袍子。脸被恰到好处的阴影挡住了,只依稀看得到长而密的花白胡须丝毫不乱。
一张纸飘在空中正好被火焰照亮,白底黑字,老者语带嘲弄:“没死呢,看来‘七彩之门’不过如此。”谈论的是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号称当时第一结界,但从老人的语气来看似乎很不以为意。
拢在袖中的手似乎有什么动作,刚好用这照明的火将那报告付之一炬,转眼间白纸便化作了灰烬。四周重新归于黑暗。
在黑暗当中,巨变的种子已经萌芽。亦或者是——早已开花怒放。
神明大陆,圣皇被监禁的神秘之处。
“圣皇陛下依旧耳聪目明,龙怨天见过陛下。”他从蛇首上跳下,只是轻轻躬身行了个礼,带着那个年纪看起来天真而不染世俗的笑容。
圣皇淡淡看他一眼,语调森冷:“呵,龙公子好胆量,公然违背祖制用魔法袭击寡人,还敢在此露面,朕当真是佩服。”
寥寥拍了拍手,八月里她的眼神透出逼人的寒冷:“‘天谴’已经如此,看来七星之天枢,野心是大得很呢!”圣魔剑握得更紧了些,剑气与灵力交缠在一起,圣皇金光神采若天神在世,暗黑流转又如恶魔降临,华裳舞起,气势凌人。
“圣皇陛下,此言差矣,”龙怨天的神色十分认真。有心辩解,在如此威压下从容不迫,言语不慌不忙,可见其修为:“不论如何,请陛下听在下说几句。”
“我‘七星’确实与此事无关。不过在下既然现身在此,倒确实是嗅到一些蛛丝马迹。”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与圣皇相交在一起:“一是天谴,二是七彩之门。”
话音刚落,龙怨天便一跃跳回到蛇首之上,朗声:“圣皇陛下,公主殿下,赵将军,恕在下失礼,先行一步。”那生物亦是一跃便飞向空中,挥动着巨大的翅膀,载着龙怨天渐渐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天谴,七彩之门,果然不错。看来他也是如此想,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没有什么行动,圣皇就这样静静地目送远去的龙怨天。方才的话也饿只是怀疑而已,细细想来,七星乃是整个大陆名声赫赫的组织,而且素来与神圣帝国无冤无仇,反倒是其与极南焰谷-烈焱阁关系非凡,而烈焱阁与神圣帝国向来友好。
况且,不论其动机,圣魔剑的威力他们也见识过几分,实在不必冒如此风险,而且还只有地牢里的这点实力。
圣皇看着怨天远去的身影:腾蛇,如此独特的那对翅膀,便是所谓“无足而飞”了。感知能力也十分不俗,她思忖着,手中圣魔剑光芒不减,言语间帝王之威自然显现:“蘩儿,苌伊,还不出来?”
却见圣皇身后,二人身形现出,正是执双手刺“花飞雪”的蘩公主和持长枪“千幕雪”的赵苌伊:
“见过母皇。”“见过陛下,见过公主殿下。”
两人突然的到来与圣魔剑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圣魔剑,乃是神圣帝国第一神器,亦是神明大陆第一神器。须知神器十分稀罕,万年前乱战时都如此,万年间有“天谴”的缘故便更甚。其品级之高、威力之强难以想象。
数十年前,神明大陆正处在乱战中,诸侯征伐,群雄并起。当时的五方高人之一、中央高人终黎氏将圣魔剑赠给年轻的圣皇。他没有提及任何此剑的来历与往事,只留下一句“神器有灵,你与它有缘”。这便是终黎先前在凛空之城御苑里说的“一面之缘”。
圣魔剑奇特,正邪一体,平时所见金光即是正的一面,而暗光便是邪的一面。若功力不够而强行使用,象征着邪魔的血红色铭文便会控制使用者,将其魂灵收入剑中,形同被剑所杀之人,是一件恐怖的神器。
但也正是凭着圣魔剑,圣皇陛下建立神圣帝国,与东、西、南、北四境分庭抗礼,创不朽之盛世,太平歌舞,百姓安康。以神明大陆第一神器、神圣帝国第一神器的威名煊赫四方。
既然是神器,正如珑玉猫妖所说,神器通灵,须得到器灵的允许才可使用——这也是终黎所说的“有缘”。而圣皇修为极强,心性坚定,能抗衡剑中魔性而且得到剑灵的认可,故而可以使用古籍中圣魔剑的另一能力——空间通灵。
持剑者借圣魔剑之力克服空间阻碍,直接召唤出特定的人,途径是圣魔剑与其他兵器之间的某种契约一样的事物——这是古籍上一位大铸造师所写。
有趣的是,这位大师同时提到,能被圣魔剑所通灵的非神器只有两个:一刺一枪。刺-花飞雪与枪-千幕雪,都是他所铸。至于其他具有器灵的神器是否可行,大师并没有留下更多信息。
而如今圣皇治下,蘩公主是圣皇唯一的女儿,修灵敏,持有名为“花飞雪”的双手刺。赵苌伊是圣皇最信任的女官,亦是帝国得力的将军,所用的是名为“千幕雪”的长枪。
“好了,先回去再详谈。
“蘩儿,苌伊,和朕结成三才之阵第三式,朕自有办法回去。”阵成,圣皇右手持剑指天,左手捏作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相当冗长的一段咒语。正如七星战曜夜时所说,三才之阵多为天诛和地灭两种形式。而这一次三人所发动的,正是以人力所引的第三式。
圣魔剑暗金色的光芒包围了三人,光罩上怪异的花纹像是十分古老的咒文。亮光一闪,三人便全都消失在了原处,光芒亦是收缩到一点后破碎开来,归于平静,似乎那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凛空之城,剑冢禁地。
其实说这剑冢禁地在凛空之城并不合适,作为历来封存圣魔剑的地方,只有被它认可的它的持有者才知晓其所在并能获得进入的方法。圣魔剑作为神器魔力深厚,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作为其存放之地所在的剑冢禁地乃是一处独立的空间。
当然,皇城中的葬剑楼也是进入剑冢禁地的一个途径,那封印也只有千幕雪之枪和花飞雪之刺可以打开。
古籍记载:上神铸剑,亦正亦邪,神力辟隅以为藏,剑冢名之。其中魔法能量之强,不仅是天地灵气,更有神力蕴于其中,又进一步淬炼了圣魔剑无数年。因此不止圣魔剑有空间通灵的能力,作为其“剑鞘”存在的空间——剑冢禁地,既然是为了安置这把不安分的剑,自然也有让它回来的术式。
听蘩公主和赵苌伊讲了当下的状况,圣皇微微颔首,算是肯定。“蘩儿,你做的很好。”身为帝国圣皇和帝国嫡公主,她们要考虑更多的是这两个身份背后的深不可测的内涵,而更少的去作为母女而对待。
眼见母皇无恙,蘩公主说完后也是泫然喜极要流下泪来。圣皇爱怜地捋着女儿的头发,身为人母的欣慰,杀伐决断如圣皇也不例外。
“这一次你监国,内阁、苌伊和易霖他们自然都是很好的,所谓知人善用,用人不疑而疑人不用,这都是为帝王者的质素。母皇在你小的时候就让易霖守在你身边,就像苌伊、萝央她们之于母皇一样,不仅是希望你平安快乐,更是希望你身边能有这样的人。
“如今局势十分不稳,如朕所料不错,恐怕要更甚于前些年大陆的乱战。蘩儿你年近及笄,也应该有帝国公主的风仪。”提到爱女的年龄,不止圣皇,三人心中俱是一跳,圣皇更想起当年隐世医仙的话来:
既是“一夕”,即便以我的能力,也只能保公主十五岁无虞。
有些安静的剑冢之中,圣魔剑插在封印底座中,看上去朴实无华,铭文也没有那么耀眼。圣皇打破了这沉默:“先出去吧。”如此便带着两人离开了这剑冢禁地,回到了凛空之城。
圣皇回宫,先到内阁值房,正好当值的就是楠遂。又找来徐云蔚,徐、李二人同圣皇讨论了一些政事。二人见圣皇安然无恙皆是松了口气,即便先前有苌伊和蘩公主的信誓旦旦,以神圣帝国圣皇之尊突然消失对两位元老都是震撼性的,不过如今便好了。
“四处边境的练兵,真是歪打正着了。”圣皇苦笑道。
以云蔚和楠遂的智慧,此番暗示并不算难,但他们也不敢妄加揣测:“臣愚钝,还请陛下示下。”异口同声。
“不急,先召集起阁臣们,把要紧的政务议了。蘩儿毕竟还是年轻,帝国还要你们这些老臣多费心。”信任如此,两人自然是以“臣不敢”回了。
御临内阁,议过政事,圣皇对小蘩这一个月来的作为也颇为满意。对自己的健康状况也只以一句“微恙”带过,看来是打算假戏真做了。
回到寝宫,召来了蘩公主易霖二人,以及赵苌伊、徐云蔚、李楠遂。不等他们问什么,圣皇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饶是说的内容如此不凡,她却如同闲话家常一般,说的平平淡淡:
“神明大陆西南十万大山内层,神之墓地,永恒之彩虹结界-七彩之门,不论你们知道多少,事关社稷,朕都会给你们讲清楚。”
神明大陆第一结界——永恒之彩虹结界,别名七彩之门。一切还要从一万年前那场旷世大战说起。
一万年前,神明大陆与圣灵大陆交战,战况惨烈异常,死伤无数,任何经历过战争的人都不能想象那样的战斗,更遑论现在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
只要想一点,那时候没有天谴,没有隔断两个大陆的结界,天地灵气与各人的内灵力俱远不可同日而语,毁天灭地的神圣级甚至禁咒级法术如儿戏一般使用,无数强者都为之陨落的战争让生命变成了伤亡的数字,或是被略去的零头。
年代遥远,零碎的记载早已凑不出战争的全貌。但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了一点:在战争的最后时刻,神明大陆第一神器——天地神剑-重黎,与圣灵大陆第一神器——时轮神杖-刹那二者交战,力量之可怖,乃是集合了双方剩余力量的最后一击。
要知道天地神剑-重黎与时轮神杖-刹那皆是高阶神器,圣魔剑为中阶神器,而曜夜的八神器皆是低阶神器。神器品阶分明,且看名字敢冠以“天地”、“时轮”便能管窥它们的不凡。
总之,那时候的详细情形同样无法知道,不过最后的结果倒是有记录:
从那时起,神明大陆与圣灵大陆之间便形成了不可逾越的永恒之彩虹结界,也称为七彩之门。而它的所在——
就是神明大陆西南边十万大山最内层,神之墓地的最深处。
那时候的记载实在太少,不过也还提到了两大神器的下落,均是因巨大的能量逸散爆出而完全毁灭,消失在了形成的结界当中——以神器之威尚不能承受,可想而知。七彩之门,就仿佛一道无法打开的大门,永远的隔开了神明大陆和圣灵大陆,万年来如此,直到如今。
“从古籍上的时间算起来,今年刚好过了一万年。”圣皇神色严肃,长长叹了口气,那是对未来无法把握时才露出的深深的困惑:“一万年,应该够所谓永恒的东西动摇了吧。之所以朕无恙却没有急着回来,也是因为圣魔剑的一些缘故。”
“总之,朕有七八分把握,七彩之门已经有所异变,‘天谴’的消失也是一个征兆。接下来朕会继续托病不出,在暗处观察接下来的变化。”
她回头看着御座后侧的女子:“萝央,加强监视。”后者则恭谨地点了点头。
一一安排妥当,大部分事宜和之前差不多,依旧命蘩公主监国内阁辅佐,只不过这次圣皇是真的托病不出了。几人都离开之后,圣皇一个人在寝殿里翻看着古书,心事重重。
“陛下,下官有一物交给陛下,是‘隐世医仙’托萝央大人交给下官的。”易霖单膝跪在地上,手中所拿的正是那一天萝央交给他的那个小布包。
圣皇听到“隐世医仙”四个字眉头便一挑,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条丝绢,其上字迹工整娟秀。寥寥数字,圣皇陛下的手却颤抖了起来:
小医已寻得一夕解法:隄水龙龟甲,炎火不烬木,冥土乌枯草,绝眠怀梦果。
萝央?除去看到“一夕”解法的激动,圣皇同样惊讶于“隐世医仙”能让萝央将东西转交进宫——隐世医仙,除了以行踪不定、妙手回春而闻名于世之外,不用令牌,她能托人将东西转交给蘩公主,甚至知道能认识圣皇陛下身边身份十分隐秘的萝央。
这二人,怎么看都关系不凡吧……如此想着,圣皇让易霖起身,将丝绢拿给他:
“你也看看吧,这四样东西,难啊。”
凛空之城皇城里的夜晚,月光似乎有些异常的黯淡,不复的皎洁中带着令人不安的黑色。算来,夏天也快要结束了,许是要到秋天了吧。